第19節
周善一眼就看到他肺腑之中盤踞的縷縷黑氣,這些黑氣顯然還在擴散,逐漸蔓延全身。 不巧的是,她對這玩意倒是很熟悉——尸毒。 人都是貪生怕死的,也因此死后都或多或少會帶有怨氣,這種怨氣的存在就是因為靈rou分離,死魂會怨,rou身自然也會怨,死魂的怨氣,除非是八字極輕極輕的人或者說那個魂魄想要害的人,其余人一般都是沾惹不到的。但是尸毒就很難說了。 高澤星這小屁孩顯然不知道從哪沾惹到了尸毒,若是再耽擱個一時半刻,恐怕就會有性命之虞,到時候人們也只會認為他是抽羊角風給抽死的。 人命關天。 周善心里飛快地盤算起來,眼睛在學校里逡巡片刻,忽地亮了起來。 她也不管旁邊那些小學生的目光,嘴里嘟嚷著“讓開讓開”,然后擠到人堆當中,右手一提一帶,就把相對同齡人來講人高馬大的高澤星給扛到肩上,然后腳下生風,一溜煙就往小賣部旁邊的教師食堂里跑去了。 留下身后一堆小學生看著她虎虎生風的背影,又羨又敬。 食堂阿姨正在洗菜,周善蹭蹭蹭就扛著人跑進來,食堂阿姨還沒說話,周善就把人往大堂里一甩,“嘭”,rou體撞地,發出一聲悶響。 “誒?你這小姑娘干啥呢。” 食堂阿姨放下手里的菜,剛想出聲制止,然而晚了,周善利索地打開柜子,從中取出一麻袋糯米,那還是端午節包粽子時剩下的。 周善把糯米扛出來,然后找了塊干凈地方,雪白的糯米從袋子中傾瀉而下,很快就鋪就一座小山,她把糯米刨出一個小坑,然后抱起高澤星把他放到坑里,全身都用糯米給埋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口鼻。 食堂阿姨看得目瞪口呆,頓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作孽啊!” 糯米,乃是尸毒克星。從高澤星的身體里飛快逸散出縷縷黑氣,將雪白的糯米染得發黑,不一時,原先帶有香氣的上等糯米已經腥臭得不能再聞,黑如墨炭。 高澤星雖然還昏迷著,但是臉色卻已經漸漸好轉。 周善緊接著又要去“禍害”下一袋糯米,這次食堂阿姨反應過來了,及時伸手把她攔住。 與此同時,姍姍來遲的老師們也都涌進這間不算大的食堂,看到這里的狼藉一時還有點回不過神。 周善聳聳肩,雖然高澤星體內的尸毒還沒有拔除干凈,但是他年紀輕,火氣旺盛,剩下的尸毒不能對他造成威脅,作罷就作罷吧。 接下來,周善開天辟地頭一回被請進了教師值班室。 老師問她為什么要去禍害那些糯米,又為什么要把高澤星扛走,而不是等老師來處理。 周善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包括尸毒,以及用糯米可除尸毒,都說了。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聽到她這話都笑了,“你這丫頭,僵尸片看多了吧。” 周善聳聳肩,她就知道是這樣。 事情最后的處理結果是周善寫一千字的檢討書,周家平也在這間學校教書,不過他今天就早上兩節課,上完課就走了,所以還沒驚動他。但是,遲早也還是得驚動啊。 周善有點垂頭喪氣,她真的是在救人!不是發癲!怎么就沒人相信呢。 高澤星已經醒了,只不過還是有點虛弱,兩個老師已經騎著摩托車帶他到外面的衛生所觀察去了。 周善悶悶不樂地回到教室,教室里同學正在齊齊整整地上課,一看到周善進來就紛紛投以敬仰的目光。 胖丫看她更是跟看英雄一樣,一下課,她的座位就被圍上了。 “周善你好厲害啊,一下子就把高澤星給舉起來了。” “你力氣這么大,打起人來也可厲害吧。” …… 周善只能笑而不語。 放學以后,高澤星那兩個跟班偷偷摸摸地找到周善,說他們懷疑高澤星是吃了一種果子才犯的羊角風,不過老師并不相信。 周善眼神閃了閃,沉聲道:“是什么果子?” 那兩個小跟班見周善聽進他們的話進去了,十分高興,就帶她來到早上他們摘果子的地方。 高澤星家里不在縣城,而在附近的鄉下,家里給他交了擇校費才把他送到縣城小學來讀書,那兩個小跟班跟他正好是同鄉。 他們上學的時候,就會路過一片樹林,而高澤星早上吃的那些果子,就是在樹林里的一個小土堆上面發現的。果實通紅飽滿,看起來汁水豐溢,還帶有一星甜膩的香氣。 孩子們零食吃得少,這種賣相極好的果子顯然特別容易勾起孩子們的口水。 那片果子就是高澤星發現的,他為人霸道,說誰發現的就歸誰,然后摘了滿滿一大口袋,邊走邊吃。 兩個小跟班陪他摘了半天,卻連個皮兒都沒蹭上,顯然有點不大高興。可惜高澤星人高馬大,他們敢怒不敢言。 他們很快就帶著周善來到早上摘果子的那個地方,周善一見這地,就輕輕嘆了一口氣。 果然如此,這哪里是什么土堆,分明是個沒有立碑的墳塋!墳上荒草橫生,蔓生著一種青藤,青藤上結著大大小小的燈籠似的紅果。 周善慧眼一開,就看見那些青藤的根莖虬曲著往地底下蔓生而出,恰好伸入底下棺材那副尸骨的口鼻中。 從尸骨上結出的果子,能是什么好果子? 周善眼里冷然,背著手走上前去,一腳就踹在那個墳堆上,那些本就不緊實的土松散下來,墳塋稀里嘩啦塌了半邊,露出底下那具棺材。 周善手里作勢捏出一張黃符,語氣異常冷淡,“你若是還想用那些果子來害人,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只見原先只是半塌的墳塋轟然一聲,全部塌陷下去,而上面的青藤,也被塵土盡數遮掩,埋到地底。 只不過是副有害人之心而無膽魄的尸骨罷了。 周善見它識相,也就沒再做什么,揮揮衣袖,徑直離開。 那兩個小跟班并沒有聽到周善說的那句話,他們看得兩眼冒光,馬上就嘰嘰喳喳跟了上去。 “周善你一腳就踹倒了,好厲害啊。” “就是就是,我們不要高澤星做老大了,要不你來做我們老大吧。” …… 周善滿頭黑線,“謝謝,我對做你們老大沒興趣。” 回到家里,她爹已經捏著一捆卷子坐在凳子上等著了,“善善啊,我今天怎么聽你們班主任說,你干了件好事?” 周善很機靈,見狀把書包一甩就往外跑,“我沒有,我是有原因的。” 周家平顯然沒聽進去,噌地一聲就站起來,“好丫頭,摔了同學,毀了糯米,還敢跟老師狡辯,你倒是給我說說,你那些什么尸毒,是在哪部電影里看來的,我現在就去把碟子燒了!” 周善哀嘆,“我真沒有。” 她剛要往院子外面跑,結果一頭就扎進剛回來的潘美鳳懷里。 潘美鳳伸手擰住她耳朵,周善捂住耳朵,“媽,疼。” 潘美鳳冷笑,“疼?你這潑猴,在學校里我是管不到你了吧,轉眼不見,你就翻天了。” 親爹親娘啊,她真的只是在除尸毒,不是故意倒了學校的糯米來玩的! 這件事情好像鬧得還不小,最后驚動了校長大人。 周善也知道自己“尸毒”這番言論已經在教師間傳播,鬧出了不少笑話,她在老師心里一直是位好學生,“好學生”做“好事”,受到的關注也是非凡。 周善垂頭喪氣地進了校長室,她檢討也寫了,檢查也做了,糯米周家平也賠了,還能咋地吧,她認了。 校長關上了房門,在屋子里團團轉了幾圈,才有些遲疑地開口,“周善同學是吧?你那些什么尸毒、糯米,是誰教你的?” 周善甜甜地笑了下,“是個地質勘探隊的老頭教我的。” 文老啊文老,只能拉你來背一下鍋了。 要是說從電影里看來的,她這個名頭可就真的坐實了。 校長蹙起眉頭,許久才有些艱難地開口,“他現在在哪?我想請他老人家幫忙看一件事。” 第22章 周善有些驚異,“校長, 你信這些?” 如今為人師表, 傳授的不應該都是科學道理唯物三觀?怎么反倒這龍光明校長還信起這東西來了。 龍光明眼神閃了閃, 默不作聲地打開辦公室的那個柜子,里面安靜地躺著一個麻袋。 周善鼻子靈,很快就聞到了那星星臭味。那是她療尸毒以后的糯米, 怎么在這? 龍光明很快就打消了這些疑惑, “別的老師都以為你是在這糯米中倒了墨水這種東西,我看著不像,就把那些糯米收起來了。” 明人不說暗話,周善眨著眼睛笑了笑,“這些東西可不能留著,尸毒會擴散的。” 龍光明此時已經不把周善當成尋常學生看待,半信半疑, “那要如何處理?” 周善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符紙, “這是除穢符, 把符紙燒了,灰燼兌入水中, 糯米置水內浸泡個兩三天,等顏色轉白, 尸毒便盡消了。” 她說話時, 表情似乎還是那個八歲的女學生, 但是話里的老成與嚴謹卻教人不得不信服。 龍光明咬了咬牙, 往窗外看了看, 確定無人注意以后才開口,“周善同學,你師父在哪?我想請他看點明白事。” 周善搖了搖頭。 龍光明臉上血色全消,嘴唇不住嗡動,想說什么卻又不敢說。 隨即周善才道:“那不行,他已經回省城了。” 地質勘探隊都是打一槍放一炮的人,又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安家,文老他們早就走了,是以周善才安心地扯起文老當大旗。不過文老臨走前還是給了她幾個聯系方式的,真要找也不是不行。 但是文老曉得個屁風水知識,找到他也沒用。 龍光明聽見是這個理由,才長吁一口氣,“沒事,那敢問老爺子什么時候方便?” 周善摸著下巴笑了起來,“校長,我雖然學藝不精,但是好歹也跟我師父學過幾年,看點事也應該還是夠格的。” 龍光明本來只想找到周善的師承,再請來她背后的高人,但是如今周善這樣一說,他轉念又想到那些腥臭的糯米,還有她手上拿著的符。 她雖然年紀小,但是行事穩重說話老派,看起來確實有些妙處。 更何況,如今火燒眉頭,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龍光明心一橫,也不管周善只是自己的一個學生,把最近發生的怪事講了出來。 龍校長是本地人,娶的妻子卻是鄰縣五莒縣人氏,當然,他老婆娘家在五莒縣與羅華縣的交界處,所以相隔不遠。 他同妻子結緣也是因人介紹,但所幸夫妻婚后生活還算美滿。日子安靜地過著,不料今年清明節他妻子回了一趟娘家以后就出了事。 他老婆從娘家上墳回來以后就一直臥床不起,然后全身長滿了膿包,擠出來的也不是血,而是黑臭的膿液。 他帶老婆去過幾次醫院,省城的醫院也去過了,但是大夫只說是不知名的皮膚病,個個都束手無策。 他老婆臥床養身,身上膿包卻越來越多,整個人也迅速灰白枯敗下去,眼見得死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