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后，祝老太太就知道了，祝家兄弟里面，老大祝離發(fā)瘋起來就跟瘋狗一樣見誰咬誰，誰都攔不住；老二祝原是個一肚子壞水的貨，跟個狐貍一樣算計，而且你被算計了有時候都還不知道是他干的。

    祝原摸了摸祝小嘉的頭：“那你以后小心一點，跟我們一起走，說不準她在打你的壞主意呢。

    他們正說著，門外就有人來叫祝原。

    趙海他們回了個電話。

    電話是打回廠里的，祝原就跟祝離和祝小嘉說了，三個人一起過去了。

    趙和偉回夏城探親以后，趙海和林芳芳兩個人日子過得舒服多了。

    趙海在電話里說：“之前我就覺得夏城這個地方有點耳熟，原來是你們現在就是在那兒啊。”

    祝原說：“嗯。那件事情，你們是怎么想的？”

    林芳芳和趙海兩個人同時貼著電話的聽筒的，聽到祝原的話，她也沒有把祝原當小孩子，而是認真的說：“……阿海一直想我跟他離婚，我倒不是舍不得他，只是你們都知道，農村孩子沒爹簡直比爹是個混賬還不好過。”

    農村從來都沒有城里風氣好，哪怕是在解放、土改，一輪又一輪地梳洗過了，國家的新思想天天在廣播里放著，可人們心里的那些個想法卻一直都沒有變過。

    爹是個混賬，趙海可能還會被村里人同情一下，覺得他們母子命不好；可要是林芳芳跟趙和偉離了婚，趙海變成了沒有混賬爹的孩子，反而會被村里人說閑話。

    林芳芳的父親是烈士，但她小時候也是聽過閑話的，要不是后來她父親的戰(zhàn)友特意關照了一下，又有專門照顧烈士家屬的人來村里跟生產隊長說了要優(yōu)待她們這些烈士家屬，林芳芳一家早就被村里人給逼死了。

    他們甚至都沒有直接對林芳芳母女動手，而是趁夜拆了她們家門板。把她們家的米糧全都搶了，就能等著林芳芳母女活活餓死。

    她們被逼死了，她們家的地就空出來了。

    而且林芳芳和她母親都是女的，要是擱解放前估計就被村里的親戚給賣到外村去給人當媳婦了，也就是現在不許人口買賣，才沒敢這么做了。

    當然，這都是以前的事了。

    現在的村里人，是決計不敢做出那種事的，但是他們也會說閑話，也會故意為難人。

    林芳芳嘆了口氣：“混賬就混賬吧，反正我也沒指望過他，他們家是城里人也好，農村人也好，我都不在意。”

    趙海抬頭，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林芳芳也看著他：“連我們生產隊里年紀最大的人都跟我說了，我們阿海是這幾十年里姓林的里面最聰明的人，我就是有點可惜，現在都說讀書沒用，可要讓阿海在這鄉(xiāng)下呆一輩子，我總覺得不甘心……”

    這些話說完，別說趙海，就連祝離和祝原也都皺起了眉頭，一陣沉默。

    他們都是少年，縱然經歷過不少，比其他人早熟許多，但他們心性都更愛直來直往。

    他們都覺得，林芳芳和趙和偉這么互相折磨對方，還不如兩個人直接離婚算了。

    可林芳芳說的才是現實。

    農村那個環(huán)境，其實并不友好。

    “趙海，你信不信我？”祝小嘉突然說。

    趙海楞了一下：“嗯，我當然是信你的，怎么？”

    祝小嘉看了看四周，小聲地說：“我聽人說，最多再過兩年，可能就要恢復高考，考中的人可以回城讀大學。到時候，大概在鄉(xiāng)下的知青都會參加吧……”

    趙海也明白了：“哦。”

    回城里讀大學，那以后大概也不可能再回鄉(xiāng)底下種地了，趙和偉估計就達成所愿了吧。

    趙和偉如愿離開他們這兩個鄉(xiāng)巴佬，他們也可以擺脫趙和偉。

    不過一想起趙和偉還能進大學，將來前程無量，趙海心里總覺得膈應。

    祝小嘉一聽就知道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繼續(xù)道：“你難道不想讓你和你媽也變成城里人嗎？”

    “我才不要憑著他的關系！”趙海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樣反駁道。

    他心里不愿意接受趙和偉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也不愿意得到趙和偉給的好處，好像這樣就可以跟趙和偉之間沒有任何關系一樣。

    祝小嘉心里嘆了口氣，她也能明白趙海的這種心情，不過……

    “你今年九歲，如果你要參加高考，還要等九年，”她說，“除非你有什么奇遇，不然你和你媽這九年都沒有機會變成城市戶口，你們就要在那個農村待上九年。你真的愿意嗎？”

    趙海沉默了一陣，少年總是有著很強的自尊，但是他也知道祝小嘉說的是實話。

    他也許可以在農村再過九年，但是他媽呢？

    難道他們還要背負著“被趙和偉拋棄”這個名頭在農村被人繼續(xù)說九年的閑話，戳九年的脊梁骨？

    祝小嘉聽到這陣沉默便知道是趙海猶豫了，她繼續(xù)說：“你就當是做一筆交易吧，你們雙方都可以擺脫對方，大家都好，不是嗎？”

    而且趙海和林芳芳如果能進城來，不光是不用面對村里那些人惡意的眼光，更是有了一番新的開局。

    “你……”

    趙海遲疑了一下，問道，“祝小嘉，你們?yōu)槭裁匆獙ξ覀冞@么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有雙更，待會兒還有一更=3=

    第34章 034

    34

    哪怕是在人生這短短的十年里, 趙海所感受到的惡意也比善意更多。

    父親對他是漠然里帶著厭惡, 村里人看起來很同情他，可是一轉身，就會把自己剛才說的話轉述出去當做談資。

    “聽說了嗎，林芳芳她男人……”

    要不是他媽對他好，而他也很善于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說不定整個人都早就被逼瘋了。

    他救起祝小嘉，不過是舉手之勞。

    可是在救起祝小嘉以后, 他得到的東西太多了。

    祝離和祝原兩個人的幫助、那一次祝家送來的救命藥、還有這次的提醒，每一樣都讓趙海覺得高興, 但是心里又惶恐。

    他們對他, 好像有點太好了。

    林芳芳對他好, 是因為她是他母親, 他們是血脈親人。

    那祝家呢？

    祝小嘉在電話這頭一臉懵逼, 什么叫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她做好人不行嗎？

    祝離和祝原兩個人覺得meimei祝小嘉臉色怪怪的。

    祝小嘉捂著電話的話筒那端, 問要怎么回趙海的話。

    祝原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來到底哪里不對，祝離倒是憑著他野獸般的直覺搶過了電話：“如果你希望我們揍你的話，就趕緊買車票過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對他好他還不高興了？

    還非得問個原因，這不是找揍嗎？

    “嗯，知道了, 謝謝。”趙海笑了笑，對祝離口頭的威脅一點都沒當回事。

    ……

    掛斷電話，祝小嘉跟著祝離祝原他們回去。

    就在回去的路上, 一個瘦弱的青年攔住了他們，眼睛在祝小嘉身上定了一下，像是做了確認般抬頭：“你們是不是要換雞崽？”

    祝家三兄妹的臉色瞬間都嚴肅了起來，快速地打量了下周圍的環(huán)境。

    換東西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沒人追究那就是你情我愿各不相干，可要是有人鐵了心要舉報，被逮到也免不了一頓好果子吃。

    青年笑了笑：“不用看，我可是截了別人的胡來的，沒人盯著我們。”

    截胡？

    祝離看向青年的餓眼神都透露著一股子不善，青年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我是從別人那里打聽到的，你們上次就在他們那換了雞崽，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們，你們上次挑的全是公的。”

    這下別說祝離，連祝原和祝小嘉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友好了。

    祝小嘉是因為有空間，所以已經知道了他們挑回去的雞崽都是公的。

    可面前這個青年，說出這話的時候神情之篤定，就好像他確實已經知道了雞崽的公母一樣。

    “你怎么知道哪些雞崽是公的還是母的？”祝原淡淡地問。

    青年神情自若：“我自然是有我的方法，上次跟你們換雞崽的其實也看得出來，不過他沒告訴你們你們拿回去的都是公的雞崽。我這里有母雞的雞崽，要嗎？”

    “我倒是覺得，你才是個騙子，”祝小嘉忍不住插嘴，“你突然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來，先是問我們要不要換雞崽，然后又說你有母雞的雞崽，我們憑什么要信你？”

    “我比較急著要米，”青年說，“而且我看你們比較順眼。”

    青年住的地方離食品廠很有一段距離，祝小嘉到后面都是趴在她大哥祝離背上了。

    看著前面身形瘦弱，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吹散架的青年，祝小嘉一心驚嘆，他走了一個來回，居然都沒喘氣，這到底是真虛還是假虛啊。

    看著青年把路越帶越偏，祝小嘉從祝離背上轉到了祝原背上，祝離空著手悄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也隨時注意著青年的動作，生怕他是別有什么用心。

    這個地方雖然也是在夏城城區(qū)里，但是跟鄉(xiāng)下也沒什么差別了。

    青年把他們帶到了一座很破的屋前，這種屋子的墻壁就是用泥巴和稻草糊起來的墻，經年風吹雨打后便露出了里面的黃色泥土，坑坑洼洼，看起來讓人十分擔心它能不能繼續(xù)堅持下去。

    “李婆婆，我來了！”青年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屋里才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小高？”

    青年，也就是小高應了一聲，屋里的人才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祝小嘉注意到，這是一個兩只眼睛都沒有焦距的老婆婆，似乎看不見東西。

    小高說：“李婆婆，就是他們，想換幾只母的雞崽。”

    李婆婆笑了笑：“好，你們到院子里來。"

    也許是因為這是自己家，李婆婆的動作雖然遲緩，但是并沒有碰上障礙，帶著祝小嘉他們一路走到了屋后面的院子。

    “嘰嘰嘰……”

    “……嘰嘰”

    祝小嘉：=口=！

    好多雞崽！

    李婆婆說：“唉，小飛有好一陣子沒回來了，我還納悶家里的雞怎么都不下蛋了，結果前兩天開始才發(fā)現，它們在抱窩呢，一下子孵了好多雞崽出來……我一個看不見的老婆子也沒法養(yǎng)，就說能不能換點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