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杯咖啡快要見底了，程明意終于看完報告，抬頭給了她十分鐘內(nèi)第一個正眼：“抱歉，久等了。”

    朱瓊羽溫柔一笑：“沒關(guān)系，是我打擾你工作了。”

    “嗯。”程明意走過來，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今天沒通告？怎么會想到來找我，你經(jīng)紀人呢？”

    “明意，你這么了解我的工作人員啊？”朱瓊羽調(diào)侃道。

    程明意淡淡道：“畢竟我女朋友是這個圈子的。”

    朱瓊羽伸手拿咖啡杯，送到嘴邊才想起見底了，心里有點緊張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輕輕放回桌上。

    她今天過來是一時沖動，但念頭卻是很早之前就有了，一直想單獨和程明意說說話，卻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耽擱，上次去程明意家，還遇到了不該出現(xiàn)在那里的人。

    腦中不經(jīng)意閃過當天的畫面，朱瓊羽眼底沉了沉。

    程明意敏銳地捕捉到朱瓊羽眸底一閃而過的鄙夷森冷，指尖微微曲起，平靜地說：“瓊羽，你不會是特意來我這喝咖啡的吧？有需要你讓景湛說一聲，我可以派人送到你府上。”

    朱瓊羽撲哧笑道：“明意，你什么時候說話這么有趣了？”

    程明意不甚在意：“是公事，還是私事？”

    饒是習慣了他的淡漠疏離，此刻朱瓊羽優(yōu)雅自信的笑容也掛不住了，唇角垂下來，整個人就像烏云籠罩的嬌花，看上去少了朝氣，她自嘲一笑：“從昨天到今天，太多人在看我笑話，所以我停工一天，出來散散心，正好路過這就想見見你。”

    程明意不動聲色：“你們?nèi)ψ永锏氖拢魑醣容^了解，他或許能幫得上忙，我讓小李帶你過去，這會兒應(yīng)該開完會了。”

    說著就要拿出手機，朱瓊羽眼神一黯，連忙叫住他：“不用叫明熙，我的事經(jīng)紀人在打理了。”

    程明意蹙起眉：“那你今天來……”

    朱瓊羽看出他不想寒暄客套，咬著下唇猶豫幾秒，往程明意那邊湊近了些，說：“明意，我出道這么多年的光芒榮耀你是清楚的，從來沒栽過跟頭，你知道讓我當眾挨耳光的人是誰嗎？”

    程明意一動不動，不置可否。朱瓊羽的態(tài)度讓他有些錯愕，好像他應(yīng)該這么了解她，但事實上他對朱瓊羽生活事業(yè)一切的了解，更多是來自朱景湛。

    “小白，她一個剛出道的演員，真的很厲害，趁我和一個節(jié)目的條件還在僵持，低價搶了我的資源。”朱瓊羽神色憂傷，“這是金曲獎失利之后我第一次公眾亮相，意義重大，她就一點不念私交的把它搶了。你知道大家現(xiàn)在是怎么說我的，幸虧換了朱瓊羽，才有這么好的舞臺，呵。”

    “嗯，是這樣啊。”

    朱瓊羽繼續(xù)說：“這一定不是明熙的意思，明熙旗下的經(jīng)紀約都在影視業(yè)，從來沒涉及音樂。明意，你說小白為什么針對我？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

    針對？

    程明意聽不懂了：“上次什么事？”

    朱瓊羽抿抿唇，眼神飄忽不定，仿佛陷入掙扎，好一會兒，才猶豫道：“就是……你們說她像我，認錯了的事。我看那次飯桌上，她精神就不太對勁，心事重重的樣子。小白會不會覺得，你對她好都是因為我，所以怨恨……”

    “不會。”程明意打斷她，“這事和你沒有關(guān)系，依依都知道的。”

    “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或許小白自己都不知道在嫉妒，否則為什么連續(xù)幾次找我麻煩，上次造謠中傷我，這次搶資源，搞得我像是個活體笑話。”朱瓊羽勉強扯開一抹笑容，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小白是明熙的藝人，我是看在明熙的面子上，才一直退讓。”

    程明意口氣稍顯不耐：“你現(xiàn)在是在談公事？我還是讓明熙過來吧。”

    “不是公事。”朱瓊羽一時情急，抓著程明意的手臂，“我是想告訴你，小白沒有你想的那么單純，踏進這個圈子的女藝人沒有不想往上爬的，要么紅要么滾，她們什么都愿意做，潛規(guī)則你總聽說過吧。”

    程明意眼底閃過一絲怒意，良好的修養(yǎng)和風度讓他暫時壓制了甩手的沖動，他不動聲色地用手彈了彈西褲上不存在的灰，順勢把身體離遠些，“依依不想紅，你多心了。我不懂你們那套，不過生意場上都各憑本事，欄目組和觀眾喜歡依依，那是她的本事和魅力，沒什么可說的。”

    魅力？

    心中翻滾的鄙夷和怒氣壓都壓不住，朱瓊羽說話也沒有剛開始那么客氣，“明意，你看得準生意場上的人，不一定看得透這類女人。你在哪認識她的，她的家庭出身背景，以前經(jīng)歷了什么，你了解？”

    程明意不耐煩地抬手看表，他確實不知道，白依說過她是遭遇了很難過的事才只身來京散心的，和過去都不再有聯(lián)系。

    從前不戳人傷疤是出于良好的修養(yǎng)，現(xiàn)在不問過去事是出于男友的體貼。

    但他沒有義務(wù)和朱瓊羽解釋這么多。

    朱瓊羽看他一語不發(fā)，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這反應(yīng)多半是猜對了，于是繼續(xù)道：“她接這么多部戲，有沒有潛規(guī)則我不討論，但cj 100這個資源，她是攀對了金主。不然就算我和欄目組談不攏，那么多歌手，流量男女星，怎么會輪到她？”

    金主這個詞程明意還是從白依那聽來的，她揚起臉表面誠懇，拙劣地掩藏眼中壞壞的笑意，和他介紹“金主爸爸愛上十八線明星”的網(wǎng)絡(luò)小說。

    這個時候不經(jīng)意想起白依，程明意眼神柔和了些，隨口問道：“什么金主？”

    “xx國際酒店集團的執(zhí)行總裁。”朱瓊羽輕笑道，“也是cj 100的冠名商。”

    “你說的就是這個人？”程明意瞥她一眼，淡淡道，“這個人，我知道的。”

    朱瓊羽先是一愣，馬上說：“但你不知道白依什么時候攀上他的。”

    “什么時候？”

    驟然記起她不愿意回憶的失利，朱瓊羽臉色算不上好，“就在金曲獎的頒獎現(xiàn)場，那天她也去了，對吧？”

    程明意瞳孔微縮，緩緩擰起眉，連指尖習慣性敲擊的動作都慢下來。

    “那位總裁那天也出席了頒獎禮，我無意中看到白依貼上去跟他摟摟抱抱，聊的很投緣。”朱瓊羽嘲弄道，“不過沈總的外形條件……怎么說白依都不吃虧。”

    那鄙夷輕慢的態(tài)度令程明意反感至極，但還是顧及朱景湛的面子，他盡量心平氣和地說：“瓊羽，我再說一次，依依不是那樣的人，希望你不要當著我的面這樣說她。”

    朱瓊羽急切道：“你不信我？呵，你們同居這么久，沒發(fā)現(xiàn)她偷偷摸摸聯(lián)系什么人？”

    程明意果斷地說：“沒有。”

    “她在你面前比較謹慎，卻被我碰到了。”朱瓊羽說，“記不記得我給你打電話，說是撥錯那次？我就坐在白依對面，聽見她和別人通話，手機里邊傳來的是個男聲。雖然多花了點時間……”

    朱瓊羽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我的聽力還是讓我想起來那個聲音是屬于誰的。”

    75.第 75 章

    七十五

    程明意長舒一口氣, 向后靠著沙發(fā)背，審視的目光在朱瓊羽身上回轉(zhuǎn)。他可能太久沒仔細打量過朱瓊羽了，所以記憶中只有模糊的形象，才會第一次見到白依時認錯人。

    他印象中的朱瓊羽是高傲清冷的, 性子和明微很像，不愛在口舌之爭上浪費時間，更不會和他兜圈子說廢話。

    程明意那種仿佛能一眼就把人打透的目光，讓朱瓊羽有點不自在。

    “明意, 我……”

    一通手機鈴聲打斷了朱瓊羽的話，程明意暗暗慶幸這場及時雨，禮貌性地沖朱瓊羽笑笑，示意她等一下，待抄起手機看清來電顯示后, 眼神頓時柔和下來，就像一波清涼的湖水，一下子就把心頭那股慢慢蓄起來的邪火澆滅了。

    “萬能的程先生……”

    白依有時候會叫他明意，也經(jīng)常叫他萬能的程先生, 抑揚頓挫的帶著玩笑的聲音，一下下撩撥他的神經(jīng), 輕而易舉地勾起他的笑意。

    小時候他和明熙被人背地里稱過“面癱”, 長大學會管理情緒隱藏城府以后, 更是喜怒不形于色, 程明意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一個人傳染的這么容易就笑起來。

    程明意仿佛忘記辦公室里另一個人的存在, 用再慣常不過的語氣表白。每次聽到他表白, 白依總是害羞得東拉西扯，從來沒有下文。

    然而，她今天回應(yīng)了，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在他被朱瓊羽煩得情緒不穩(wěn)的時候，聽到白依說：“我也是。”

    就像校園里沉不住的毛頭小子，程明意心里頓時雀躍滿足，只是他面上仍是云淡風輕的，分毫看不出來。

    那淡漠疏離的表情，仿佛一層厚重的堅冰，成功地掩藏了底下的驚濤駭浪。

    掛掉電話平復心緒后，程明意才抬眼望向朱瓊羽，“繼續(xù)說，你剛才要說什么？”

    朱瓊羽看到程明意旁若無人地和白依的對話，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覺。

    意外，震驚，羞憤，夾雜著一點嫉妒。和程明意想不到她這么能言善辯一樣，她也沒想到程明意用這么溫柔的態(tài)度說話。

    朱瓊羽藏起失落，平靜地說：“明意，金曲獎那天他們在一起的畫面，我拍下來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需要。”程明意說，“偷拍是一件不道德的事，瓊羽，不要因為進了娛樂圈就降低了修養(yǎng)，叔叔阿姨會傷心的。”

    朱瓊羽一陣錯愕，程明意的反應(yīng)在她意料之外，一時不知所措。

    直到程明意起身，禮貌婉轉(zhuǎn)地下了逐客令，她才急忙解釋道：“抱歉，明意，我只是關(guān)心你，不希望你因為白依這樣的人受傷。”

    程明意一言不發(fā)直勾勾盯著朱瓊羽幾秒，突然開口：“瓊羽，你是不是喜歡我。”

    朱瓊羽頓時呆住了。

    程明意抬手看表，動作瀟灑利落，“你今天說了很多話，不管是不是，我都簡單和你說兩句。昨晚那件事本來我要去找你談?wù)劦模且酪啦煌狻＜热荒阒鲃舆^來，我就把話說清楚。我很愛她，容忍你在我的辦公室說這些話，完全是看在景湛和叔叔阿姨的面子上，不過面子總有用完的時候，希望你以后說話注意分寸。”

    “……如果我說是呢？”

    “什么？”

    朱瓊羽勉力壓制眼眶酸澀感，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如果我是喜歡你呢？”

    “那是你的事，自己決定。”程明意說，“只要不針對她，就和我們無關(guān)。”

    “明意，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你和白依……半年？你就一點不喜歡我？”

    “嗯。”

    “你是因為她像我，才會多看她一眼，否則以你的脾氣根本不可能搭理這樣的女人。”朱瓊羽被氣笑了，“結(jié)果你說你喜歡她，不喜歡我？明意，這種謊話你信嗎？”

    程明意平靜地說：“你們不像，這話我說過許多次了，以后不想再重復。”

    “程明意，你著魔了。”朱瓊羽紅著眼眶，不疾不徐地說，“我會讓你看清她的。”

    程明意像是一句都多余，優(yōu)雅紳士地抬手做了送客的姿勢，隨后打開門把小李叫進來，從公司正門到總裁辦公室有好幾道門禁，他吩咐小李好好送朱瓊羽出去。

    有外人在，朱瓊羽又恢復了高傲清冷的音樂公主形象，重新戴好墨鏡和遮陽帽，出門之前腳步頓了頓，忍不住說：“你很快會知道，我是對的。”

    程明意回到辦公桌前坐下，仰起頭伸了伸筋骨，偌大的總裁辦公桌下方的空間對于兩條大長腿而言還是顯得有些局促了。

    程明意抬頭看一眼墻上掛鐘，擰緊了眉頭。

    浪費了半個多小時。

    ***

    程明意回到家就看到一只嗷嗷待哺的白依，沒什么精神地在看手機。

    一抬頭看到他，灰蒙蒙的眼睛頓時一亮，仿佛被打濕了的小動物突然抖了抖毛，又精神起來。

    “怎么這么晚？”白依朝掛鐘努努嘴，“還說不讓我回來太晚。”

    程明意：“加了會兒班，你在看什么？”

    “嗯？”白依順他視線往后看，“哦，明天直播片方準備的稿子。小趙剛發(fā)給我的，因為昨天的事做了點調(diào)整，蘇予出鏡的時間會比較多。”

    “那你繼續(xù)看，我去做飯。”

    程明意摸摸白依的發(fā)絲，抬腳就往廚房走，突然間想到什么，轉(zhuǎn)過頭問：“依依，你和沈總很熟嗎？”

    “沈總？”白依心頭微顫，疑惑道，“還可以，怎么了？”

    程明意神色自若：“沒什么，聽說這個人很有能耐，明熙想結(jié)識他，以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