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遲在心里暗罵了一句，臉上卻不顯，不動聲色地跟他對視著，一副君子坦蕩蕩，任你看不萎的大方姿態。

    身旁的小天使突然動了動，霍明忙轉回臉關切地問道，“怎么了？”

    蓋爾這會兒的眼神倒回暖了許多，嘴唇一張說了這一路來的第一句話，“肚子餓。”

    霍明遲扯著嘴角笑了笑，他抬手摸了摸小天使的金發，問道，“我們是叫餐這邊吃，還是去餐廳？”

    “這邊吃，餐廳人太多。”蓋爾揉了揉眼睛，邊說邊將臉依戀地埋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霍明遲想想也是，蓋爾這張臉之前在軍報上出鏡率太高，難免不會被有心人給認出來。

    到時候又要戴墨鏡，又要戴口罩的，還怎么好好用餐？

    “恩，聽你的。”霍明遲偏頭在他腦袋上親了一口，拉出了艙內的點餐投影界面，開始瀏覽著上頭琳瑯滿目的菜品。

    “看起來不錯。”霍明遲手指迅速地劃了幾下，點了幾個好評多的，又問蓋爾，“寶寶喜歡哪個？”

    蓋爾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都可以，小祖宗點就好~”

    霍明遲便專心看了起來。

    小天使看了眼男人，手臂繞過他的腰摸到沙發扶手下藏著的一個按鈕，偷偷摁了一下。

    唰一聲響，從地面突然升上來一面淺綠色的玻璃墻，霍明遲被嚇了一跳。

    等到蓋爾翻身壓到他身上時，霍明遲才醒悟過來，笑著敲了敲玻璃墻道，“頭等艙還有這玩意兒？”

    蓋爾點了點頭，“從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他伸手摸到男人的大腿處，有樣學樣地撫觸了幾個來回，“換我來伺候小祖宗~”

    霍明遲連忙抓住小天使的手，“不用，馬上就吃飯了。”

    蓋爾卻甩脫了他的手，迅速捂住了男人的嘴巴，“噓~這墻不隔音。”

    小天使邊說邊用膝蓋抵開了霍明遲的大腿，正要用手拉開他的拉鏈，外頭卻突然傳來了嗚嗚咽咽的哭聲。

    霍明遲擰眉，透過淡綠色的玻璃，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強壯的男人抱著一個少年走了進來。

    少年的下半身被一個厚實的毛毯蓋著，一雙大大的紅色眼眸中滿是淚水，哭聲便是從他嘴里發出來的。

    蓋爾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從霍明遲身上下來，站在玻璃墻前直直往外看著。

    霍明遲跟著理好自己的衣服，摁下玻璃墻的時候，那位老頭正巧伸手接過了男人臂彎間的少年。

    強壯男人并沒有在艙內逗留，交完人就立馬從艙門離開了。

    而那位被送到老人懷中的少年，一下子停了哭聲，像是被人摁了暫停鍵。

    他那被毛毯蓋住的腿所顯出的線條十分怪異，看著有些過于柔軟了。

    老人小心翼翼地拉扯著毛毯，將他的雙腿遮擋地更嚴實了些。

    少年則安靜地閉上眼睛，靠在他胸膛上就像睡著了一樣。

    這樣一副爺慈孫孝的畫面，透著羨煞旁人的溫馨感。

    所以蓋爾只看了一會兒就重新坐回了霍明遲的身邊，低頭打開了自己腕上的電子智能表。

    霍明遲往他面前的投影界面看了一眼，見有軍部和機密的字眼，就識趣地別開了視線，繼續看著老頭。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這老頭鬼頭鬼腦的，不像好人。

    老人家似乎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也跟著偷眼瞧了過來，他懷里的少年動了動，閉著眼睛伸出粉白的胳膊扒住了老人的脖子，睡態嬌憨。

    這時星艦的乘務員踩著細高跟，手推小餐車走了進來。

    老頭趁此機會，連忙升起了玻璃墻，將自己和少年，還有老伴的身影擋在了墻后。

    “讓兩位先生久等了~”乘務員甜甜地笑著，微欠身將霍明遲點過的菜品一盤盤放在他們面前的餐桌上，并將餐具一一擺好。

    甚至還為他們開好了紅酒，一人斟上了一杯。

    “請慢用~”乘務員小jiejie溫柔地說道。

    “辛苦了。”霍明遲隨手給了她一筆小費。

    小jiejie果然笑得更開心了，她臉蛋紅紅地夸贊道，“希望這些菜能合您的胃口，英俊慷慨的先生~”

    霍明遲回以一笑。

    當乘務員推著餐車身姿婀娜地離開后，蓋爾的聲音冷不丁地響在了他耳邊，“你盯著她看了整整有一分鐘。”

    霍明遲抬了抬眉毛，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不以為然道，“和人說話時看著對方是最基本的修養，蓋爾。”

    “我知道，但我實在太愛你，會吃醋不是很正常嗎？”

    霍明遲點頭，盯著他的眼睛解釋道：“可我認為你應該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比起一輩子，她只分得了一分鐘，以后還有無數個微不足道的一分鐘，難道你要把這些人的醋全吃一遍不成？”

    蓋爾聽完十分開心地笑了起來，他湊到男人耳朵上啄吻了一口，悄聲道，“我喜歡你口中的一輩子~”

    霍明遲哈哈笑出了聲。

    *

    用餐進行到一半，隔壁突然傳出了少年凄慘的尖叫聲，隨后變成了悶悶哼哼的壓抑哭泣。

    霍明遲皺眉，還沒等他動作，身旁的蓋爾就站了起來，冷下臉想要繞過男人過去看個究竟。

    “蓋爾！”霍明遲及時拽住了小天使的手，護犢地將他拉回了座位上，“我去。”

    說著他就站起身，過去之前還安撫性地拍了拍滿臉擔憂看著他的蓋爾肩膀。

    霍明遲走過去，沒來得及抬手敲玻璃墻它就自發地降了下來，老頭那張笑瞇瞇的臉露了出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聲音很年輕，清清朗朗的，聽起來讓人如沐春風，“有什么事嗎，先生？”

    “我剛剛聽到這邊有慘叫聲，所以過來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霍明遲嘴角上揚露出善意的微笑，眼睛卻不露聲色地巡梭在他身上，老頭的眼神的的確確是歷經過歲月的洗禮才有的滄桑，不同于患有早衰癥的南，他的靈魂都已經衰朽，是真的老了，可這聲音……詭異，并且太匪夷所思。

    讓他聯想到了突然大病初愈的南，雖兩人間的情況完全不同，可男人就是覺得這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種聯系。

    淡淡的魚腥味若有若無地飄過來，霍明遲打眼看向了他的桌面，僅僅有孤零零的三個餐盤和刀叉用具，且每個餐盤上都擺有一大塊帶著血絲的生魚rou。

    老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熱情地笑道，“我們打小便愛吃這種生魚片，這次為了在路上也解解饞，便帶上了一些，這生魚rou澆上醬汁非常的美味，年輕人要不要也嘗上一盤？”

    霍明遲擺手笑了笑，“不必了，我還是喜好熟食。”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移到了乖巧端坐在兩位老人中間，臉色發白的少年身上。

    少年應當很熱，整張臉都是汗，可盡管如此，他的下半身也蓋著厚厚實實的毛毯，像是在自虐一樣。

    “這孩子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需要我抱他去星艦的醫療艙嗎？”霍明遲問道，壓根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

    這時老人身旁的老太突然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嘴里神神叨叨地罵著些不堪入耳的話。

    霍明遲完全不受影響地杵在那，目光一直盯在少年的臉上，希望在他眼里找到哪怕一絲的求救信號。

    可少年卻兇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尖聲叫道，“你快走開啦！不要打擾我和爺爺奶奶用餐！！”

    老人趕緊捂住了少年的嘴巴，尷尬地回頭朝男人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年輕人別放在心上。”

    霍明遲神色淡淡地點了頭，“既然沒事，那我就放心了，打擾。”他歉意地退后一步，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身后的老頭還在嚷嚷道，“不打擾不打擾，年輕人也是出于好心嘛！”

    當他坐好后，鄰座的玻璃墻再次升了上去，之后就一直安安靜靜的，沒再發出什么奇怪的慘叫聲。

    蓋爾往嘴里送著烤牛rou，整張臉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霍明遲湊近他的耳朵低聲說著自己的看法，“可如果我們插手去救那個孩子，說不定不會得到感激，還會招他憎恨，倒顯得我們里外不是人了。”

    小天使咀嚼著口中的牛rou，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他一直斂著眼睫，讓霍明遲根本就猜不出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霍明遲沉寂了片刻，最終還是大著膽子，主動發聲決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他拿起餐巾，折疊了幾下重新蓋在腿上，叉一塊切好的牛排進嘴里，剛咀嚼沒幾口就看到蓋爾放下了刀叉，拿出手帕擦拭著嘴角。

    “吃好了？”霍明遲看著始終不言不語的小天使，只好迅速咽下口中的rou，無奈道，“不是我冷血，寶寶，是因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以前也碰到過，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

    蓋爾總算點了下頭，他伸手過來將男人抱在了懷里，柔軟的嘴唇觸碰在小麥色的頸側，一下接一下，仿佛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達某種力量給他。

    霍明遲也回抱住他，安撫道，“蓋爾——我正直善良的小天使，今天這個決定是我做下的，別擔心也別被我所影響，你只需堅持以往的信念就好，干干凈凈地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不要讓罪惡感折磨自己……”

    蓋爾聽到這非但沒有受到安慰，反而停止了親吻，張唇亮牙狠狠咬了男人一口。

    霍明遲嘶了一聲，一把推開了小天使，抬手摸了摸痛處，有明顯的牙印。

    “小奶狗。”他笑罵了一句，伸手捏了捏蓋爾的鼻尖。

    小天使冷著臉拂開了他的手，扭頭轉向一邊生著悶氣。

    霍明遲看著他，嘆了口氣，執起青年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口，“我先睡一會兒。”也沒等蓋爾反應，他就瞌上了雙眼，路還有很長，可以趁這段時間先養會兒精神。

    男人閉上眼睛沒過多久，蓋爾就又轉了過來，他看著霍明遲，一直等到他呼吸減緩，氣息綿長的時候，才伸手過去抱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跟他掉換了個位置，將人挪到了里面的位置。

    他則坐到了外面，伸手捋了幾撮的金發，拔出軍靴里藏著的小刀，直接攔腰割斷。

    然后蓋爾耷拉著藍眸，粉唇上翹，格外好心情地將自己的頭發結在了一股，他本就心靈手巧，很快就編制成了一個十分好看的指環。

    小天使看了眼熟睡中的霍明遲，偷偷捏起他一根手指，將指環套了上去，然后沾沾自喜地埋下頭親了口男人的手背，“嫁給我吧，遲遲~”

    男人像是聽到了這句話，溫暖的手指小幅度地抖了抖；又像是沒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皮始終都閉著，沒有半點要睜開的意思。

    蓋爾抬起頭看向他，眼眸中的神色瞬時變幻了許多，僵坐片刻，才伸手拿過毛毯輕輕蓋在了霍明遲身上。

    他并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半撐在男人身體上方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睡顏，甚至還伸出了手，手指不疾不徐地描摹著硬朗的輪廓線條，一路來到了淡色的嘴唇那。

    蓋爾拿指尖輕輕挑逗了一會兒那迷人的唇瓣，方才柔聲說道，“聽說嘴唇薄的男人都很冷心冷情，我希望我的遲遲不是這樣，不然真的要苦惱怎樣才能把你這冰人塞進心里了……可要是放不進去，我又拿什么來暖化你呢？”

    小天使說著說著竟紅了眼圈，他盯著霍明遲看了一會兒，只見對方眼皮顫了顫，眼球滾動，似有要蘇醒的趨勢。

    蓋爾連忙噤了聲，直起身懶洋洋地靠向了沙發，本想假裝自己也睡著了時，卻發現男人僅僅翻了個身，調整了一下舒適的姿勢便重新陷入了沉眠中。

    虛驚一場。

    蓋爾抿唇笑了笑，伸手過去寵愛非常地順了順男人的頭發，不經意地轉頭，竟看到鄰座的老頭恐懼的雙眼從降到一半的玻璃墻上方探出來，瑟瑟縮縮地看著他。

    ‘服——從——我——’他刻意放慢了語速，無聲地對他做了這幾個字的口型。

    老頭大駭，迅速埋下頭把自己藏在了玻璃墻后，仿佛這樣就能躲開青年的危險目光。

    蓋爾輕笑，他使用了軍部專用的通訊號，心情愉悅地連線了自己的直系下屬——準將特拉維斯。

    【特拉維斯，我要你即刻帶兵趕往魚丄星駐守。】

    第86章

    霍明遲睜眼的時候, 整個人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捏了捏鼻梁，聲音啞啞地問身旁坐著的小蓋爾, “我睡多久了？”

    蓋爾給他倒了一杯水, “沒多久，四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