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爾望著男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心里只剩下一陣強過一陣的空落感。

    “小祖宗，一定一定不要騙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視野里已經無法捕捉到霍明遲的身影了，“我等你三年之后回來找我……”

    蓋爾記不淸自己站在這里哭了多久了，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久吧——小祖宗的離開，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就猶如整片天都塌下來了一樣，他瘋狂地想知道對方的動向，卻苦于兩人之間的約定不敢妄動分毫。

    他站在這幾乎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邁出一步，自己就會控制不住地找尋小祖宗的蹤跡。

    蓋爾告訴自己，絕不能違反約定，也絕不能讓小祖宗看扁他!

    但是、但是真的很難受，他整顆心都酸酸脹脹的，臉上的淚水就一直沒停流過，把他臉蛋上的嫩皮都洗刷得通紅一片，稍微用手帕碰了碰都能明顯感覺那火辣辣的疼痛感。

    這時，手腕上的智能表突然滴滴滴地響了起來，表屏上顯示收到了一條訊息，是伊莎貝爾媽咪發來的：【還沒辦好嗎？】

    蓋爾吸了吸鼻子，連忙回道：【好了，我馬上就回來。】

    發完消息后，小天使抬起了頭，鼓起勇氣地邁出了一步——比想象中要輕松許多，而且控制自己的雙腳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難做到。

    蓋爾立刻安下心來，他吐出口濁氣，正要放開手腳地大步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卻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撞入了視野。

    小天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天明哥哥！！”他狂喜地奔過去將男人抱進了自己懷中，聲線顫抖地問道，“你不走了嗎？！”

    “恩。”話是這么說，可男人在蓋爾抱過來的時候，身體卻非常明顯地抖了一抖，他幾乎是崩緊了神經地靠在青年懷里，面孔煞白的樣子，就仿佛被一條毒蛇巨蟒圈住了身體，隨時都有可能嚇厥過去。

    在星軌等車的那會兒，霍明遲伸手調出電子智能表的cao作界面看了眼，只見擁有情侶定位的那個地圖標識果然灰暗了下來，呈現出不可使用的狀態，他立刻放下心來，將腕上的電子表整個解了下來，就放在自己坐著的長椅旁邊。

    令霍明遲沒有想到的是，他剛把電子表放下，就有一個臉上纏滿繃帶的男人借著人群的遮擋，悄悄地靠近了過來。

    等離長凳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這個男人突然出手，撈到電子智能表就加足馬力跑出了星軌等候區。

    霍明遲扭過頭望著對方逐漸消失在人群中，卻沒有一點動身去追的意思。

    其實該好好謝謝這位小偷先生，這會兒他正發愁怎么銷毀和丟棄秦天明的智能手表，小偷先生就‘從天而降’，輕輕松松地將難題解決。

    對于這種良性的偷盜行為，霍明遲當然是順手推舟，樂見其成。

    他低頭看了眼空無一物的手腕，瞬間覺得整個人輕了許多——只有這回他才算是徹底擺脫了原主留下來的爛攤子。

    至少在這三年內，秦天明這三個飽含罪惡色彩的字眼，不會再成為他的標簽。

    霍明遲是絕對自由的，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也可以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去實行大腦里早已擱置許久的新人生規劃。

    他的時間足夠充裕，也不必再瞻前顧后畏手畏腳。

    霍明遲笑了笑，大概只有這種恣意瀟灑的生活，才是自己真正向往的吧。

    于他來說，在自由面前，愛情和面包似乎都可以舍棄。

    第37章

    秦天明手掌冰冷地抱緊了蓋爾，內心的恐懼和扭曲的貪戀矛盾地交織在一起, 讓他痛苦不堪——上一世的噩夢, 上上一世的悲痛悔恨，猶如走馬觀花般一一從眼前閃過。

    過往的人與事紛紛雜雜, 吵得大腦不得安生。

    秦天明將手指屈起，指甲緊扣著青年的背脊, 滿眼怨恨地質問道：“寶寶, 你怎么能把別人認成我？!”

    “你……”男人的眼神讓小天使感到陌生，就連懷中抱著的身軀都是瘦骨嶙峋的，完全不似小祖宗那般處處布滿強韌肌rou, 彈手好摸的健康身體。

    他突然一把將秦天明推開, 退后幾步警惕道，“你是誰？”

    “呵，我是誰……”秦天明神經質地低頭笑了一會兒, 再抬起臉的時候，黑眸中已經布滿了淚水。

    小天使突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一年前, 蓋爾第一次碰到秦天明的時候，對方也是這樣哭得惹人心疼，滿臉絕望地問他，“你是怎么練到sss 體質的？還有你的精神力，是怎么……”

    秦天明聲音顫抖地再現了當時的情景，到后來竟泣不成聲, 連話都說不全了。

    “天明哥哥……”蓋爾眼中的厲色逐漸消散, 他抿了抿嘴唇, 難過地叫了男人一聲。

    “蓋爾，我的寶寶，你、你怎么能把別人！認！成！我！！”秦天明情緒失控地朝他怒嚎道，本該端正的五官因為用力過猛變得扭曲，甚至鼻骨的中段直接凹陷了下去，連帶著鼻尖也往一邊倒了過去。

    蓋爾臉色蒼白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天明哥哥，我帶你去醫院……”

    “怎么，你也嫌我丑嗎？”秦天明陰惻惻地逼近他，突然出手抓住青年的胳膊，整個人就跟條冰冷的蛇一樣使勁往他身上纏，“寶寶，你不是一直很想跟我試試接吻嗎？現在我愿意了，我們來試試吧，啊，來試試吧？”他笑得形容可怖，鼻歪嘴斜地伸過腦袋，就要把那兩瓣劣質的人造唇片往小天使香甜的嘴唇上貼去。

    蓋爾被眼前突然放大的鬼顏嚇了一跳，然后條件反射地一拳頭掄了過去，這一擊分毫不差地砸在了男人的太陽xue上，簡單又粗暴地把此刻不斷發神經的秦天明給放倒了。

    “天明哥哥對不起，我馬上帶你去醫院！”小天使不安地將昏倒的男人打橫抱了起來，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昏昏沉沉的秦天明在顛簸的懷抱中，突然又感傷地回憶起了許許多多的畫面片段。

    他記得上一世在經受了整整四個月的人間煉獄后，自己才終于如愿以償地咽了氣。

    在他死之前，金發的美人笑吟吟地問道，“天明，后悔遇見我嗎？”

    秦天明張了張嘴，發出的卻是嗬嗬的氣音，他的口腔中早已經沒了可以說話的物件了。

    “恩？”

    秦天明氣若游絲地扯開了自己的衣服，只見他那布滿血污的枯瘦胸膛上，明晃晃地刻有四個新鮮的血字：懺……悔……原……罪。

    “真有趣。”

    蓋爾湊近看清血字的內容后，忍不住鼓了鼓掌，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明艷不可方物。

    秦天明目光癡癡地望著昔日從未好好珍惜過的情人，這會兒竟一秒也不舍得浪費，恨不得把之前沒好好看的份全部堆砌壓縮到今天看個夠本，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眼睛仍然在一點點地變得渙散無光，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徹底失去了生氣。

    將死之時，秦天明突然很感謝老天爺能把上一世的記憶全部還回來，才讓他有了當面跟蓋爾道歉的機會。

    在那零散記憶碎片拼湊成的畫面中，他將鋒利的匕首刺進了蓋爾的胸膛，沒成想連帶著自己的心也一并送了進去。

    抱著四肢逐漸變得冰冷的蓋爾，秦天明第一次品嘗到了悔恨的痛苦滋味。

    他幾乎是顫抖著把失去了生命力的青年攬進了自己懷里，他竭盡所能地用力抱住對方，仿佛這樣就能將已經死去的蓋爾救回來一樣。

    “對不起，是天明哥哥鬼迷心竅……對不起……蓋爾……我的蓋爾寶寶……”男人哭得泣不成聲，只是這回再也沒有人走過來遞給他一方手帕，紅著耳朵羞答答地夸他哭起來的模樣有多好看了。

    “如果你剛剛不咒罵我該多好。”秦天明滿臉麻木地低下頭親吻著蓋爾的發頂，“如果你繼續愛我，如果你一直天真無知，我……我也許會放你一條生路。”他自言自語著，抱著對方的尸體靠著墻壁坐了整整一夜。

    蓋爾死后，秦天明以為的飛黃騰達日子卻并沒有到來，還因為k血統的緣故，得到傳承的他成為了許多想要走捷徑的帝國強者爭相搶奪的對象。

    直到那時，秦天明才知道自己被帝國的間諜組織利用了，他們許諾的美好未來，其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而k血統的傳承，對于他這樣的廢材體質和懶惰脾性，非但沒有半點的幫助，反而還成為了拖累他的東西。

    秦天明整日惶惶地東躲西藏，最后還是逃不過地慘死在了某一位帝國貴族的寵物口中。

    這就是他第一世的結局，讓人啼笑皆非。

    第二世，等他想起一切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而老天爺又給了他第三次機會，這次他直接帶著記憶回到了他跟蓋爾交往一年的階段。

    在剛來的這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卻只能以靈魂的方式游蕩在他再熟悉不過的豪宅中。

    原因無他，正是有人不知廉恥地霸占了他的身體，才讓他這個正主只能干站在一邊著急，始終都沒辦法回到自己的軀殼中。

    一日復一日，他看著蓋爾跟那個鳩占鵲巢的男人變得越來越親密。

    甚至有好幾次，蓋爾趁男人靠在沙發上睡著的時候，偷偷地跑過去吻他。

    小天使吻得極其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把男人給吵醒了。

    而那個無恥的男人明明早已經蘇醒，卻偏要假裝睡著一樣，十分享受其中地任由蓋爾在他嘴唇上小貓似地舔舔碰碰。

    在一旁圍觀了許多天的秦天明氣得要死，恨不能立刻把對方的靈魂揪出來撕成碎片！

    “趕緊滾出我的身體！”秦天明憤怒地沖上前對著男人的耳朵大聲吼道

    可對方卻絲毫不受影響地瞌著眼睛，他半躺在沙發上，繼續體驗著小天使難得的熱情和主動。

    兩人過分親昵的一幕幾乎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因為在第一世，他跟小天使的相處模式通常都是客氣疏離的，從來都沒有像這樣的親熱行為。

    或許造成這種現狀的最大原因還是他自己的態度問題：看著對小天使無限地包容和寵愛，其實對他一點也不關心。

    就算蓋爾在軍校訓練時受了傷，渾身掛彩地回到家，他也沒有多噓寒問暖上一句話，從始至終都是那種假的要死的溫柔腔調，讓人挑不出錯來，卻也足夠叫任何一個對他抱有期望的人寒心。

    反觀面前這個男人卻不一樣了，哪怕小蓋爾有一點的負面情緒，對方都能迅速察覺到，并且真心實意地關心著對方，甚至會變著法子地哄對方開心。

    這能怨誰呢，只能怨他過去不懂得好好珍惜。

    也只有在親手結束蓋爾生命的那刻，秦天明才反應過來自己對他的真正感情。

    那種失去摯愛刻骨銘心的痛苦，甚至比第二世所遭受到的報復折磨更難受上千萬倍。

    在記憶回籠的那刻，他甚至快意地催促著對方——再折磨我一點吧，讓這個人渣得到應有的報應！！只求你，在人渣死后能夠徹底地原諒他……

    他開始祈禱上天，如果能再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次自己一定會好好愛蓋爾。

    秦天明篤信，沒有愛，哪來的恨？

    蓋爾從始至終都是愛他的，也只會愛他一個人！

    眼前這個占了他身體的男人，不過是替代品，等他這個真身回來，哪會有這個假貨的一席之地？

    秦天明目光陰鷙地瞪著那個男人，在幾次搶奪身體無果后，他終于放棄了繼續逗留在這里。

    而是飄到外面去尋找可用的身體。

    他幾乎是地毯式搜索，橫沖直撞地穿過每個人的身體，秦天明太著急了，有時候甚至沒看清對方的身體面貌就莽撞地沖了過去。

    所以，直到他的靈魂終于停留在了一個將死之人的身體里時，秦天明的心情是難以抑制的激動；可當他走到房間里的破敗鏡子前看清自己的長相時，他又是憤怒絕望的。

    這么一張扁平丑陋的臉，怎么可能契合他的靈魂？？

    不，他要出去！他要出去！！！

    整整一個月，他都在想盡辦法地脫離這具身體，可最終都沒有一次是管用的。

    秦天明又不敢自殺，生怕死了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如此毫無效用地折騰了一番，他的想法終于在鄰居小怪整形成功回來后發生了改變。

    “小怪，你是去哪整的？”在一次排隊領取政府補貼的水糧時，秦天明興奮又激動地拉住了改頭換面的俊美青年。

    小怪摸著自己的鼻子十分小心地笑了笑，“在星星城的地下醫院里，我明天正好要去復查，帶你一起去吧。”

    秦天明難掩喜悅地瘋狂點頭，“好，好，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