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孟行舟點點頭,把玩著車鑰匙,淡聲問:“還有沒有空場?” “有啊,你來肯定有。”男人看起來有點激動,他似乎想跟孟行舟多說兩句,可又怕說錯話,搓搓手,小心翼翼補充道,“要是孟先生知道你來,肯定很高興,要不要我現在……” “不用。”孟行舟把車鑰匙丟給他,叫上夏桑子往里走,走了兩步,回頭說,“別告訴他。” 男人感到為難,但也不能當面忤逆他,只能先答應下來:“……好的。” —— 看著兩個人走遠,男人從西裝口袋里摸出手機,臉上盡是欣慰,撥通一個電話,響了幾聲那邊才接起來:“老張,什么事?” 老張只差沒有老淚縱橫了,伸手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熱淚,回頭偷偷瞄了一眼,確認這不是自己的幻覺,才開口:“孟先生,小舟帶著一個來了馬場,是小舟啊!小舟還帶了一個女生,不是男生,是女生啊,孟先生!不過小舟讓我別告訴你,通電話這幾分鐘里,你就當不認識我吧。” 孟父:“……” “他們進場子了,估計要玩一會兒,孟先生你要不要過來看看?這真是太難得了,這么多年,你們父子,是不是終于可以相認了!”老張激動得說錯話,連忙糾正,“不對,是冰釋前嫌。” 老張是從孟父創業時,就跟著他的司機,為人沉穩,做事果斷,算是心腹一樣的存在。 前兩年南郊被政府開發,孟家在這里盤了一塊地,開了一個馬場俱樂部,一直都是老張在管理。 孟家的大小事老張都清楚,包括孟行舟和孟父之間的隔閡。 這馬場開了好幾年,孟行悠經常來玩,可孟行舟一次也沒來過,對于家里的產業和生意,漠不關心。 前陣子老張聽孟父說,他生日的時候,孟行舟往家里打了一個電話。雖然父子倆也沒說上話,不過好歹這也是,孟行舟主動聯系了家里一回,已經是非常難得。 老張那時候都念叨,孟行舟外冷內熱,也是心軟的人,這遲早有想明白的一天。 這不,今天就來了,還帶著一小姑娘,看來這一天,比他預計的還要早。 孟父在老張最落魄的時候,幫了他一把,這些年相處下來,老張拿孟家人當自己人。他看見這孟家父子之間,冷凍了十多年的冰山,總算有了要融化的趨勢,是打心眼里為這家人感到高興。 孟父聽老張在那邊激情演講,心里如打翻了百味瓶,顧及兒子的感受,最后還是沒做什么,只吩咐老張招呼好人,不要怠慢也別生分,便掛了電話。 孟母看見丈夫拿著電話,心事重重站在窗前,抬腿走過去,輕聲問:“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孟父握住妻子的手,搖搖頭,眼里似乎有淚光閃爍:“沒事,老張剛剛打電話來,說小舟帶著一個小姑娘去了馬場。” 孟母驚訝地捂住嘴,情緒有點不穩:“小舟他……他從來都沒有……” “對,家里的地方,他從來都不去。”孟父苦笑,嘆了一口氣,“他始終是怨我的,這個結沒有那么快解開。” “不著急,慢慢來。”孟母挽住丈夫的手,靠在他的肩頭,緩緩道,“我們還有時間彌補,等小舟自己想明白吧。” 孟父摟住妻子,寬慰她也寬慰自己:“也只能這樣了。” 孟母眼珠子一轉,抬頭問他:“你說小舟帶的小姑娘是誰?” 孟父沒有猶豫,脫口而出:“夏家那個丫頭唄。” 夫妻倆心照不宣,交換一個眼神,笑了起來。 —— 夏桑子跟著孟行舟進去,有個穿著馬甲的服務生過來招呼他們,態度比對待貴賓還客氣。 趁服務生去取全新騎馬裝的空檔,夏桑子放下飲料,小聲問對面的人:“三歲,這馬場是你家開的?” 孟行舟“嗯”了一聲,不太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轉而問:“你還會騎馬嗎?” “當然會了,以前你還輸給我,你都忘了呀。”夏桑子難得揚眉吐氣一回,調侃他,“不止騎馬,還有射擊,你也比不過我。” 孟夏兩家關系好,夏老爺子又是一個喜歡舞刀弄槍的,從小帶著夏桑子一起玩,這種體能訓練,練了總沒壞處,強身健體還防身,夏老太太也沒反對。 后來孟行舟跟夏桑子玩在一起,老爺子念著老戰友情分,把他當成自己的孫子,兩個孩子一視同仁,夏桑子學什么,他也學什么。 騎馬、射擊、搏擊,夏桑子總是入門最快的那個,孟行舟大多時候都比不過她。 可每一項到了后期,夏桑子總會被孟行舟反超。 現在孟行舟天天在軍校訓練,要贏過他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之間,早就落下一大截。 “一會兒比比。”孟行舟微揚了下眉,“看看你技術退步到了什么程度。” 夏桑子也有一段時間沒有騎馬,被孟行舟激起勝負欲,斗志昂揚地說:“比就比,你輸了可別覺得沒面子。” “你別哭鼻子才是。” 兩個人換完衣服,帶上護具,走進馬場。 天已經黑盡,外面下起小雪來,服務生把天窗關上,室外瞬間變成室內,將冷氣隔絕在外。 馬場賽道是按照馬術比賽的規格建造的,場地很大,一眼看不到頭。 雖說今天是被孟行舟不明緣由帶過來的,在游樂園玩了一天,本來就有點累,可夏桑子此時此刻,看見這場地,還是想去活動一番,要是能贏孟行舟一場就更好。 沒有比酣暢淋漓運動一場,還拿到第一更解氣的事情。 什么再婚什么家庭瑣碎,全都見鬼去吧。 喂馬師傅從馬廄挑了好幾匹馬來,讓兩個人挑。 夏桑子挑了一匹白色的馬,看著純良溫順,十分順眼。 孟行舟比較隨意,挑了一匹黑色的,直接踩住腳鞍,蹬腿坐上去,黑馬脾性有點急躁,似乎不太喜歡被人騎著,按耐不住在那發脾氣,好像隨時會發狂沖出去。 孟行舟扯住韁繩,還算游刃有余,他看馬實在不安分,抬頭對夏桑子說:“我先跑一圈。” 夏桑子在服務生的幫助下上馬,與他坐在同一高度,她低頭看了眼那匹黑馬,不太放心:“要不然你換一匹吧。” 孟行舟跟這匹馬較上勁,馬越難馴服,他這股勁兒越強烈。 “不用,跑一圈就好。” 說完,孟行舟雙腿加緊馬腹,抬腳一踢,黑馬仰天長嘯一聲,如一陣風,往前沖去。 夏桑子坐在旁邊,頭上的帽子被黑馬跑過帶起來的風,吹到地上。 這匹馬性子也太烈了,不過跟孟行舟莫名的還有點像。 夏桑子一邊感嘆,一邊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帽子,重新戴上,她這邊準備起步去追孟行舟,他動作更快,已經騎著馬往回跑。 黑馬比幾分鐘前溫順不少,雖然還是瞪腳甩頭,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可沒有再亂發脾氣。 夏桑子驚訝地看他,出聲問:“你對它做了什么?” 孟行舟扯住韁繩,伸手摸了摸它的頭,言語間難掩輕狂:“告訴它誰才是爸爸。” “……” 孟行舟看夏桑子調整好,眸色一沉:“比一場?” 夏桑子挺直腰桿坐著,接過服務生手上的韁繩,雙目正視前方:“來吧。” 服務生拿過小旗,站在賽道旁,高舉右手,數著三二一,最后一聲令下,夏桑子和孟行舟幾乎以同樣的起步速度,從起點出發,騎著馬往前沖去。 耳邊盡是呼嘯風聲,夏桑子眼看著要被孟行舟超過,集中精神加速,馬受到打擊,四肢跑得更快,夏桑子坐在它身上,整個人顛得厲害,但卻不難受,只覺痛快。 一圈下來,夏桑子還是落后孟行舟幾秒鐘,她平時看著脾氣好,實則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嚷嚷著還要來一場。 孟行舟沒有意見,等馬休息夠之后,陪夏桑子跑了第二圈,他絲毫沒有讓步放水的意思,夏桑子還是沒有跑過他。 這么連著跑了五圈,最后連馬都跑不動,夏桑子才消停。從馬上下來的時候,已經雙腿發軟,走路都是飄的。 孟行舟常年訓練,體力比她好,扶著她往休息區走,故意逗她:“還比嗎?馬廄里的馬多得是。” 夏桑子認栽,一個勁地擺手拒絕,以挺尸的姿勢在椅子上癱著,疲憊得說話都費勁:“不比了,你們軍校生都是怪物。” 孟行舟給服務生遞了個顏色,服務生會意,放下吃食和飲料,轉身離開場子,順便給他們帶上了大門。 “累不累?”孟行舟側身,從果盤里挑起一塊雪梨,放在她嘴邊,宛如在伺候大小姐,“張嘴,這個甜。” 夏桑子倒是享受,這種難得的孟氏貴賓級服務。她張嘴咬住雪梨,甘甜的梨汁在彌漫在口腔,放佛一瞬間甜到了心坎里。 夏桑子滿足地瞇了瞇眼,把雪梨咽下去后,揉著自己的腿,嘀咕:“我今天明明是出來玩的,結果比在學校訓練還累。” “那走吧。” “這么快,我還沒休息夠呢。” 孟行舟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俯身看她:“趁著累趕緊回家休息,能睡個好覺。” 夏桑子眨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傻地盯著他。 孟行舟用手撐著椅子把手,低頭解釋:“累了一天,很遺憾,你沒空想其他事情了。” “你不是說收點利息……” “你輸我五場,這利息夠我吃一年了。” 夏桑子一怔。 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 難怪會大晚上帶她來馬場,故意說話激她,和他比賽。 難怪他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賽馬的時候也不放水,反而讓她不停地輸。 難怪他了解她體力根本受不住這么多圈,還要由著她一場接一場地比,不給任何喘息機會。 他寸步不讓,原來只是為了讓她累一場。 體力耗盡,疲倦至極,回家沾枕頭就能安睡,至少今晚,不會去想那些糟心事。 夏桑子垂眸,用手遮住眼睛,心頭涌上一股酸意,說不出話來。 孟行舟見她不動,抬手去摸她的頭,類似安撫:“現在可以回家睡覺了嗎?” 夏桑子拼命點頭,努力把眼淚逼回去,別過頭撐著椅背坐起來。 老張捧著廚房剛做好的海鮮,推門進來,熱情地說:“小舟啊,玩累了吧,快嘗嘗,我讓廚房加了個班,給你們做了宵夜,可好吃了。我跟你說這個廚師,是我專門從五星級飯店挖過來的,你今天來的真是時候,他明天就休班……” 話沒說完,老張抬頭看了眼,只見前面的椅子上,孟行舟彎腰垂著頭,一只手按著人小姑娘的頭,小姑娘的上半身被孟行舟的背擋住,兩個人的姿勢,怎么看怎么有故事。 老張心想自己壞了事,捧著海鮮,來了個原地向后轉,要有多識趣就有多識趣:“打擾了打擾了,海鮮有什么好吃的,一點都不好吃,你們繼續,繼續,瞧我這事兒辦的,該反省。” “……” “……” 夏桑子心想完了,推開孟行舟,從椅子上站起來,正要追上去解釋,只聽見老張非常欣慰地,捧著那份五星級海鮮,長嘆一口氣。 “現在的年輕人哪,可真是太有活力了,孟家有后指日可待啊。” 夏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