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遠處還能聽見晚訓時,大家喊一二一的聲音,在這夏日夜里,充滿朝氣。兩人站在這夜色里,氣氛僵持,顯得格格不入。 夏桑子看得眼睛都疼了,孟行舟也沒開口的意思,她突然覺得喪氣。 軍訓都快要結束,而她和孟行舟的關系,似乎很難回到以前那樣。 哪怕他會為自己出頭,會為她的任性買單,配合她的不理智的行為,可他也不是那個,對她沒有任何秘密的三歲了。 “你不說算了。” 夏桑子戴上帽子,轉身往前走。 走了三步,她似乎聽見,身后那個人嘆了一口氣,夏桑子很不爭氣地停下來。 “夏桑。” 孟行舟內心掙扎,憋了半年,才把這句話說出口。 一開口,他的聲音竟變得嘶啞,像裂了縫的冰川,在崩塌之前,最后的一點掙扎。 “那晚你在樓頂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桑妹:好啊你,居然偷聽墻角,罰你給我一百個法式熱吻!!!! —— 向天闊就是向向的小叔,一個帥大叔,《被馴服的象》里有一丟丟戲份,不知道大噶還記不記得~ 還是50個。 ☆、八個泡泡 夏桑子聽得一頭霧水,怔愣幾秒,回過頭來,朝他那邊走了幾步,四目相對,她問道:“哪晚?我說什么了?” 這件事,孟行舟本打算,就這樣爛在自己肚子里,他從來想過,會有說出口的一天。 可他剛才沒有看錯,夏桑子的表情,像是要哭。 他可以對自己狠心,可面對她,孟行舟從來只有投降的份。 簡陋路燈發出微弱白光,樹葉的影被光切割,孟行舟站在碎影里,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生日那晚,你和于詩晴在樓頂聊天。” 夏桑子聽完,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對于那天的事情,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孟行舟沒有收她的禮物,扭頭就離開。 次日回大院,他竟已經離開元城,沒給任何人道別,連年都沒過完。 按照孟家慣例,生日這天,中午是要在家吃長壽面的。 所以那天,夏桑子跟大院里其他人,先去了別墅。孟行舟和孟行悠是快傍晚的時候,才過來的。 于詩晴是大院里一個朋友,跟孟行舟同年,高考去了國外,寒假回來過年。夏桑子去別墅就是坐的她的車。 下午閑聊時,大家討論起禮物,夏桑子突然意識到,自己早上出門急,送給孟行舟的飛航模型還在家里,忘了帶。 她跟大家說了聲,準備叫車自己回去拿,于詩晴好心,說自己沒事,開車送送她。 回來路上運氣不好,碰見前面發生車禍,堵車一個多小時,到別墅的時候比孟行舟他們還要晚。 夏桑子想保留禮物神秘感,拉著于詩晴走后門進別墅,避開客廳的人,把禮物悄悄放在樓頂閣樓的臥室里。 互送禮物前半小時,孟行悠給夏桑子遞眼色,讓她先去把東西拿下來放著。 跟孟行舟一起吹完蛋糕,夏桑子稱自己去洗手間,獨自悄悄上了樓頂閣樓。中途可能有人上來過,夏桑子找了好一會兒,最后在衣柜里,把模型找到。 她擔心模型有損,見時間也還充裕,就留在樓頂閣樓,小心翼翼把包裝拆開,想看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問題。 盒子剛打開,夏桑子聽見有人敲門進來,以為是孟行舟,正愁東西無處可藏,犯難時,抬頭看見是于詩晴,頓時松了一口氣。 “詩晴姐,你上來做什么?” “看你這么久都沒回來,來找找你。”于詩晴順手帶上門,看見擺放在床上的飛機模型,問,“這是送給行舟的?” 夏桑子拿起來,左右看看,檢查各處部件,回答道:“是呀,他這個人很無趣的,就喜歡這些。” 于詩晴擺弄著包裝紙,倏地感嘆一句:“你跟行舟感情真好,一點也不比悠悠差。” 夏桑子手上動作一頓,聽出言外之意,抬頭看她:“詩晴姐,你是不是有事想說?” 于詩晴放下包裝紙,握住夏桑子的手,眼神里似帶著光,難得羞澀一回:“桑子,你說我今天給行舟表白,能成功嗎?憑你對他的了解。” 夏桑子心里咯噔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之前聽孟行悠說過一次,于詩晴對孟行舟有意思。可她這個人內斂文靜,平時對孟行舟也沒太多超過朋友之外的舉動,夏桑子并沒有放在心上。 可現在,被于詩晴這樣一問,夏桑子居然感到害怕。 都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她和于詩晴,又有多少不一樣呢。 孟行舟性格惡劣,學校喜歡他的女生不少,可敢來表白的少之又少,以前不是沒有過,可他拒絕得不留情面,是個女生都覺得丟臉。 時間久了,夏桑子竟然也漸漸忘記,孟行舟是個很受歡迎的人,只要他稍微放開一點,湊過來的女生,可以排好幾條街。 于詩晴還在等她的回答,夏桑子面對朋友說不了謊,但出于私心,也沒法說什么鼓勵之言,折中一下,她只能說:“我不知道。” 于詩晴面色失望,松開夏桑子的手,沒有說話。 不知沉默了多久,于詩晴再開口,這一問,問得夏桑子不知所措。 “桑子,你對孟行舟這般好,是因為你喜歡他嗎?” 夏桑子對孟行舟的好,大院里的人都知道。 兒時,那種被父母掛在嘴邊,整天用來跟自己比較的“別人家的孩子”,是最讓人不喜歡的。 孟行舟早些年,不受大院孩子待見,沒人愿意跟他玩。他性格極為孤僻,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他也不主動去找誰玩,甚至說,對其他人的態度,比別人對他還要惡劣。 時間久了,孟行舟周圍似乎立起一道墻,把自己與整個大院隔開,任何人也接近不了。 這種情況,一直到夏桑子十歲那年,搬來大院才有了改變。 夏桑子性格外向,來到一個新地方也不怕生,很快跟大院里的孩子打成一片。 而她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她非要帶著孟行舟一起,不管做什么。 “三歲,我們要去打羽毛球,你跟我們一起呀。” “三歲,今天有小伙伴過生日,我們一起去他家里吃蛋糕嘛。” “三歲,周末跟我們一起去燒烤,不要悶在家里搞模型啦。” “三歲,放學等著我,一起回家喔。” …… 孟行舟一開始對她的態度也惡劣,平常人一兩次也就不搭理了,可夏桑子偏不,好像看不見孟行舟對她的不喜歡,一個勁兒地往前湊,整天三歲三歲的掛在嘴邊。 就這樣,夏桑子還真的把孟行舟,漸漸代入自己朋友圈,代入這個大院。 后來孟行悠也來大院,他們這幫人一起長大,到現在也是鐵哥們,誰也沒有再孤立過誰。 夏桑子比孟行舟小三歲,可相處模式來看,她倒像個jiejie,平時總是事無巨細地關心孟行舟,可以說是個知冷知熱的小棉襖。 要是學校里有誰說孟行舟一句不好,她一定是第一個沖出來,給孟行舟解釋兩句的人。 在這個大院,提到孟行舟,第一個想到的人不是他的親meimei,而是夏桑子。他們兩個才像一個共同體,說家人不是家人,說朋友,似乎又不夠分量。 夏桑子沒辦法對于詩晴說實話,孟行舟是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她一直捂得緊緊的,不讓它見一點光。 思索片刻后,夏桑子淡淡一笑,輕描淡寫用一句話帶過:“不是喜歡,只是感覺,他缺少的東西,恰好我都有而已。” 于詩晴一怔,心里松了口氣,開她玩笑:“你這話讓行舟聽了,他估計會氣死吧。” 夏桑子心不在焉敷衍過去:“或許吧,所以詩晴姐你要保密啊。” “肯定的。” …… 夏桑子反應過來,不敢相信,那晚和于詩晴的對話,全讓孟行舟聽了個遍。 她腦子有點亂,不著邊際問了句:“你什么時候偷聽的?” 孟行舟臉色更沉:“你爺爺給你打電話,你一直沒下來。” “所以你來偷聽的時候,還帶著我的手機?” “……”什么狗屁邏輯。 孟行舟言語間染上不耐,為自己解釋:“我沒有偷聽,就是上來送手機。” 夏桑子“喔”了一聲,不知從何說起,有點詞窮。 這情形落在孟行舟眼底,無疑于增加了他這半年來的懷疑,此刻也顧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尊嚴不尊嚴的,他問道:“從最開始你來到大院,見到我第一眼開始,到現在,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可憐我?” 夏桑子反而問他:“我為什么要可憐你?” “你自己說的,‘只是感覺,他缺少的東西,恰好我都有而已’。” 夏桑子哪里會想到,當時因為保守秘密,隨口說的一句話,會成為今日給自己準備的一個大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可憐你。” 孟行舟少有孩子氣的時候,臉上盡是怒意和不甘,拼命控制著自己的音量,不至于嚇到眼前的人:“那你是為什么?” 為什么。 夏桑子也捫心自問了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見到孟行舟的第一眼就覺得親切;為什么就算他態度惡劣、脾氣超級差、沒耐心,自己還要一次又一次帶著笑臉湊上去;為什么會在這樣長久相處之下,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夏桑子在這一瞬間,想起很多事情。 空房子、冷飯菜、永遠正在通話中的電話、還有僅停留在照片上的全家人。 為什么呢。 還不是因為她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