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蘇博清雖覺叔父一人下去有些不妥, 但他確實也難與對方打交道,只得坐在車里等。 走到兩輛馬車的中間,蘇明堂朝著對方躬了躬身子,客氣道:“汪大人。” 汪萼以故日恩師之態自居, 故而并未對蘇明堂還禮。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嘲謔道:“蘇明堂,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啊?”隨后, 便是幾聲輕蔑的笑。 其實若單論官職,督察院右僉督御史與冀洲知府同為四品官員,蘇明堂算是平調。故而顯然汪萼言語間奚落的是蘇妁的婚事。 “汪大人, 明堂入仕晚,當年得您引進門, 此恩終老不敢忘!您與明堂師徒一場,不管今日是誠心來送行,還是來看笑話的, 目的既已達到,便請回吧。”說著,蘇明堂朝著汪萼的那輛馬車, 做了個請的姿勢。 然而汪萼卻根本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只定定的站在原地,冷嗤一聲:“哼!師傅?不過就是虛長你幾歲,早你十來年入朝為官罷了。之前得勢時不拿老夫當師傅看,這會兒離京了又何必將這層關系再祭出來!” 說到這兒,汪萼竟憤然的甩了下袖襕,繼續以一副勝者姿態詰斥道:“蘇明堂,你先是背叛師門,忘恩負義!既而又賣女求榮,朋扇朝堂!結果如今呢?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蘇明堂,我看你的國丈夢這回是徹底碎了吧!真是賠了女兒又折兵啊,哈哈哈——” …… 蘇明堂明知女兒心中不快,故而不想將事情鬧大激得汪萼再說出些過激言論,只得無聲啞忍,不予接岔,想著讓汪萼說兩句發發怨氣也就罷了。 可誰知汪萼橫加指責了幾通,卻還是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甚至已由先前的冷嘲熱諷,演變為戟指怒目的大吼! “汪伯伯!既是些明里暗里說我的話,那您就別沖著我爹說了,直接沖我講吧!” 聞聲,蘇明堂與汪萼一同往車后看去,見竟是蘇妁跳下車來正往這來! 蘇明堂不由得緊張起來。畢竟汪語蝶之死與蘇妁脫不了干系,此前有謝正卿的保護汪萼不敢亂來,可如今失了寵,難保汪萼不會借機尋仇。 可蘇妁先前一直在車里聽著汪萼的大吼大叫,他那些話已如明火般,將她這些日子以來壓在心底的憋憋焦焦引燃! 蘇妁毫無半分懼意的走到二人之間,將蘇明堂擋在身后,大氣道:“汪伯伯既想理論理論這些年汪蘇兩家的恩怨情仇,那妁兒就陪您好好捊一捊!” “當初汪語蝶與我大哥本是兩情相悅,是汪伯伯您棒打鴛鴦硬生生的拆散了他們。原因便是您嫌棄我大伯一家既沒權勢又沒錢財,配不上您汪府的門楣。您一心想要個能在仕途亦或錢財方面助您一臂之力的‘賢婿’,這不正是您口口聲聲在說的賣女求榮?!” “你……”汪萼伸手指著蘇妁,氣的手指直哆嗦,卻是一時哽在那兒無言以對。 蘇妁亦無罷休之意,繼續疾言厲色道:“說起背叛師門,那妁兒倒想問問汪伯伯您到底教了我爹什么?‘馬首為瞻號為令,入輔諸軍百戰兵。聞竊天臺無一物,報國裹尸嘆戊京。’這幾句藏字詩若是您想教我爹的,那大可以口頭相授,何必不聲不響的悄悄寫進我爹的《鵲華辭》里?您既早我爹十年為官,難道不知寫‘首輔竊國’四字足已是誅九族的死罪!您這樣用心將徒弟一家坑向滿門抄斬的師傅,還真是能腆顏將‘忘恩負義’四字說得出口呢!” “你……你……”汪萼氣的渾身顫抖,早無了先前對付蘇明堂時的氣勢。 鎮定了許久,他才將那憤怒指著蘇妁的手指慢慢收回,握成個拳頭,咬著牙關惡狠狠道:“你們以為老夫今日就為單槍匹馬的來發兩句牢sao?你們害死了我的寶貝女兒語蝶,我若不是為了等這一日,早就撐不下去了!蘇妁,如今你沒謝正卿護著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如何囂張得起來!” “來人!”隨著汪萼一聲高呼,官道一旁的山上立馬躍出十來個黑影! 蘇妁這才意識到她輕敵了。難怪汪萼選了這段路將他們劫住,雖未出城,但這里已是郊外,四處無人。 汪萼若在此了結了他們,待數日后朝廷發現她爹沒能如期赴任,根本猜不到是沒出京城就遭人暗害!甚至還有可能猜測蘇家是因著蘇妁與首輔之事,而無顏繼續為朝廷效命,從而棄官隱居。 “妁兒,快回車上去!”蘇明堂先是往車的方向用力推了蘇妁一把,接著便朝著那些黑衣人張開雙臂,本能的想要保護家人。 可蘇妁明白,即便是她跑上車也沒用的。這些黑衣人從山上躍下來時身手矯健,可見都是練家子,逃是沒有可能活命的。 那些黑衣人持著明晃晃的刀往這邊靠近,眼看著爹豁出命去的擋在跟前,蘇妁心底頓時騰起一股勇氣和殺意,她從發間拔出一支簪子!不待汪萼反應,那支簪子已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讓他們都別動!”蘇妁拼力嘶吼著,生怕那些人一個失控沖過來,那樣第一個挨刀的肯定是她爹。 汪萼心知自己失算了,他沒料到蘇妁這么一個小丫頭也竟敢玩兒這種招數!可是即便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服軟。 “老夫方才便說過,為了報語蝶的仇才茍活至今!你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還想著拿老夫的命來作要挾?”接著汪萼又朝那些黑衣人命道:“你們只管給我殺!一個也別放過!哈哈哈……” 不待汪萼的笑連成氣兒,那簪子已猛力的刺在他的右肩膀上!頓時一股血柱穿透衣衫噴涌出來!瞬間那簪子又抵回了他的頸脈處,伴著蘇妁的一句威嚇:“汪伯伯你當真不怕死?那妁兒這次可就不會再刺錯地兒了!” “等……等等……”汪萼瞥著頭看看蘇妁,又看看那些黑衣人,這話似是同時說給兩方聽的:“先……先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黑衣人停了下來,沒敢再往前邁一步。而蘇妁手中的簪子則依舊握的緊緊的,她強忍著身子因害怕和激動而劇烈的顫抖。她知道,這局面算是暫時穩下來了。 看著這一幕,不只蘇明堂佩服到懵,馬車里的每個蘇家人也都懵了!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靜觀其變,因為眼下的局面既已被蘇妁掌控住了,他們若此時輕舉妄動反倒拖了后腿。 蘇妁這會兒也是懵的,自然不是出于對自己的佩服,而是真的懵了,不知所措!先前那一系列僅僅是為了救家人的本能反應,可接下來該如何,她也不知。 逼他們退?可后面是山,就算暫時退過去,以他們的身手也隨時可以再攻下來。那只有帶著汪萼走,等安全了再把他丟下來。可汪萼的傷已是流血不止,他未必肯,反倒有可能豁出去。 正在蘇妁一籌莫展之際,忽然聽到“啊啊”幾聲,幾個黑衣人接連倒下!待所有黑衣人都倒下后,蘇妁這才發現他們皆因頸部中了暗器。 黑吃黑?雖搞不清對方身份,但意識到此處還有其它高手在,嚇的蘇妁立馬松開了汪萼,拽著蘇明堂就往車上跑:“爹,快上馬車!” 著急忙慌,生拉硬拽,蘇明堂父女終于回了車里!馬夫也立馬有眼力見兒的狠狠抽了馬兒一鞭子!那馬兒長嘶一聲,急踏著馬蹄就沿官道飛奔而去! 被丟在原地不知怎么一回事兒的汪萼,看看離去的蘇家眾人,又看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正迷茫之際,突覺頸部中了一記穿刺!接著眼前一黑,也如那些黑衣人一樣倒了下去…… 蘇府的馬車一路朝著城門方向急馳,在駛到離城門僅有十幾步時停了下來。 剛剛經歷了那些,此刻大家手都是抖的,心都是慌的,自然也駕不了多遠的車。而城門之處有重兵把守,則是最為安全的地方。故而他們在此休整籌算。 …… 而他們不知的是,就在城門旁的悅來客棧二樓窗前,此刻正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提醒:明天起就是18點,21點更嘍~ 第168章 落日熔金, 迎著刺眼的光芒,謝正卿的雙眸微瞇著, 眉宇間凝聚著片難得一見的愁云。說不清是被那余輝刺痛的,還是被其它什么事。 這里是位處京郊悅來客棧二樓的一處上房, 窗前遮光的席簾兒卷起著, 透過那不甚精致的雕花窗桕, 可見外面的官道上并排駐停著三輛馬車。 兩輛陳舊些的一看便是雇來拉東西的, 還有一輛精致些的,是當初賜給蘇明堂的。顯然蘇妁此刻,就在這個輿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