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蘇明堂便早起換上了朝服。桐氏昨兒個便將衣袍燙的一絲褶兒都沒有,蘇明堂在銅鏡前照了又照,心中說不上是激動還是彷徨。 能升官自然是好事。他不圖名不圖利,但官高了便能為百姓謀的福祉更多些。 因著頭回進宮,規矩與路線皆不熟悉,朝廷對新朝官總有照顧,蘇明堂便乘了宮里派來接他的馬車,進了紫禁城。 臣子的馬車過了金水橋便要停下,余下的一段路要步行。下馬車的同時,蘇明堂見到了一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汪萼。 汪家最近的事鬧的滿城風雨,蘇明堂不是沒有聽到,只是不愿多提。但他確實未料到汪萼此時會來上朝,因為聽說汪府已閉門多日,從主人到下人連門都不出。 蘇明堂不知的是,如今汪語蝶又被擄走,而汪萼這回拋開臉面進宮,是想來求一個恩典。 第九五章 金黃色的琉璃瓦, 在初露的晨曦下閃鑠著溫和的微芒。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覲見, 分列兩側跪地行禮,朝著正前方的寶座臺山呼萬歲! 寶座臺正中擺置著一座龍椅, 其上端坐著的乃是當今圣上——朱譽晏。 而朱譽晏身后的左側還有一面簾幕, 幕后的寶座上便是當朝首輔——謝正卿。他每日便是在此, 御門聽政。 只見朱譽晏著一身玄色冕服, 龍袖隨意的一揮,帶著幾分不耐煩,語氣也略顯惰怠:“都起來吧。” 這神態似有些輕藐了臺下百官,然而朱譽晏心里明白的很, 這些人的恭虔哪里是沖著他?分明是沖著他身后的珠簾去的! 百官聞之起禮,但面上隱隱帶著不滿。這傀儡皇帝是越發的不重體面了, 不但正事管不起,如今就連點兒表面功夫都做的不像個樣子。 “咳咳~” 聽到背后傳來兩聲帶著提點意思的輕咳,朱譽晏知道是首輔大人不滿他的舉止了。便只好暫掩下心思, 面上強撐出幾分嚴穆。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御前太監拖著副長腔兒,神色莊重的高呼。 百官中最急不可待站出來的, 是多日未曾上朝的翰林院學士汪萼。見是他站出來啟奏,朱譽晏臉上還是有那么點兒期待的,畢竟滿朝上下他能倚仗的就這么幾個人了。 “微臣有奏!”汪萼雙手執奏書躬身于殿前, 甕聲甕氣的娓娓道來:“戊京乃是我大齊的天子腳下,京師之地。向來民安物阜,秩序井然, 百姓即便是門不夜扃亦能安然于榻。而自從這兩年鐵勒蠻族混入京城,蠹居棋處,盡是做著些殺人掠貨的腌臜勾當,這些鐵勒人已然成我戊京的沉疴宿疾!是以微臣想奏請圣上,除殘去穢,還戊京百姓以清平天地!” 朱譽晏和滿朝百官皆只知前些日子鐵勒人在菜市口的那些事,卻不知汪家小姐再次被擄,故而聽了這話只當汪萼是想抓些鐵勒人泄憤。 身為一個傀儡,朱譽晏自是不會當場點頭亦或拒絕,他只將情況細細問來:“汪愛卿言之有理,但具體該要如何處置才算妥當,還需愛卿詳細奏明。” 汪萼將手中奏折往前敬了敬,“回皇上,微臣已將細則一一書于奏折,還請皇上過目。” 得了皇上的示意,太監下來接過奏折,先是象征性的呈給朱譽晏。朱譽晏在手里草草翻了幾眼,立馬又轉給太監,依常言道:“拿去給首輔大人過目。” 太監將奏書接過,轉呈給簾幕后的宋公公,再由宋公公呈至謝首輔手上。 謝正卿翻開詳細看了看,不出他所料,汪萼確實是沖著抓捕鐵勒人去的。 之前跪在菜市口的那十個鐵勒人被殺后,謝正卿便讓府衙順手推舟,對外宣稱他們是被問斬的。可今日汪萼這反應,倒似是知道了那些鐵勒人系被同族所殺,并因此篤定此事與汪語蝶被擄有著直接關聯。 只是汪萼這回心思太大,他竟奏請關閉城門三日,抓盡戊京所有鐵勒人! 合上奏折,謝正卿不屑的笑笑,汪萼這可謂典型的庸官思維。不去做任何調查,只憑著一腔怨氣做紙上談兵。 “汪大人,”謝正卿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帶著迫蹵人心的威儀。 “你可知戊京攏共有多少鐵勒族人?又可知各司牢房攏共可拘押多少人?且不說將他們悉數下入大牢是否關得下,也不論各司是否負擔得起牢飯等一應所耗,單說罪證,你要如何一一取得?難不成就因為是鐵勒族,便拿來入罪?” 幾個問題拋過來,汪萼頓時訛住了。這兩日他哪有心思去想那許多,滿腦子想的皆是如何救出寶貝女兒,如何捉盡殺盡鐵勒蠻夷! 見汪萼并未做足應對之策,其它幾位原本就看他不過的大人便趁勢出來起哄。 “是啊汪大人,總不能因為人家是鐵勒族就抓人家吧?就算那些人都曾犯過事兒,但同時抓捕成百上千,這罪證都搜集不過來啊!” “汪大人這些日子告病不來上朝,我等也知和那些齷齪下作的鐵勒人多少有些關系。汪大人心中郁憤我等自然理解,只是那十人業已被行刑了,也算是給汪小姐一個交待了……汪大人實在無需對整個鐵勒族趕盡殺絕。” …… 這些話聽的極為刺耳。 汪萼素重顏面,況且他一心想著語蝶未來還要再嫁人,名聲敗壞不得。故而此前一直盡力掩下所有丑事,卻不料最終成了這樣。 但事已至此,如今語蝶再次被擄,生死未卜,顏面又值幾何?如今但凡有一線生機能將寶貝女兒活著尋回,便是那些穢事人盡皆知他也不惜! “皇上,謝首輔,是微臣方才有所隱瞞,其實小女……小女已于前日夜里被人劫持。” 汪萼心知單憑學士府那點兒人手,在諾大一個戊京城里尋個不知面相為何的鐵勒人,猶如大海撈針。是以無論怎樣,他都要拼力爭取朝廷的援持。 朝堂之上,眾人駭然。朱譽晏也眉頭深蹙,義憤填膺道:“這簡直是膽大包天!竟有人將當朝三品官員府中的女眷擄走!這簡直是公然蔑視戊京府衙,以及我大齊的朝堂!” 可他也就是嘴上痛快下,并不能下任何指令,最終還是轉頭往身后瞥去。 謝正卿兩指正夾著那個奏折,輕輕的在寶座扶手上敲打,似在沉思。 其實即便是沒有汪萼的求助,他也會全力抓捕擄走汪語蝶的那個鐵勒人,因為八成這人與刺殺蘇妁的是同一個。抓住了這人,他才能真的安心。可現在難的是這人該如何抓。 蘇妁說這人臉上有道長疤,為免打草驚蛇,他已在城中各處暗布錦衣衛搜尋。 想及此,謝正卿沖著汪萼道:“汪大人,你是如何得知擄人的是鐵勒人?” 汪萼遲疑了片刻,從懷里掏出一張薄紙,將其展開,呈于面前。以素日里少見的恭謙態度稟道:“回首輔大人,這張圖乃是賊人破窗而入時,踏了后院兒的花泥在窗臺上留下的印記,下官將其拓印下來。由靴底紋路可見,這并非我齊人所穿的樣式。” “呈上來。”謝正卿命一句,一旁的宋吉立馬下去接了這張紙,拿回來給大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