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一個毫無舞蹈底子的人在此排舞,又能排出什么?桃姐說的‘劃弧’、‘涮頭’、‘環動’……這些個術語,她是一個都聽不懂! 讓抬腳至頭,她抬不起。讓單腿飛立,她立不住。讓連轉十圈兒,她三圈兒轉完就辨不清南北。 姑娘們自是看得出異樣,只是桃姐喝令大家練好自己的,不許議論別人。而桃姐本人對蘇妁也極為寬容,甚至最后表示既然她這么與眾不同,就當領舞好了。 蘇妁也不氣餒,她有她的堅持。謝首輔在潮洲時如此寵愛那個舞姬,看來他是喜歡會跳舞的女子,是以她若想迷惑他,多少總要會些。 有道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謝首輔這種人自然是不懂舞的,那么他也就圖看個熱鬧。既然是看熱鬧,便不會去細究誰的舞姿完美,誰的舞步專業。 她只需利用這幾日學個皮毛,到時再加些小手段藏拙,讓他看得過癮看得有趣就可以了。 比如蘇妁身為領舞,有一個高潮是伴舞皆退往四周,只留她獨自在臺上。而此時她應在一聲長笛內轉足十圈兒,但蘇妁根本就完不成,若將圈數減少便會顯得整支舞太過單調太沒技術,故而她便想到一個法子! 在堂頂懸一圈兒布包,其上裝滿艷紅花瓣兒,布包以同一條銀繩收口,屆時只需一人在下面將繩頭解開,布包便會一個接著一個的抖開,將花瓣兒一批一批的甩落。而此時蘇妁便只需如癡迷于花海般慢慢旋轉,意境反倒比之前的安排要美。 這日晌午,桃姐帶著大家上了王府派來接的馬車,往慶懷王府駛去。 今晚,便是洗塵宴。 蘇妁一路心情忐忑,反正車上也沒什么人與她說話,她便仔細再將面具及花瓣包檢查一遍。 低著頭,她亦能感受到對面投來的并不友善的眸中寒光,那些東西如一把把冷箭射過來,讓她極不舒服又無處可躲。 自從桃姐讓功底最差的她來當這個領舞,原本融洽的圈子便不再那么和睦了。 她確實抱愧,確實慚仄,確實明白自己才不配位……可她又不得不出這次風頭! 蘇妁將一只漂亮的半臉寶石面具拿在手中,里里外外的仔細檢查。 身為領舞,她身高不占優,舞技更是談不上,那要如何才能給人留下幾分印象,不至被伴舞搶光了風頭?她想出了帶面具。 小小一枚面具只遮在眼周,其上珠寶在燈火輝煌的大堂內,粲爛炳煥,熠光流轉…… 當然她還有一個私心,那便是她怕在大堂上見到那個人,禮部尚書張茂。如此一來,便是他來了,也必認不出她。 未幾,馬車停下,蘇妁搶在前頭下了車,終于逃開那些令她厭惡的羨妒目光。 在王府用過晌午飯后,大家又去適應了下大堂的場地及布景,將練好的舞又合了幾遍,很快日頭便西斜了。 蘇妁在后臺候著,只能聽到前堂傳來些禮樂聲,卻并不知那邊情形如何。直到王府的幾個下人過來說首輔大人業已進府了,她頓覺頭腦一片空白! 從她得知自己與謝正卿已同處一個屋檐下時,便心跳如鹿。 這,就是她今晚要取悅的男人。 他的喜怒決定了蘇家上上下下三十六口人的生死。而她,要使出渾身解數,令他愉悅,令他大發慈悲! 眼下,前堂響起一陣密集的鼓點兒,蘇妁不由得心頭一緊!屋里其它的姑娘們也都趕緊對著銅鏡再整了整,看得出每個人都緊張非常。 今日下午排練時她們便記住了,這陣密集的鼓點兒聲駐下后,便是輪到她們上場了。 果然沒多會兒桃姐便急慌慌跑過來催:“快!快!姑娘們現在就上臺!” 見大家都著急忙慌的出去,蘇妁也拎起身上的薄羅妝花曳地裙,跟著人流一并往前去。穿過與前堂相連的一道側門,便可見軒廊盡頭直通大堂的玉砌勾闌。 跑著跑著,蘇妁就覺得腿腳莫名的發軟,仿佛下一腳就跌進云堆兒里般讓人惶恐…… 那個男人,此刻就在勾闌下面看著。 饒是戴了面具,蘇妁卻仍覺自己好似赤·裸的般。 她狠狠咬了下嘴唇,再次告·誡自己,不要去想臺下有誰在看,只管將這支舞跳好,不然爹娘的命就沒了。 腳邁進勾闌的那刻,她的心終于平靜下來。只是默默咽下了一股子腥甜。 痛,的確可以令人冷靜。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鳴謝一下投霸王票的幾位小天使: 麥兜的可樂 ——地雷1枚 白絨絨 ——地雷1枚 微云 ——地雷1枚 夢里尋花 ——地雷1枚 好好 ——地雷5枚 盤絲佛 ——地雷1枚 初心如昨 ——地雷1枚 珍匣者 ——地雷1枚 兔兔 ——地雷1枚 吾是爾爾 ——地雷1枚 第五五章 先是小弦切切, 既而大弦嘈嘈,隨著一曲琵琶鏗鏘而起, 十數名身著百蝶慕花裙的舞姬,手持白雪羽扇遮掩面目, 裙下碎步, 飄云般輕移至勾闌。 待那清脆的銅絲琴插入曲中, 舞姬們徐徐將羽扇輕移, 露出一張張桃腮帶笑的嬌媚容顏。 隨著那琴聲漸急,寬闊的廣袖開合間,隱隱露出身后遮擋著的另一抹春色。待最外圍身材高挑的舞姬們踏著琴聲外散之際,方顯出中間著水紅散花裙的十數名舞姬。 而這些舞姬們很快便隨著琴音旋風般疾轉, 邊轉邊往外散去,漸漸露出中間如花蕾般的一抹朱艷。 最中間著薄羅妝花曳地裙的姑娘, 原本伏著身子,之后便漸漸舒展,如個花妖般靈動鮮活, 石榴紅的裙擺逶迤于地,高高舉起的一只如玉素手柔若無骨。 半只嵌滿紅寶石的銀絲面具恰到好處的只遮了眼眶, 使得在場大人們無一識出她的真實身份。而她在面具下露出的那雙似水煙眸,卻透著三兩分膽怯。 蘇妁的現身近乎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唯獨除了謝首輔。 回京的路上謝正卿便收到了錦衣衛的急報, 蘇家十幾口人在他離京的第三日便被下了獄!故而回京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通政司治下的大牢,怎料蘇妁已然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