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稍頓了頓,見那杜晗昱喘得沒多厲害了,謝正卿才開口:“杜公子今年幾何?” “回大人,小人年頭剛及弱冠。” “那不知杜公子可有婚配?” 杜晗昱沉了斯須,心道他與蘇妁尚未換過庚帖,也未合過八字,頂多算是有結姻之意,婚配自然算不得。是以,便答道:“回大人,小人尚未娶妻或是納妾。” 言罷,杜晗昱怯生生的抬頭往寶座臺看去,忖著難不成首輔大人是要給他保媒?能讓首輔開口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貴府千金。 果不其然,只見那簾幕被撩開,謝首輔緩步走下寶座玉臺,往杜晗昱身前來了。他面色肅穆,在一丈之外駐下了腳步。 既而意味深長的點點頭:“杜公子果真是清風朗月,一表人才。” 雖是夸贊之言,但杜晗昱卻從首輔大人的臉上和話語間尋不出一絲的善意,只惶恐道:“大人謬贊,小人愧不敢當。” 謝正卿唇邊劃過一瞬譏誚,很快便又恢復了肅然,正色道:“皇上幼妹福成公主,正值碧玉年華,我欲為其擇一良人相配。” 說到這兒,他已繞至杜晗昱身側,斜睨一眼,只見躬身垂首的杜晗昱臉上泛出受寵若驚之色。 杜晗昱察覺到大人正端詳于他,便畏怯的將目光迎過去,見大人的神色分明是在詢他的意思。便干脆“噗通”跪地! “承蒙首輔大人看重!若小人當真有幸求娶公主,定會……定會惜之敬之,一世恩愛。”說罷,杜晗昱面頰竟顯羞赧之色。 謝正卿滿意的側過頭看向屏風那邊,心忖著這副巴高望上的卑劣面孔,那丫頭可看清了? *** 屏風的這頭,蘇妁的眼里、心里、嘴里,都已被眼前的珍饈美饌塞得滿滿當當,再也容不下一粒砂子。 今日一通驚嚇與哭鬧,身心似被掏空了般!眼下她只想進補…… 人人都夸她腰枝纖纖,不盈一握。可那些人要是嘗過蘇府老媽子做的菜肴,怕是比她還會腰細如束。 第三三章 自入秋以來, 夜是一晚涼過一晚。特別如今日夕一過,暮氣便越發濃重, 整個杜家大院兒,氤氳繾綣。 千秋壽誕宴不過就是一場晚宴, 朱譽晏也未料到身子會撐不下來, 出宮時并未帶御醫, 如今廂房內僅有一名府醫陪侍在側。 有外人在, 朱譽晏不便明說什么,但肖皇后猜得出圣上此時所想:若今晚身子不適的是謝首輔,只怕一個個會跟親兒子似的駐守在屋門外,前堂的宴席早便歇了。 “皇上, 不如……回宮吧?宮里有御醫,吃副藥也是好的。”畢竟外面的府醫不敢隨意給圣上開方子。 朱譽晏臥在床上點點頭, 其實他知道自己身體并無恙,只是被一口氣兒哽在喉頭上不來,下不去。回了宮, 不見那些虛與委蛇的面孔,睡一覺自然就會好的。 司禮監的太監去正堂傳達了圣意, 其實眾大臣覺得皇上回了便回了,并不影響他們與首輔大人熱鬧。但謝正卿心里惦記著旁的事,便道圣上既然龍體不適提早回宮, 晚宴也就此歇了吧。 原本席間眾卿正酬酢的開懷,這下便在心底隱隱覺得是圣上掃了大家的興。 可女眷們聽了這消息卻是分外的喜悅! 屏風那頭的男人們賞著歌舞看著美人兒,而她們在此除了就著醋意下飯, 別無它樂。就連飯食都不敢如在家時用的那般隨意,畢竟在座除了勛貴之妻便是毓秀名門,一個個的手握玉箸也只當作作樣子,一個多時辰下來眼前珍饈卻未損減多少。 眼下提早一個時辰散了,大家反倒圖個舒坦。 女眷們紛紛起身自側門離席,因著蘇妁坐在最北端的一桌,故而離席時要路過前面所有空桌。只是這一看,她才覺心慌了一下! 每個席位面前的白絹上都是清清爽爽,只有她位前的白絹上骨刺成堆…… 頓時一股羞赧之色浮于臉頰。誰叫她幽居深閨,又是小縣城,當真沒受過什么禮儀上的訓誨,爹娘也只告訴她農家粒粒皆辛苦,禽畜生而為刀俎的不易。故而她很珍惜今晚桌案上的雞、鴨、魚、羊…… 罷了,好在自己坐在最北端,沒什么人注意便不至丟了蘇家臉面,以后不再這樣了便是。心下自我寬慰一番,蘇妁加快了腳步離開宴席。 前堂這邊,眾人恭送著謝首輔大人及三公離去,余下的幾位大人又紛紛去向杜家父子敬了杯辭別酒。 原本倒也不必如此客套,只是杜家居然要出個駙馬爺了!而且還是首輔大人親點的,想來日后杜家父子的仕途也必受照拂,故而眾人也想提前籠絡下。 杜家父子一杯接著一杯的飲下去,直到奉陪完所有賓客,也不知總共飲了多少酒。只見爺倆的臉頰皆已通紅,卻還是酒酣耳熱,喜不自禁。 杜夫人過來接了老爺回房,管家也著人將公子送回偏院兒。 *** 偏院兒的前院,蘇妁正麻溜的收拾著行囊。 她搬來杜家小住便是為了偷書,既然書已被別人得手,她過會兒去亭子取了書后,自然也沒有再回杜家的必要了。 想想自打她進了這杜家,先是洗澡被人闖進來輕薄一番,又是好端端的龍鳳玉盤莫名變成個空盤,自己還險些為此挨罰。 這杜家于她真可謂八字不合!要說唯一相合的,大約也只有廚子了。 就在蘇妁將包袱收拾個差不多,抄到手臂上準備轉身離開時,正巧一聲“哐當”巨響!將她嚇的癱坐回了床上…… 方才回來時她以為收拾幾件衣裳就走了,便也沒鎖門,這沒好氣兒的踹門聲會是誰?蘇妁本能的往后縮了縮,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里外間相隔的那扇屏風。 未幾,便見杜晗昱晃晃蕩蕩的闖了進來! “杜……杜公子,你這是走錯房了吧?我這就叫人把你……” 蘇妁才剛想去窗子處叫幾聲,便被杜晗昱沖上來一把按住了肩頭!在那掌間的力道下,人重又被按回了床上乖乖坐著。 “別動!”杜晗昱一手按著她肩膀,一手指著她的鼻尖兒威嚇。 蘇妁登時打了個寒顫,她心中確定那晚闖進房的不是杜晗昱了。那人不會像他這般粗魯。 “杜公子,你這是喝醉了吧?”她言辭盡量鎮定。她明白近距對峙的道理,一方越早露出膽怯,另一方便越是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