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岑彥面色微怔。若只是跑腿兒拿個東西,自然該宋公公去做。眼下大人既命他去,顯然不是這般單純。岑彥邊領命往前走,邊側眸看向首輔大人,果然沒幾步便見大人給了他個眼色。 大人這是要他幫幫蘇姑娘。 岑彥移步圣駕側,自案上取起玉盤時,怎奈袖襕不小心碰翻了圣上的斗彩三秋杯!使那玉液瓊漿濺了數滴在玉盤之上。 “下官愚笨,請皇上恕罪!”岑彥立即單膝點地,恭敬請罪。 朱譽晏細瞧他一眼,原來是因著今日千秋節換了寬袍,難怪久著窄袖錦衣衛飛魚服的他適應不來。 既然不是純心的,朱譽晏自然不會計較,便輕描淡寫的道了一句:“無礙。” 取出一塊棉布方巾,岑彥在那玉盤的龍身上仔細擦拭一番,將酒漬拭凈,才拿下去雙手呈到蘇妁眼前:“蘇姑娘請。” 明知結果,可蘇妁不得不照做。她取筆沾墨,繼而煞有介事的往那龍的眼中點了一筆。 岑彥雙手持著玉盤舉過頭頂,自身緩緩轉了一圈兒向四面展示,就在他剛駐下腳時,神跡便發生了! 眾目睽睽之下,那玉盤中的龍身漸漸模糊,漸漸分辨不清棱角,最終化為一縷青煙兒!待那青煙兒散盡,盤中便只余一只鳳鹓孤零零的向天翱翥。 蘇妁怔在原地,如尊泥塑木雕般,望著那空盤一動不動。 “龍……龍呢?”四座皆驚,更有不少大人忘乎禮節,站起身來翹首眺望。 杜家父子愣住了,李達愣住了,汪萼愣住了,簾幕后的大齊皇帝朱譽晏與肖后亦是愣住了! “龍呢?”朱譽晏從榻椅中起身,掀開簾幕望望那玉盤,又望望蘇家姑娘。 蘇妁恍過神兒來,雖不知那龍是怎么沒的,但眼下只能順著說了:“回皇上,那龍點了睛便飛走了。” 朱譽晏圓瞪著一雙眼在蘇妁臉上凝了許久,似在鑒別她話的真假。之后才緩緩移向大門外那尚可見的一方天空。 只見幾朵鑲著金邊兒的云彩疊織在一起,深深淺淺,似連綿的峰巒。 可是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為何不見?!”朱譽晏重新將目光凝聚到蘇妁身上,語氣顯得焦唣。 蘇妁早已嚇得一頭冷汗,此時也不知如何接話,垂著頭眼神慌亂的四處尋摸,無處安放。 汪萼見機也起身上前,仔細端了端那玉盤,捊著胡子轉身問道:“妁兒,龍若是飛了卻為何不見騰空?” 這會兒蘇妁只一心害怕了,也顧不上記仇,婁子越捅越大,如何收場?好好的一只龍鳳呈祥玉盤,先是莫名的沒了龍眼,如今連龍也沒了! 卻在這時,簾幕后那個幽沉的聲音再度響起,是謝首輔。“逸龍騰空照破穹,祥云虧蔽映日流。此乃吉兆,天佑我大齊!” 帝后連同玉臺之下的眾大人紛紛又轉頭去看那天空,仍遍尋不見龍之片鱗。 席間眾大臣面面相覷。圣上說無龍,首輔說有龍。古有指鹿為馬,今日這是要……逼百官公開站隊? 劉太師年逾半百,在謝正卿入仕之時便為忘年之交,待謝正卿得勢后更是往來愈加密切,一片赤誠之心!如今站隊,他自是責無旁貸,一馬當先。 太師離開席位上到堂前,雙手一拱,聲色俱厲道:“逸龍乃是隱匿之龍,春分登天,秋分潛淵,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亦是我大齊之祥瑞!據傳逸龍詭秘莫測,常常見首不見尾。又道忠可見,而jian不可見;賢可見,而佞不可見;德才者可見,而迂腐者不可見。” 姜還是老的辣!劉太師此言一出,眾人惶惶。太師之意,若今日誰見不著這條龍,便等同承認了自己是與神跡無緣的jian佞蠢笨之徒…… 當即有人出列追隨。 “皇上,首輔大人,快看那條真龍正翱翔于空,呵氣成云,實乃千古難見的神跡吶!” “張大人說的是啊!那龍鱗如金,熠熠灼目,直晃得老臣兩眼昏花,看不真切……” …… 一時間,滿堂文武眾臣一個接一個的紛紛離席上堂前表衷心,獨余汪萼幾人緘口不言。 蘇妁傻傻的被擠到桌案邊兒上,至今也未想通事態怎就發展至這地步了?實際上今日的一切她都懵懵懂懂。 她不知岑彥借以擦拭龍身的棉帕浸了錦衣衛慣用的化石散,更不知朝中局勢已是到了這般劍拔弩張!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無話可說…… 第三二章 看來如今這位可憐的傀儡皇帝, 除了慶懷王和汪萼這幾個人外,朝中再無支持。今日慶懷王不在, 便更顯寡不敵眾,勢單力薄。 蘇妁倚著身后的案桌, 回頭一看卻見正是汪萼的桌。 眼下她也顧不得心憐皇帝了, 而是想起先前汪萼坑害她的那一幕。便突然掛起抹喜悅, 指著外頭, 嗲聲嗲氣的問道:“汪伯伯,妁兒沒令您失望,您看到天邊的那條龍了嗎?” 汪萼忿然,這里哪來的什么龍, 龍蝦都沒得!他不欲理會這個鬼靈精的丫頭,反正她人微言輕, 聲音早淹沒在堂前的喧囂之中。 “啪即”一聲,蘇妁不小心摔了個瓷碗兒,這下堂前眾人的目光悉數聚了過來, 一時間闐寂無聲。 “民女失禮,剛剛有人一擠, 就不小心……”蘇妁抱愧的看看眾位大人,面露慚仄之色。 本來也無人計較這點小事,可緊接著她又將先前的話問了一遍:“汪伯伯, 您看到天邊的那條龍了嗎?” 眾目睽睽之下,佯作聽不見也不成了。汪萼掃視一圈兒諸位同僚,知如今眾口鑠金, 眾怒難犯,便敷衍著點點頭,聲若蚊蠅:“看到了。” 原以為這樣便罷了,卻未料蘇妁那嬌嬌弱弱的聲音又詢道:“汪伯伯,您看到的是條金龍,還是條玄龍啊?” 汪萼駭然!抬眸與這小丫頭對視一眼,心道,看似人畜無害,卻是這般的壞! 今日圣上著黃羅龍袍,而謝首輔著青緣玄羅裳。這丫頭是在逼他表態誰才是真命天子? 雖說汪萼一直是保皇派,也僅限于各種任免政策及朝中事務上與首輔一派對著來。但若要他公然出聲反對謝首輔的執權,他不敢。畢竟連寶座臺上著龍袍的那位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