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好,你且說說,杜大人府上與蘇明堂府上有何瓜葛?” 宋吉聞言先是怔了怔,這舊聞倒也算不得什么不可講的,只是心中不免生出些狐疑,大人怎會關心起這等小事兒來了。 他如實將自己所知的舊事娓娓道來:“大人,十六年前杜淼與蘇明堂參加同場秋闈,二人不只雙雙中舉,蘇明堂還摘得了解元,贏得眾考官的一致看好。試后兩人頻頻飲酒會詩,一來二去成了摯友,非但約定來年一起參加春闈,還約定待蘇明堂有了孩兒,為男則與杜家公子結為兄弟,為女便結為夫婦。” “但后來不知何故,蘇明堂棄考了。而杜淼奪得了那場會試的會元,自此順利入仕,步步高升,一路官運亨通。” “再后來蘇府果真得了個千金,只是那時杜大人業已騰達,杜夫人便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堅決不認這門親事。所幸杜大人還有房外室,數年前也誕有一子,才保得杜大人未做那食言之人。” “只是兩府這門親事也是波折叢生,杜府的難題解決了,可蘇府又不知為何久拖不認。慢慢兒的兩府間就越發疏離,當年的摯友亦成陌路。” 宋吉終是將這段往事講述完,只是他沒敢多嘴蘇家毀婚的原因。若是讓首輔大人知道蘇明堂毀親正是因著杜淼投靠了首輔為他所不恥,怕是今晚大人要動怒了。 聽到這兒,謝正卿也已明白了蘇明堂將蘇妁送去杜家的意圖。看來他這是有意躲避來自宮中的青睞。 見大人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宋吉又補了句:“要奴才說啊,這蘇家姑娘也真是緣慳命蹇,落魄不偶。雖說杜晗昱只是外室所出,不比正室夫人親生的嫡子來的貴重,但好歹也是正四品祭酒之子!薄了這樁親事,怕是這輩子也難再攀上這么高的枝兒嘍!” 宋吉原以為自己說的皆是些無關利害的陳年舊事,卻不料還是成功激怒了謝首輔。 他抬眼皮兒時,正巧見基臺之上的長案上飛出一抹白影!那速度之快之狠讓他無暇細忖此為何物,直待那抹白影“哐當”一聲墜落于地,他才看清那竟是一盞青花瓷的筆洗。 筆洗碎成無數塊兒大大小小的瓷片,還有微小的碎瓷渣濺到宋吉的臉上,擦出好幾道淺淺的血口子。畢竟是見了紅的,宋吉嚇的將整個前半身伏在地上。 大呼:“首輔大人饒命啊!奴才錯了……”雖然他尚不知自己錯在哪兒。 謝正卿不提懲罰也不曰寬恕,卻無端又問起另一樁事兒:“千秋萬壽宴籌備的如何了?” 千秋節自高祖先帝起便進行了改制,將原本于乾清宮與交泰殿設立的宴會,改為由朝廷撥銀,由四品以上的朝臣輪辦。目的自然是借著壽誕的由頭親訪籠絡百官,締造君臣一家親的和諧盛世。 宋吉聞言先是愣了下,臉色煞白,一時有些跟不上首輔大人這跳躍的速度。頓了頓,才謹慎回道:“稟大人,今年承辦千秋節的乃是鎮國將軍李達。據聞李將軍多日前便已將百宴廳布置妥當,食材及韶樂也已備好,只待壽誕日圣上與諸位大人親臨。” “嗯,你且先退下吧。”首輔大人口中悠悠吐出的淡淡幾字,卻令宋吉如獲新生般!這是不罰了。 又行了遍大禮謝過恩后,宋吉退出了正殿。始終立于一旁的岑彥上前,知大人屏退左右自是有要事吩咐于他。 “今年的千秋萬壽宴,就改道國子監祭酒府上吧。” “大人,這突然的變更,對李將軍總要有個交待吧?”岑彥凝眉問道。心忖著這鎮國將軍雖說是慶懷王的人,大人看他不順眼自是應該,但畢竟是位居從二品的朝廷肱骨,若就這樣毫無端由的抹殺了他籌備已久的盛宴,必會要個說法。 謝正卿嘴角淡出抹喜怒難辨的弧度,既而徐徐問道:“那就想辦法變成他該給我個交待。” 只愣了霎那,岑彥立馬心領神會。拱手道:“大人放心!屬下這就去辦。” 首輔大人起身邊往通廊走去,邊丟了一句:“畢竟大喜的日子,別搞出人命來。” *** 月籠薄紗,星不明。 四更荒雞,鎮國將軍府此時已是黝黑靜寂一片。只見幾個黑影“咻”的躥上院墻,麻利的躍進院子里。 只須臾,這幾個黑影又從院墻內躥出。只是此時院兒內的某個角落已有火苗開始往上躥!不時順著風勢往四周蔓延開去。 熱烈的火星子“噼啪”的自那火苗頂端迸射出來,伴著秋夜的高風愈飄愈高!四周的物體隨之變的虛晃,空中升騰起一縷一縷的灰煙。 似月夜的哀鳴,似魔鬼的狂舞。 院內各房的燈逐漸點起,越來越多的人走出房門,一片噪雜。 “走水了!走水了!百宴廳走水了!” …… 翌日,天未亮鎮國將軍便焦急的等候在了皇極殿外。 雖說李達是慶懷王的人,也多次跟著王爺給首輔大人下絆子,但畢竟圣上壽誕乃是禮部籌辦,而六部又直接效忠謝首輔,故而縱是他再不情愿,此事出了紕漏也必須親自登門來向謝首輔請罪。 約莫一刻后,宋吉過來將李將軍迎進正殿。 又過了半個時辰后,李將軍灰頭土臉的從皇極殿出來。 剛在殿內好好交待告罪了一番,謝首輔雖也未太過苛責于他,但被這般居高臨下的詰責一通,他也委實是憋屈。 想這回盛宴花了多少銀兩且不說,單是精力上他便除了每日早朝外,整整三旬未有出門辦私事!每日忙于百宴廳的修葺布置,可想不到最終竟是這個結果。 憑白讓那國子監祭酒杜淼撿了個大便宜!杜淼若是辦得好了,自是龍顏大悅。即便辦得不好了,也有他糠秕在前。 越想越氣!好端端的怎么會走水? *** “哐哐哐——” 被一陣叩門聲攪擾醒,蘇妁揉了揉迷蒙的雙眼,從床上坐起。心忖著雖是獨出來的偏院兒,下人也不會這么沒規矩吧,哪有辰時不到就將客人吵醒的。 畢竟不是自己家可怎么隨意怎么來,她艱難的翻下床,披了件斗篷準備去開門。 可剛走到門前,驀地一股子不安襲上心頭!蘇妁突然想起昨晚睡前發生的那一幕…… “誰?”她試探著問了聲,未敢將門開啟。 “蘇meimei,在下杜晗昱。” 這聲音雖清越干凈,卻如一道悶雷般炸在蘇妁的心頭!既后怕又慶幸,方才恍恍惚惚的幸好沒手快先將門給開了。 “杜公子,蘇妁雖叨擾于府上心感歉仄,但畢竟是沖著杜夫人來的。您這一大早的來叩門,有些失禮吧?” “噢,蘇meimei多慮了。今早下人稟報說前院兒的家丁昨夜遭人暗算打暈,故而在下心系蘇meimei的安危,這才急著趕來問問昨晚可有什么匪徒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