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畢竟他們司里的情況比較復雜,而且也并未落后于人,只是并未如蜀地那般動作快罷了。 而且,先前他們閩省清吏司諸事都是由陸安寧負責,田地之事亦是如此。 在陸安寧手上的時候,他們的進度本就不快,是絕對趕不上蜀地的。 要知道,這前面的進度慢了,那可是陸安寧的過錯。 而今推給了顧云浩,卻開始催了起來。 這分明就是想要將前面進展緩慢等責任,全部推到顧云浩的身上。 果真是人善被人欺! 顧云浩自問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自然更是容不得有人如此耍心思坑自己。 笑話,即便現在他是司里的‘二把手’,還負責田地清理之事,但他們整個閩省清吏司卻是由陸安寧負責,若是司里的工作出現什么差錯,首先追責的還該是陸安寧這位‘一把手’才對。 因而,顧云浩還是覺得應該適當的提醒一下這位郎中大人,遂又道:“下官初來戶部,尚且有些事捋不清,侍郎大人那邊,只怕還需郎中大人多擔待些。” 看清了陸安寧的為人之后,顧云浩也沒有了什么旁的顧忌。 雖然他們官階不同,但相差也不大,一個乃是正五品的郎中,一個是從五品的員外郎,不過半級而已,既然這陸安寧不仁義、沒擔當,他也沒必要將他太當回事。 顧云浩自知并非是個君子,若問他面對朝中一品、二品的大佬們敢不敢如此,他自然是認慫的。 不過顧云浩還是覺得,既然步入官場,而且他也心中自有方圓分寸,便沒必要將自己的姿態放太低。 而且,很顯然這個陸安寧陸郎中這般性情外露,卻又毫無擔當的人,是難以有機會登上高位的。 既然如此,也沒必要多給他面子。 不錯,就是這么勢利,就是這么功利,誰還不是個公務員咋滴?誰還沒個脾氣咋滴? 入朝為官,誰人不想往上爬,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若是在官場中能尋得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自是互敬互助。但假使遇到的人處處算計,那也沒必要多客氣禮讓。 當然,若是面對一些能左右自己命運,或是可以影響他理想抱負實現的人,節cao、個性神馬的還是可以暫時拋開一下下的。 雖然好似有些沒下限,有些不要臉,但這也是自讀書之后,他已遵循多年的行事準則。 只是…… 顧云浩覺得,自從進京,在那個右相師祖孫惟德的影響下,他是越來越不知‘節cao’為何物了。 難道這些朝中大佬們內里都是些沒節cao、沒下限的? 想到這里,顧云浩覺得細思極恐。 顧云浩在這里思緒紛飛,而陸安寧卻也心緒有些并不平穩。 方才顧云浩那話,分明是又將皮球踢了回來,就差沒有明言“閩省的事你是‘大拿’,就算到時候出了事,你也是在最前頭跑不掉”這樣的話了。 看來方才那句話,果真是激怒了這位年輕的狀元郎了。 他怎么忘了,這個顧云浩雖然現在官居從五品,但總歸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今后前途只怕不可限量。 畢竟這人運氣好,有個右相那般的師祖罩著。 思及至此,陸安寧不禁有些暗悔。 前兩日見這顧云浩一副識趣受教的模樣,好似并不是個有氣性之人,他方才想要更進一步打壓一下這位年輕的官員,以便今后容易掌控。 然而卻是沒想到會如此…… 但事已至此,陸安寧身為上司,雖然只大了半級,但也不會表露絲毫悔意,只含糊地道:“此事你上些心便是。” “是。” 顧云浩懶得去想陸安寧的心思,只應了一聲,但隨即眼珠一轉,又道:“郎中大人,下官想了想,方才言及我那侍從之事,還是由下官自己去稟明侍郎大人吧?” 說到這里,顧云浩見陸安寧面色有些不悅,便又眉尖一挑,繼續說道:“畢竟先前初來戶部之時,左侍郎大人親自吩咐了此事,如今下官既然已經選定了,還是應當親去回稟才是。” 原本顧云浩覺得此不過小事一樁,可由陸安寧去向錢卓然回事的時候順口提一句便可,但經由方才與陸安寧的那幾句話之后,他還是改變了主意。 他不想再拖了。 畢竟他現在在司里可謂是人生地不熟,趙啟來了之后,他方才有自己信得過之人。 而且,這三日里,對于田地清理之事,他還是思考了許多,原來預備與陸安寧商議之后,以他們閩省清吏司的名義上報部里。 但見現在陸安寧的做派,顯然不是個好相與的,顧云浩便覺得沒有必要將此功勞歸與陸安寧的身上。 見著顧云浩如此說,還將錢卓然的話抬了出來,陸安寧自然是沒有什么好說的,只得點頭道:“景源所言甚是,如此便由你親自去回吧。” 聞言,顧云浩滿面溫和地對著陸安寧一笑,應了下來。 今日并非大朝會,只朝中三品及以上的官員站班,被稱為小朝會。 一般而言,這小朝會沒大朝會那般講究,各處官員站班之時,如遇到緊急或重大事宜,需當場稟奏之外,其余尋常事務,只需寫到奏折上,在朝會之后遞交內閣票擬便好。 于政事上,內閣有票擬權,所謂‘票擬’,便是由內閣大臣們率先閱看全國各地的奏折,將批閱處理建議寫在票簽上,而后附在奏折首頁,隨之送呈皇帝御裁。 因著他們戶部近來全力推行稅改,元化帝的主要注意力也放在稅改之事上,因而在朝會之后,大多都會另召季銘及錢卓然、唐守忠三人了解稅改之事。 在陛見之后,季銘一般都會去內閣,畢竟他乃是閣老。一則是由于內閣的奏折堆積如山,于他而言,自是有職責去處理的;二則也是為了不脫離內閣,畢竟內閣的‘票擬’權,亦是權柄的象征。 但是,在去內閣之前,季銘還是與錢卓然跟唐守忠言語了會稅改之事。 錢卓然回到戶部的時候,已經近午時。 看到顧云浩,錢卓然還是有些詫異。 即使同為戶部的官員,但錢卓然乃是部里的大佬,平時很少將從五品的員外郎放在眼里。 然而眼前這位少年卻是有些不同。 畢竟是在仕林儒生中頗有名望的‘三元及第’的年輕狀元郎,還是右相孫惟德看重的弟子。 “景源,有事?” 雖然心中并未將顧云浩當回事,但錢卓然為官許久,面上卻仍是帶著親和之意。 “下官有一事,欲稟左侍郎大人。” 顧云浩恭敬一禮,說道。 第152章 第152章:對策 “哦?” 錢卓然眉尖微揚, 端著茶碗, 往后一仰,整個身子靠在了高背椅上, 好整以暇地道:“所為何事?” 其實如此姿態到并非是錢卓然刻意擺架子,而是他畢竟年紀不小了, 站班一站就是將近一個時辰,后面又與季銘商議稅改之事,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戶部這個自己的地盤,自然整個人便放松了許多。 “下官來此, 乃有兩事。” 顧云浩答道:“一則乃侍郎大人先前所言侍從之事,下官已有人選, 乃是原翰林院的院侍, 為人辦差皆頗為謹慎。” 對于一個小小侍從的事,錢卓然很顯然并不放在眼里。 他實在覺得這件事不必專門來回稟。 “此事你拿主意就是, 另再知會你們司陸安寧一聲便是了。” 錢卓然低首吃茶,垂下的面龐上帶著幾分不悅。 很顯然,他是不滿顧云浩這位新入部的官員沒眼色。 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到面前來說,實在有些低了他戶部左侍郎的身份。 只是錢卓然為官多年,自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一絲不耐剛浮出眼眸, 瞬間便消散了。 畢竟他雖是侍郎,但也分管部里的內政, 此事顧云浩來回稟一聲也是沒錯的。 而且這顧云浩乃是右相門下弟子, 他的冠禮, 錢卓然還參加過呢。 “謝過侍郎大人。” 顧云浩拱手謝道,隨后又說:“再有一事,下官初來,亦是知曉稅改乃是部中大事,而田地清理丈量,卻又是重中之重,然各地瞞報田產之事頗為嚴重,咱們戶部雖一力清理丈量,然只怕仍是力有不及。對此,下官有一建議。” 要知道他們戶部雖然有二十三司,數百人,然而丈量全國土地的話,卻還是人手不夠的。 而且,戶部的官員,也是不可能會親自走到田間地頭去丈量的。 故此,這個田地清理工作,基本上都是下令各地自行開展,而戶部的官員卻是到各省督查而已。 只是這樣一來,這個清理工作必然還存在一些弊端。 畢竟能瞞報田地的都是那些手握權勢的世家大族,在如今這個形勢之下,對于在一方為官的地方官員來說,對于那些盤踞各地的士族也還是心有忌憚的。 要知道尋常主理地方政務的知縣不過是七品官,就算是為知府、知州,也不過是四品、五品,對于京中的這些大佬來說,還真是未必將這些地方官員看在眼里。 若是在田地清理過程中,自然會有一些高官為了保障自己家族的利益,從而脅迫地方官員在清理過程中作假。 而許多地方官員本就勢孤,甚至有人為了尋求靠上,則是很容易借著田地清理之事向朝中的高官們投誠,借此攀附的。 如此的話,田地瞞報必然還是會存在的。 那么他們的稅改,他們清理丈量田地的效果,便會大大折扣。 這顯然不是顧云浩所愿意見到的。 而且,若是稅改效果不顯的話,元化帝也未必會滿意,那么不論是施行此事的戶部,還是作為提倡者的顧云浩,都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顧云浩的話一出口,便引起了錢卓然的興趣。 作為戶部左侍郎,錢卓然又分管全國田地,如今華朝上心清理田產,這自然是他總負責的。 “說來聽聽。” 錢卓然并未直看顧云浩,而是垂目看著手里茶碗中的水,漫不經心地說道。 “是。” 顧云浩應了一聲,又道:“以下官愚見,此事根本仍在一個‘勢’字,如今咱們戶部稅改乃是大勢所趨,有些人即使心有不滿,也無力反對,只得另想辦法,在清理之時做些手腳。” “我華朝幅員遼闊,咱們部里雖是人手有限,無法親理此事。然下官卻以為,地方上若真膽敢做些小動作,不過是以為即便出了什么事,咱們戶部亦無權問責地方罷了,且又以為以攀附上某些人,便可借其權勢,無懼戶部罷了。” 錢卓然知曉顧云浩說的乃是實話。 雖然現在稅改乃是整個華朝的大事,不允許其中出現絲毫差錯,但這許多時候,其實只加劇了他們戶部官員的負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