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知曉他是家中條件所限,沒有選擇的余地,也不甚在意。 突然,眉尖一挑,李霖越不由看向身側的江程云,笑道:“程云,你不就是主治《春秋》么?我看此子心志堅毅,既有天賦,又肯苦學,想來收作弟子也是不錯。” 此言一出,眾人瞬間更是驚呆了。 顧云浩也是萬沒想到李霖越會說出這樣的話,當下也是怔住了,心中一陣狂喜,隨之而來的就是擔憂,最后竟是忐忑極了。 他是一心想要拜師治《春秋》,江程云為探花出身,學問自是不在話下。因而聽李霖越一說,當下心里便是歡喜。 但江程云亦是他們淮安的知府,只怕不太想與本地士子有過多的牽連。 而且,顧云浩亦是害怕江程云并無收徒之意,或是看不上自己。 江程云好似亦沒想到李霖越會這樣說,當下先是一愣,隨即極快地反應過來。 先是看了一眼身側眉眼含笑的李霖越,江程云眉尖一挑,面露笑意地看了看面前的顧云浩,語氣平靜而又溫和的說了一句。 “我亦有收徒之意,既然提學大人相薦,本府今日便且收下這個弟子。” 說到這里,江程云又看向顧云浩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且先到府臺衙門尋我。” 第48章 第48章:背靠大樹的感覺 立在府衙之前, 顧云浩仍有一種恍若夢中的感覺。 他雖然是一心想找一位先生學治《春秋》,但卻是從來也不敢奢望, 會有江程云這樣的人物做自己的業師。 所謂天地君親師,要知道對于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來說,老師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存在,而一位讀書人的一生中,并不會只有一位老師。 老師分為蒙師、學師、座師和業師。 其中又以業師最為重要, 所謂業師, 則主要教授學生制藝, 同時亦會教導一些品德言行等諸多事宜。 一般而言, 讀書人一生中,大多與其業師有著非常緊密的關系, 有時候甚至更比得過自己的親人。 顧云浩想著在舉業上能更進一步, 亦是準備進入仕途, 那么對于他這樣的寒門子弟來說, 有江程云這樣一位業師,自然是能少走不少彎路, 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天上掉餡餅。 但他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畢竟江程云乃是他們本地的知府。 不過,能有這個機會實屬不易,既然如此, 他便會緊緊把握。 思及至此, 顧云浩神色一正, 抬步向前。 “來者何人!可知此地乃府臺衙門!” 剛至門前, 便被門口的差役攔了下來。 “我乃臨川顧云浩,今日特來拜會老師。” 那差役一聽,忙滿臉堆笑地道:“原來是顧公子,早前董師爺已經吩咐了,請隨小的來。” 言罷,那差役便引著顧云浩一路往府衙后堂而去。 見到了董睿,方才知曉,此刻江程云仍在處理公務,需得再等一會子。 董睿此人最是擅長揣度人心,又跟隨江程云多年,自是知曉江程云待顧云浩有些不同尋常,言談之中,也頗為客氣。 兩人閑聊一陣,便見一名小廝前來相請。 “想來是東翁已經得空了,你且去吧。” 聞言,顧云浩對著董睿拱手一禮,也不再多作停留,便跟著那小廝一路到了江程云的書房。 及至書房,小廝只將顧云浩往里請,自己卻俯身退下。 “你先過來。” 剛進房門,邊見江程云此刻正坐在書案之后,一臉肅然地道。 “是。” 顧云浩走近前去,只見書案上放著一摞紙張,細細一看,那上面的文字竟是眼熟極了。 “這是……” “不錯,這乃是你從縣試到院試的全部文章。” 江程云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書案上的東西,便雙目直直地看向顧云浩道:“我原本以為,你言及不擅治《禮記》,不過是謙虛之言,現在看來,倒并非如此。” “以你這三次考試的文章來看,四書題可謂是一場比一場精進,唯獨這五經的文章,卻是沒有半點進步。” 聞言,顧云浩也是臉上一紅,心下羞愧不已。 “學生慚愧。” “既你想治《春秋》,我倒是能教你入個門,只是我且問你,可是真愿拜老夫為師?”江程云一臉認真地問。 聽了這話,顧云浩也是慎重地點頭答道:“自是學生心中所愿。” “那且有言在先,拜入老夫門下,雖是看著一時風光,但亦會有諸多掣肘,你可愿意?” 說到這里,江程云又頓了頓,神色復雜地道:“只怕你仍不知,現下朝中局勢復雜,黨派林立,老夫亦是牽扯其中,若你真就此拜師,今后在仕途上便會多些波折。” 原來是這樣…… 顧云浩開始只當是江程云后悔了,不愿收他為徒,聽了這話,才知道原來是不想他過早的卷入是非之中。 感動之余,也明白了江程云的苦心。 不過所謂有得必有舍,這個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兩世為人的顧云浩,更是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 “那敢問老師所言的‘掣肘’又是何意?可會讓學生違背本心?” 想了想,顧云浩直接問道。 聞言,江程云卻是一嘆,一臉疲憊地道:“老夫業師亦是在朝,且又與當朝左相王閣老政見不合,你若拜老夫為師,只怕今后也會被掛上黨派的名頭,加之,王閣老如今勢大,恐會對你仕途多少有些影響。” 朝中還真是有黨派之爭。 聽了這話,顧云浩首先冒出了這個念頭,隨即便道:“人心皆是不同,但學生以為,我輩讀書人若是步入仕途,只需守著本心,上敬天子,下惜百姓,即便政見不一,也屬正常。” 說到這里,更是眉尖一揚,俯首拜了下去,道:“學生誠心想拜入老師門下,還請勿要嫌棄學生朽木愚笨。” “好!既然你如此說,老夫便收下你這名弟子。” 江程云亦是開懷一笑,起身將顧云浩扶了起來,繼續道:“這許多年來,老夫都未曾真真切切收過一名弟子,如今有此佳徒,實乃一大快事。” 聞言,顧云浩更是大喜過望,忙又恭敬地又是一禮:“學生顧云浩,拜見老師。” 此時,江程云也不再多想其它,只含笑受禮。 他本就很是欣賞眼前這位少年,當日府試,便覺得此子文章堪為頭名,最終雖是為著大局所限不得取為案首,但總歸還是不忍這少年就此泯與眾人之間。 本以為就府試之后,再無其它牽扯,不想卻是有緣成為師徒。 “今日你拜老夫為師,只怕今后得多在府城,但老夫身為一地知府,尚有不少公務需得處理,教你的時間也不會太多,你可想過今后進學之事?” 聞言,顧云浩也是有些躊躇起來。 他先前也是只一心想著先考上秀才再說,但是卻沒有想過今后的事情。 現在看來,還真的必須要好生思量思量了。 梁秀才雖然是學識不錯,但若是想更進一步考上舉人,只怕梁秀才便是想教也無能為力。 現在拜入了江程云門下,自然是想著盡可能的跟在老師身邊,時常得到指點教導,學業應該也會進步的快些。 只是老師身為知府,確實難以有太多的心思教導自己。 “學生聽聞,新中秀才可以進府學讀書,不如學生也到府學進學,平時若老師得空了,便也能到老師這里聆聽教誨。” 想了想,顧云浩說道。 “府學雖是個不錯的選擇,但里面生員過多,人際復雜,并不很適合你安心讀書,老夫想著,不若舉薦你到陵江書院進學。” 聞言,江程云先是搖了搖頭,而后說道:“陵江書院久負盛名,其院中山長、講郎都是才學之士,雖是在陵江之畔,但離府城也不過只一個時辰的路程,你往來也尚算方便。” 陵江書院! 身為越省的讀書人,顧云浩自然是聽聞過它的大名。 陵江書院雖是學子不多,但絕對是整個越省數一數二的書院,且傳承多年,可謂是文風鼎盛,甚至前朝文豪張易安、當代大儒許晉攸等人都曾在此講學。 他雖然聽聞過陵江書院的大名,但從未敢奢望能有機會能到那里讀書。 “學生謝過老師,只怕……” 他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江程云打斷道:“怕什么!你是擔心天資不夠,人家書院不要你?笑話!老夫的弟子,一省提學李霖越親點的案首,他陵江書院有何理由不收。” 聽了這話,顧云浩也不由有些汗顏。 他昨晚在簪花宴便發現老師有些護犢子,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 不過也對,一省提學親自取中的院試案首,又是淮安知府的親傳弟子,想來整個越省,也沒有書院會將他拒之門外。 對于出身寒門,一步一步艱難走到今日的顧云浩而言,此時真是忍不住想感慨一句。 背靠大樹的感覺真特么是太爽了! “是,學生盡聽老師安排。” 當下,顧云浩也不再扭捏,直言道。 師徒兩人閑聊了幾句,江程云便又與他分析了一遍三次考試的試卷,而后,又說起拜師等諸多事宜。 因著拜師乃是一件大事,需得雙方家人在場見證。 顧云浩便提議,說待他回家后請了家中諸人一起到府城,再專門行拜師禮。 但江程云卻覺得師徒之情,只需存于心中即可,也并不需如此大費周折。 最后還是商議整個拜師禮從簡從便。 回到客棧,顧云浩與他爹說起此事。 顧長光登時目瞪口呆,萬沒想到自己兒子有這樣的造化,居然能拜到他們本地的府尊大人門下。 驚喜過后,顧長光又狠贊江程云有眼光,能慧眼識人。 見狀,顧云浩也只是無奈一笑。 在當父親的人眼里,大多都是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最優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