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也就是意味著, 首場考試的競爭是最大的, 會直接有一千余名考生無緣參加覆試。 這樣的錄取比例, 簡直堪比前世的公務員考試了。 八月初六這天,恰好乃是立秋。 顧云浩仍是早早的就起了床,換了好衣裳,先是洗了一把冷水臉,瞬間覺得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小浩,喏,開水灌好了。” 顧長光此時也推門而入,拿著一個裝了水的竹筒遞過來。 其實從昨晚開始,他就沒睡著,但為了不打擾兒子休息,硬是在竹榻上挨到三更天,才悄悄地起床去外面洗臉、灌開水。 顧云浩接過竹筒,又再檢查了一下考牌和筆墨硯臺等物,確定沒有遺漏之后,才提上考籃,跟顧長光父子兩人一起下樓。 眾人人一起吃過了早飯,便出了客棧,往考棚方向而去。 一路上車馬往來,騾鈴之聲不斷。 到了考棚,就見龍門之前立著五個高高的火把,把整個考場照的夜如白晝。 待到入口處,顧長光諸人自然又被攔了下來。 “文旭,好好考啊,族里都盼著你今次高中呢。” “知道了,爹。” 聽到李文旭父子的對話,顧長光便擔心兒子壓力過大,忙把顧云浩拉到一旁,低聲囑咐道:“小浩,你只放心考就是,其余不用多想。” 知道他爹的心意,顧云浩不由心里一暖,道:“爹,別擔心,我沒事。” 因是八月間,寅時一過,天就慢慢亮了起來,考生也開始入場。 參加院試的考生雖然不及府試、縣試人數多,但明顯看起來都要老成一些。 顧云浩甚至還看到了幾個白發童生。 科考一途確實是不好走,有人甚至窮其一生,都難以取得一個功名。 他雖然有些天賦,但也并不覺得自己就比旁人有多大的優勢。 還是得要謹記“勤學”二字,不斷努力才行... “顧兄?” 隨著一個聲音想起,顧云浩回了回神。 循聲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位衣著素雅的如玉少年。 這人一臉溫和,嘴角帶笑,正是前些日子,與他們在臨川匯源樓有過一面之緣的季航。 他們都是今次府試前十,院試時候都得提坐,故而自然是在一處等候搜檢入場。 “季兄,上次臨川一別之后,倒是今日才得相見。” 顧云浩對季航的印象不錯,便與之閑聊了起來,因都在一處,楚毅跟李文旭二人也加入了話題。 “今次院試,只怕我們這些提坐堂號的士子要有些麻煩了。” 季航面帶憂色地嘆息道。 “為何?” “我家里叔爺爺最是喜歡研究這些時節氣候,依他所言,只怕今日會有雨。” 聽了這話,顧云浩也是心里一悶。 知道了科考不易之后,他已經算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所謂嚴寒酷暑,他都是不怕的,但唯一這個下雨…… 畢竟酷熱寒冷,遭罪的只是自己的身體,但要是下雨的話,就有可能損及卷子。 更何況他們是提坐堂號的士子,那可是露天而考啊。 雖然這露天考座并非完全暴露在日頭之下,頭上也還是搭了頂棚,但這頂棚漏不漏雨,誰又知道呢?況且假如刮風的話,那么坐在邊側的士子,可就真是倒霉了。 “既如此,我們做題的時候還是盡量快一些,另外注意著把正卷收好,免得真出什么意外。” 想了想,顧云浩還是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幾人亦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沒過一會,士子們也開始陸續進場。 顧云浩亦是經過了搜檢,提上考籃往考棚而去。 一直腳剛邁入龍門,但見一陣紅光直映而來。 抬眼看去,卻是初晨的朝陽正在此刻劃破天際,冉冉而起,那通紅似火的光芒瞬間散向四面八方而去。 朝陽東升,真是個好兆頭。 顧云浩心神一振,昂首而入。 拿著考牌,到公堂前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之后,顧云浩便細看四下的環境。 他的座位并不在最邊側,也就是說只需要防備頂棚漏雨了。 只是他并不曉得,此刻亦正有兩雙眼睛在看著他。 公堂之上,提學李霖越端坐正中,左側另設一座,座上之人正是他們淮安知府江程云。 見著江程云面帶微笑地看著堂下一考生,李霖越略感詫異,循目看去,卻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單薄少年。 那少年一身青色布衣,看著應是出自貧寒之家,但行徑卻并并不如尋常士子那么拘謹小心,甚至眉宇之間還帶著幾分灑脫之意。 “此子便是你前次堂試取中的那名考生?” 李霖越與江程云相識已久,又是多年好友,故也不想其他,直言說道:“看著他,我倒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你。” “他比我強多了。” 聞言,江程云收回了目光,搖頭笑道:“當年我院試失利,便一蹶不振,虛度了三年光陰,此子心志堅毅,卻是不會如我當初一般。” “難得見你如此夸人。”李霖越眉尖一挑,吃了口茶,說道:“我亦是看過此子府試的文章,確實乃案首之才,只是不想你卻只給了第三之位。” 說到這里,李霖越又是一嘆,隨即道:“老師多年久居高位,對于名利之事早已看淡,小航回鄉應試,他老人家雖然知曉,但也并未多言其他,其實也不必……” 聽了這話,江程云默默了許久,方才一臉平靜地道:“季閣老人品貴重,自是不在意這等小事,只是旁人如何,誰又知道呢?” 說到這里,江程云又頓了頓,繼續道:“再則,季航的文章確屬上佳,我取他為案首,雖是有諸事干擾的緣故,亦是看重他的才識配得上我淮安第一的名頭。” 這話說得雖然看似推心置腹,乃是誠懇之言,但李霖越卻是覺得滴水不漏。 當下心里便不由一嘆。 他與江程云乃是少年好友,當時一起進京趕考,是何等暢意自在。 只是后來他拜在了季閣老座下,兩人之間的關系也疏遠了不少。 李霖越乃是前兩個月才到任的越省,諸事熟悉之后,便就要開始主持全省的院試,也是直到淮安院試時,兩人方才見面。 只是經此一見,李霖越更是發現越來越看不透這位老友了。 此時辰時已到,全部考生都已經入場坐定,李霖越也不再多想,直接宣布開考。 顧云浩自差役手中接過試卷,打開看了一遍,心下稍定。 此次院試的題量不大,仍是一道四書題、一道五經題外加一首五言八韻詩。 看著這一場的題目,顧云浩便也猜到了第二場的出題方向。 院試每場的題型是不同的,因而只怕第二場會考表判跟雜文了。 表判跟雜文并不是本朝科考的主要內容,因此看來此次院試,首場便是關鍵。 所謂科考重首場,還真是有道理。 來不及多作感嘆,顧云浩便開始審題。 可以說今次院試,新到任的這位李提學是給足了這些考生面子,首場的這三道題都不算難。 但也正因為題目不難,所有考生都能寫得出文章,才更是需要多花些心思,寫出的文章才能脫穎而出,讓考官眼前一亮。 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有了! 睜開雙目,顧云浩提筆沾墨,直接開始破題。 他下筆很快,不一會,便一氣呵成,將整篇文章寫了出來。 刪改潤色之后,看著天色似有些變化,云層越積越厚,顧云浩心里一緊。 也不著急去作第二題,直接先將首題謄寫好,讓差役收卷。 院試亦是分場收卷,時間也是按三道題的順序,分別于午正、申正時分收取第一題跟第二題的試卷,最后一題仍是放在酉正散考之時收卷。 現在不過巳時,卻見顧云浩急著交了首題的卷子,眾士子都是有些不解,但考場之上,也不好多問,只管埋頭做自己的題。 哪曉得僅隔了一會,便見坐在堂前第一排正中的考生亦是讓差役收卷,大家便有些不淡定了。 公堂上的座位是有順序的,他們即便沒太注意顧云浩的座位,但都是知道剛才那個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正是他們今次的府試案首季航。 難道提前交卷有什么說法? 眾人細思了一番,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來,但也許是受著二人的影響,做題的速度都要快了一些。 待到午休鼓響起,顧云浩已經做好了第二題,他并不著急休息吃東西,直接開始潤色謄寫第二題。 將第二題謄寫好,又交由差役收卷放好,顧云浩稍微松了口氣。 見著午休時間還沒過,便急急吃下幾塊云片糕,稍微喝了點水,開始想第三題的應試詩。 他的詩才雖是稱不上絕佳,但也算是不錯了,做一應試詩,其實并不難,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心中便有腹稿了。 此時才剛到未時,大多數考生才剛交了第一題,正在埋首思索那道五經題。 見狀,顧云浩也不著急,先是將那首應試詩寫到稿紙上,反復斟酌潤色。 感覺再也做不出更好的了,便開始鋪開最后一張白紙,開始往正卷上謄寫。 這時,突然一陣風起,天色又暗了幾分。 見這狀況,果真是要下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