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那當然,”趙子墨將手臂搭在余火肩膀上,滿意地聽見快門聲又密集了許多:“我們家火火第一次出現在大熒幕上,我怎么可能缺席呢。” 記者就喜歡這樣主動給話題的藝人,激動得把話筒又往前懟了懟,盯著兩人眼睛放光:“看來趙先生和余先生的感情是真好啊,那請問對于粉絲給你們組cp的事情,二位有什么看法呢?” 不等余火回答,趙子墨便笑著道:“挺好的啊,我對這事完全沒有意見。況且我們家火火有多優秀大家也都知道,能把我跟他組成一隊說明粉絲對我的認可度高啊。” 一邊說一邊姿態親昵的幫余火解開了一粒扣子,神色寵溺目光溫柔:“天氣熱,非得捂得嚴實,這樣不就舒服多了嗯?” 快門聲瞬間疾風驟雨一般密集了好幾倍,不遠處響起cp粉的歡呼尖叫:“墨魚墨魚在一起!你中有我我有你!!” 等到兩人走進劇院里面將沸騰的人群拋在身后,余火很是無奈:“你又胡鬧了,這樣別人會亂寫的。” “怕什么,咱們倆沒偷沒搶在外界眼里都是單身,組個cp怎么了。再說了人家cp粉也不容易,又是p圖又是剪視頻怪辛苦的,時不時給他們發個糖多……” 話沒說完,就被隨后跟進來做保鏢打扮、臉色黑得像鍋炭的江封唬了一跳,下意識就往余火身后躲了躲:“干什么?你、你別亂來啊,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倆好,犧牲自己形象好心好意給你們打掩護呢。” 媽的,當過兵了不起啊,不就個子高點身材壯點么,我跟余火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待著呢,這會兒跟這裝什么大尾巴狼。 前后左右打量一圈:這大庭廣眾之下的,應該不會直接撲過來打人吧。 江封當然不會跟他直接動手,站在余火身邊沖他和藹一笑,露出白森森的兩排牙:“那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趙子墨不怕死的點點頭,好歹將酷炫狂拽的人設堅持了下來。 劇組包場的放映廳很好找,沿途一路都是《柜》的巨幅海報。 主海報上只有羅新宇一個人,色調暗淡氛圍壓抑,柜形的巨大陰影將他整個籠罩其中,只有一雙眼睛倒映著陰影外的鮮活色彩。 余火雖然不在主海報上,卻有一張分海報:穿著一身黑色皮衣,坐在酒吧的卡座上和羅新宇相視而笑,神色看著肆意不羈,眼睛里卻全是對方的影子,眉目溫軟半點不曾設防——這估計是林伽和梁耀之間最溫馨的時刻了。 海報下方還標了一行字:梁耀苦口,林伽甜心。 “海報拍得挺不錯,嘖,就是對面的人有點礙眼。” 說實話,余火并不明白趙子墨為什么會對羅新宇有這么大的敵意:“羅師兄為人很好,作為演員更是有許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拍戲時也非常照顧我的。” “傻子,真要對你好把你當師弟看待,就不會不帶著你一起走紅毯了。” 都是同部戲里的演員,余火只能單獨乘車過來,羅影帝就跟著導演一起同進同出走紅毯拍照,各種長衣善舞的周旋交際。誰不知道瞿導演人脈廣闊圈子里影響大,今晚來的大咖一多半都是看他的面子,宣傳的時候沒少借用余火的熱度,這時候就不帶人一起玩了算怎么回事。 “這是因為我只是配角啊,本來就不需要和主創團隊一起露面。” “說你傻你還真傻,”趙子墨恨鐵不成鋼:“配角怎么了,為了曝光龍套都能蹭紅毯,你一個番位前十的怎么就不能跟主創團隊一起了?你難道是第一次走紅毯……” 趙子墨聲音一頓,忽然住了嘴:唔,忘記他失憶這碼事了,那好像的確是第一次走紅毯啊。 擺擺手:“算了,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進去。總之相信我就對了,沒事少跟那位羅先生來往。影帝了不起啊,等咱們以后一起當影帝嚇死他。” 掏出手機遞給余火,然后走到海報前站好,有意無意將羅新宇整個擋了起來:“來,給我拍張跟你的合影。” 拍完之后打量幾遍:“嘖,真帥。” 隨后發了一條微博:#《柜》首映禮#,最帥的我和最棒的火火。轉發這條微博,抽100個人送電影票和雙人簽名照。 雖然不待見羅新宇,但畢竟是余火的第一部 大熒幕作品,宣傳還是必須要宣傳的。 放映廳很大,估計坐五百人都綽綽有余。每個人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余火雖然是個配角,但因為熱度高,和男主演羅新宇還是同一個經紀人,因此坐在了靠中間的黃金區域,左手邊隔了一個位子就是羅新宇,右手邊坐著趙子墨和江封。 羅新宇直到首映禮快開始才和導演等主創人員從后臺走了出來,跟媒體粉絲們互動暖場完畢,謙讓著相繼就坐。 走到座位上先跟江封等人打完招呼,看了看和余火之間空著的位子:“琴哥沒跟你們一起來?” “梅經紀有些事情,說稍微遲點就會過來,不會錯過首映的。” 余火剛解釋完沒多久,梅琴就到了,步伐匆匆額頭上還帶著一層薄汗,從江封那頭走進來。 幾人站起來給他讓位子,江封趁此機會正好讓余火和趙子墨換了過來,這樣余火和他坐在一起,梅琴坐在趙子墨和羅新宇中間。 “怎么出了這么多汗,”羅新宇神色關切,從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灰色方帕:“出什么事了嗎?” “沒事,”梅琴在位子上坐下,沒接他的手帕,自己掏出濕巾仔細擦了一遍,然后將一把車鑰匙扔給趙子墨:“你那都什么破車,老子找空調半天沒找到。” 一邊說一邊解開襯衫的兩粒扣子,鎖骨纖細冷白,在燈光下發射出誘人色澤。 趙子墨抬手將鑰匙接個正著,嗤笑一聲:“那是最新款的超跑好不好,自己年紀大了跟不上時代潮流怪我?借給你車就算不錯了,連聲謝謝都不會說?” 羅新宇臉上浮出一抹驚異:他和趙子墨并不熟,也就樓梯里遇見打過兩次招呼,知道他是余火的好友。但在晨西這么多年,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敢這么跟梅琴說話的。 然而梅琴看起來并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眉梢一挑,針鋒相對絲毫不讓:“那我謝謝您?要不要三跪九叩啊?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也想裝時代精英,我玩跑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就你那車,要是沒胡亂改裝過老子跟你姓。” 說完捂住鼻子,滿臉嫌棄:“你是不是摩絲打太多了,這么大的味道想熏死人?” “那可不是就想熏死你么,”趙子墨故意跟他作對,特地往他身邊靠了靠帥氣的一撩頭發:“不服氣?咬我啊。” 梅琴鳳眸上挑,微微抬起下巴,慢斯條理吐出幾個字:“就你也配。” 趙子墨稍微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梅琴這話是什么意思,喉嚨一顫狠狠咳了幾聲差點把嘴里的可樂都給噴出來。目光古怪地盯著梅情瞧了會兒,耳朵便悄悄紅了紅。 羅新宇將他們倆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視線在二人之間轉了數圈,尤其在梅琴臉上停留半晌,然后將手里的方帕緩緩收起來,眼瞼半垂眸色難辨。 照明燈逐漸暗下去,大屏幕亮了起來。 好戲正式上演。 第111章 余火有些緊張, 全身下意識繃緊,掌心里滲出一層潮濕的汗跡。 江封借著黑暗的掩護握住了他的手,指節粗大結實,手掌干燥guntang:“別擔心, 你的表現一定能征服全場。” 低沉磁性的聲音里帶著一股坦然的篤定, 沒有半點懷疑, 莫名就讓余火稍微有些快的心跳迅速平復下來,收緊手指回握過去:“嗯。” 國產片經典的龍形圖標和片頭旋律之后, 影片正式播放。 大銀幕上出現了一只正在尖鳴的鬧鐘,片刻之后一只手從被子里伸出來,將鬧鐘重重按了下去。 梁耀從床上爬起來,洗漱,穿衣, 在父母一成不變的叮囑中吃完早餐, 然后然后拎著公文包一路小跑走下了離家最近的地鐵站, 成功擠進一列滿滿當當的地鐵。 步伐匆匆抵達公司,再次擠進了同樣是滿滿當當的電梯,站在角落沉默聆聽其他人談論著最新聽到的新聞或是娛樂消息,間或微笑點頭和先下樓梯的人告別,等到終于抵達自己的樓層時, 身體姿態明顯放松。 來到隔間座位上, 打開電腦開始工作。鏡頭從窗外逐漸拉遠,居高俯視的角度下,可以看見大樓中有無數和他一樣的白領正坐在電腦桌前忙碌敲打。 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白領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晚上下班有點遲, 梁耀正好錯過最后一班回家的地鐵。轉身往地鐵口走準備換種交通方式時,正好看見有個打扮偏女性化的年輕男子站在臺階上分發宣揚同性戀平權的傳單。 往來行人很多,卻都不自覺的繞著男子走,密集的人流在男子身邊形成一個宛若真空的半圓。 梁耀看了他一眼,在和對方對視的瞬間又觸電般將視線收了回來,和大多數人一樣揮手拒絕了他的傳單,沿著半圓的軌跡走出了地鐵口。 回到家吃完飯,梁耀走回自己房間將房門仔細上了鎖,然后后仰著摔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從窗外透進來的光影重重吐了一口氣。 夜深人靜時,洗完澡的梁耀關了燈,抱著一臺筆記本電腦鉆進了被子里,將耳機戴好,借著夜色掩護輕車熟路點開了一個隱藏文件夾內的視頻,一只手伸進被子底下,在視頻當中兩具裸體糾纏在一起的男性身體中逐漸加重了喘息。 喘息伴隨著一聲低吼結束,梁耀關掉視頻合上電腦,抽出幾張紙清理干凈自己,然后將紙團沖進了馬桶里。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之后,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作為一部展現同性戀群體現狀的社會題材電影,《柜》的總體基調陰沉而壓抑,對于只想放松自我、追求快節奏感官刺激的普通觀眾而言,觀影體驗并不如何美好。這也是很多優秀現實題材電影面臨的普遍狀況:口碑炸裂,票房低迷,盈利往往連普通商業片的零頭都達不到。 但今天首映禮現場的來賓大都是導演圈大拿和演員圈的老戲骨,連粉絲里都專門有一部分是導演翟志剛的忠實影迷,如果綜合拍攝手法、美學設計、鏡頭語言和演員的表現去看,這實在是一場難得的視聽盛宴。 就連趙子墨都不得不承認,羅新宇這個人雖然城府深了點,但演技是真的沒話說:短短不到十分鐘的片段,臺詞都沒有幾句,卻將一個深柜同性戀在重重社會偏見下難以言說的恐懼和近乎絕望的無力感展現得淋漓盡致。 趙子墨也是同性戀,在選擇正式公開之前,劇中梁耀所經歷過的一切他都切身體會過:不管是父母的催婚,周圍人群對于同性戀的鄙夷,還是那種隱藏在陰影當中如履薄冰、生怕一旦被發現就是萬劫不復的恐懼感,都像是死死壓在胸口的沉重巨石,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即便是如今有許多粉絲的理解和支持,網絡上對于他的唾棄和謾罵也絲毫沒有停止過。所以他才非要拉著余火在媒體鏡頭前炒cp: 你們不是看不慣同性戀覺得惡心嗎,那老子就非要惡心給你看,不服氣?打我啊! 因此即使當銀幕上播放著梁耀和同公司的一群男同事去燒烤攤喝酒時,從眾一般對著兩個頭發花白、手拉手散步的同性情侶發出了意味深長的嗤笑聲,趙子墨也是能夠理解的: 正因為太清楚作為異類的后果,所以才不能讓自己也成為異類。 毫無疑問,羅新宇流暢自然完全看不出痕跡的表演,使得梁耀這個人物立體而豐滿,在影片播放才進行了一小段時就已經獲得了在場所有觀眾的肯定。 余火是在電影播放到將近三分之一處出場的,酒吧中人頭攢動音樂震耳,當鏡頭轉向舞臺中央那個宛若暗夜妖精般正在跳鋼管舞的林伽時,放映廳內明顯迎來一波興奮的sao動。 江封說得半點沒錯,余火的表現的確征服全場。光是這一段長達兩分多鐘的鋼管舞長鏡頭,就足以讓觀眾的視線緊緊黏在林伽身上再也挪不開了。 長鏡頭拍攝的難度是眾所周知的,這意味著演員必須要一氣呵成,無論是臺詞語言還是神態動作,在拍攝過程中不能出現任何破綻。一旦有一絲一毫銜接不上,整個鏡頭就要重頭再來。 這一場戲余火當時一共拍了十四遍,中途按照翟導的要求不斷在細節上做出調整和改變,最后成鏡實在是太過驚艷,導致后期制作時翟志剛一刀也沒舍得剪。 趙子墨的心情簡直可以用驚恐來形容,轉頭看了看身邊連襯衫扣子都要老老實實扣到最上面一顆的余火,又看了看屏幕上唇紅齒白妖嬈魅惑、連頭發絲都在撩漢的林伽,差點把眼珠子給瞪出來:“臥槽,你什么時候學會的這一招?” 余火此時的感受十分奇妙,他還是第一次以旁觀者角度去觀察林伽:說實話,他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那真是他演出來的,仿佛在這一刻,銀幕內的林伽完全脫離他而獨立存在,成為了生活在電影世界中一個有血有rou鮮活而自由的生命。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顯然不是一個人,趙子墨隔壁的梅琴招招手示意他探身過去,附在他耳邊小聲道:“我后面那幾個影評家都在夸你呢,表現非常不錯。” 他們倆中間隔著趙子墨,這樣一個往中間傾身說悄悄話的姿勢,就使得三人的位置很是微妙。 從趙子墨的角度低頭往下看,剛好能看見兩顆毛茸茸的腦袋。 h市偏南,夏夜晚上暑氣重,他穿的西褲布料輕薄,在冷氣充足的放映廳內坐了半天帶著絲絲涼意,因此對溫度極為敏感。 梅琴說話時吐出來的熱氣正好噴在他腿上,再聯想到梅琴之前那句意味深長的話,趙子墨立刻有些不自然起來,迅速抬手握住兩人的肩膀將他們分開:“看電影就好好看電影,交頭接耳說什么悄悄話,有沒有公德心啊,一點都不尊重人家演員,專心看專心看。” 梅琴不知道他這又是抽了哪門子風,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后果然重新坐了回去。 影片繼續播放。余火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先給江封打個預防針:“那個,快到親密戲的部分了。” 江封扭頭看向他,笑得既大氣又豁達:“沒事兒,不過是拍電影而已,都是假的,我了解。” 如果沒有右邊扶手上那五個清晰的手指印,這番話或許還能更有說服力一點。 不過讓余火松了口氣的是,床戲剪了不少,估計是為了順利審核的緣故,林伽騎在梁耀身上那段完全沒有了,只剩下梁耀在上林伽在下的那一小截,腰部以下用薄毯擋住,鏡頭對準了梁耀的后背,余火唯一露出來的,就是那雙像是無法承受更多而緊緊抓住床單的手: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泛出白色,在燈光映照下宛如精心打磨過的玉器,配合著那一聲聲拖長了尾調的動情呻吟,真真是活色生香勾魂攝魄,都不用費力腦補,薄毯下正在進行的畫面便飛速在腦子里翻涌。 更要命的是,劇院特制的蜂窩形回音墻將呻吟的效果加強了好幾倍,連其中最細微的顫抖和停頓都放大得一清二楚,簡直就跟站在現場一樣。 兩名角色糾纏沖撞的喘息聲中,觀影廳內的溫度迅速升了起來。 趙子墨欲言又止地盯著余火瞧了半天,最后豎起了拇指:“挺、挺好。” 林伽無疑是個能夠讓人著迷的角色。 不管是酒吧里及時行樂的放蕩不羈,還是歪著頭問梁耀“你喜歡我嗎”時的單純稚氣,甚至只是他靠在床頭悠悠吐出的一個煙圈,都性感得不可思議。 他是極致的黑,又是純粹的白,兩種極度矛盾的特質綜合于一身,相互碰撞之后綻現出濃烈的色彩,就連梁耀這個常年隱藏在灰暗陰影下的人物,也因為他而鮮活起來。 但這段感情注定是個悲劇。 林伽的死亡無疑是整部電影里最催淚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