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余火在哨聲響起的一瞬間就睜開了眼睛,頓了不到一秒鐘,迅速起床穿衣疊被。掀開被子的剎那,其下景色一覽無余。 那是兩條修長的腿,白皙,筆直,纖細卻不羸弱,因為起身的姿勢微微曲起,小腿處勾勒出流暢優美的弧度,在昏暗當中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純真和色情。 雖然很快就被迷彩褲全部掩蓋,但那兩條細白修長的腿卻像是生了根一般,牢牢刻在江封腦子里,每每看到余火時就要回放一遍,一遍比一遍來得誘惑,一遍比一遍來得清晰。 身體微微發熱,江封立刻收回視線抬手捂住鼻子,暗暗咒罵一聲,然后從地上一躍而起:“休息時間結束,全體隊員集合!” 這天晚上,四人回到寢室,余火洗完澡之后照常將那本《聯邦地球》拿出來,靠坐在床上仔細翻看。 江封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便發現下鋪的齊超正拿著手機悄悄給余火拍照。 “干什么呢!”江封探身,一個猴子撈月將齊超的手機搶了過來,手機屏幕上是張剛拍好的照片: 暖黃色的燈光下,青年微微低著頭,半干的頭發垂落額際,側臉線條清秀溫柔,小扇子形狀的睫毛濃密纖長幾乎每一根都能數得見。手臂搭在腿上凝神看書的模樣,既干凈又乖巧,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書卷氣,沒來由叫看照片的人也感同身受一般,從心底生出一份歲月靜好的恬淡平和。 眼見手機被奪,齊超立刻小聲解釋:“老大,我沒其他意思,這照片是拍給我女朋友的,她非得讓我上證據證明余火的確跟咱們在一塊兒。” 江封瞇起眼睛:“你不是已經要過簽名了嗎?那個還不能證明?” “我也是這么跟姍姍說的啊!可她說那簽名根本就不是余火的,跟余火的字跡完全不一樣,還給發了個余火以前簽名的圖片,說我存心蒙她呢。” 齊超很是委屈:“明明是我親眼看著余火簽的怎么可能有假!還不興人家私底下把字練好看了?” 江封心中一動:“余火的字跡跟以前不一樣?他以前簽名的圖片在哪,找出來我看看。” 齊超接過手機翻了翻,然后遞回來:“喏,就是這個,看起來的確是差別有點大。但我真是問余火要得簽名啊,老大你不也親眼看到了嘛!” 江封盯著手機里的圖片仔細看了一會兒,眼中眸光微閃,然后將手機按滅:“我說過在軍營了不許私自跟外界聯系,你忘了?” 齊超皮一緊:“不是,這不是姍姍如今在國外,我們倆又見不著面所以只能多聊聊天么,異地戀很辛苦的老大你也知道……” 江封看著他不說話。 齊超在心底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然后求饒:“老大我知道錯了。讓我再跟姍姍發一條信息行不?好歹讓她知道我這邊是啥情況,要不然突然消失她該擔心我出事了不可。” 江封將手機遞給他:“三十秒。三十秒后手機給我。” 齊超趕緊接過手機給女朋友發消息,不出三秒,對方立刻回過來一句:“你們老大真是活該萬年單身狗!” 齊超心里連連點頭,然后飛速將這條信息記錄刪掉,乖乖向江封交出手機。 數秒過后,上鋪忽然響起一道新信息的提醒。不是齊超手機的鈴聲,那就只能是江封的了。 齊超惡狠狠往枕頭上咬了一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哼,姍姍說得一點沒錯,老大真是活該…… 算了。即使知道老大不可能聽見,還是,不敢說。 此時江封已經將自己的手機打開,點開新消息,赫然就是齊超給余火拍的那張照片。 手指往屏幕上碰了碰,情不自禁彎起嘴角。 高帆是在第七天傍晚來到軍營的。 余火結束訓練,和三位教官一起前往小食堂吃完飯,剛剛返回寢室,便看見椅子上坐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 男子見到江封后眼睛一亮,立馬起身小跑過來:“兄弟你還真在這啊!剛剛聽董團長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哎喲喂,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你這一身迷彩穿著可真他娘的颯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真要擱外面兒見著了我還不一定敢認。 咱們哥倆兒快有四五年沒見了吧?上回見你還是春節給江老將軍拜年的時候,你小子可真有出息,都已經當上少將了我聽說?我老爹整天拿你和唐森那小子做榜樣訓我,說同是一個軍屬大院兒滾泥巴玩大的,怎么就我混得最差。 誒你還記得唐森吧?他現在也了不得,h市商場巨頭,全國十強企業,身家超過百億呢,妥妥的霸道總裁。 喲,你瞧我這人,光顧著跟你敘舊了,這幾位給介紹介紹?” 江封指著余火幾人依次道:“齊超,路平陽,我戰友;余火,正在進行訓練的隊員。” 又指著男子對余火幾人道:“高帆,我發小。” “失敬失敬,”高帆的目光往余火身上多停了會兒,然后挨個握手:“初次見面,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齊超笑:“您是老大的發小,該對我們多多指教才是。” 相互認識之后眾人圍著桌子坐下來,江封道:“我聽爺爺說你不是繼承了高叔的衣缽在h市政府高就么,好好的怎么來這了?” “說來話長,”高帆掏出香煙散了一圈,見沒人抽又放回口袋里,道:“我的確是在h市政府工作,混得一般,在經發委當了個小處長。咱們省宣傳部不是要和軍區聯合拍一部反映咱們特種軍人威武雄壯熱血豪情的電視劇么,任務正好落在經發委身上,然后又指派給了我,所以派我過來跟軍區這邊的負責人董團長一起商討商討合作計劃,順便看看劇組演員們的訓練情況。” 說到這停下來,轉頭看向余火:“兄弟,我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劇組其中一員啊?” 余火點點頭:“是的。” 高帆一拍大腿:“我就說嘛,怎么看著你這么面善,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你既然是演員,那就肯定是電視里見過的了。小兄弟看起來很精神嘛,身板兒也結實,你要不說我還真以為你就是這里的正規軍人,看來這次電視劇的選角很靠譜啊。”一邊說,一邊往余火肩膀上捏了捏。 江封注視著他的動作,忽然道:“時間也不早了,你既然是過來督促合作的,想必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該早點回去歇著。” “我的住處還沒安排呢。”高帆指了指放在桌子底下的行禮:“本來董團長是要給安排的,但是兄弟我一聽你也在這,咱們倆這么多年沒見,那自然是要住在一塊兒好好敘敘舊的,所以就直接把行禮拎過來了。” 江封面無表情:“我們這已經住滿了。” “誒?”高帆后知后覺地看了看宿舍里的四張床鋪:“這么大地方只有四張床啊?嘖,要不我打地鋪?反正夏天也不怕冷。或者這位余火小兄弟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跟你擠一擠?床這么大,咱倆都不胖,絕對能睡得下的。” 江封的目光瞬間不善起來。只是還不等他開口,齊超忽然道:“不用擠不擁擠,我搬出去就行了。” “啊?這多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沒事兒,反正我正好打算搬出去。”笑話,搬出去就能住軍官宿舍,那可是單人獨套,又大又舒服,一個人住著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跟姍姍聊天就聊天,想打電話就打電話,哪還用受老大的暴力制裁,他不趁此機會搬走除非是傻啊。 如此,事情便定了下來:齊超搬走,高帆住進來。 高帆很高興,拉著余火握手:“以后就請多多指教啦,你放心,我這人不吵也不鬧很好相處的……” 江封將他的手拉回來握住:“沒錯,我們一定能好好相處的。” 第二天天沒亮,震耳欲聾的集合哨準時響起。高帆被驚得從床上一屁股坐起來,正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呢,江封出現在他床邊,齜出兩排大白牙: “快起來,跑步去。” 第10章 高帆很后悔。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果他當初不是那么自負愿意聽從老爹的安排,就不會一直待在h市政府的經發委當一名小處長; 如果他不在經發委當處長,這次軍政合作的電視劇項目任務就不會落在他頭上; 如果他不是督促項目順利進行的負責人,就不會來到n市軍區訓練營,不會遇上江封,更不會在半夢半醒之間被他陰了一把,拍胸脯保證只要在軍區內就一定會無條件服從他的命令。 如果這些都沒有發生,此時他就會扔在寢室的大床上酣睡,而不是穿上迷彩軍裝、背上幾十公斤負重、在泥石路上氣喘吁吁累成狗。 在被集合哨吵醒、迷迷糊糊跟隨新兵前往訓練場上集合,得知需要背著負重包進行越野長跑時,高帆內心是拒絕過的:“我平時連五公里都沒跑過,更何況是負重呢,這跑下來估計會死人的吧?而且我是代表h省經發委過來促進合作的,為什么也要進行訓練啊?” “你既然是要了解劇組演員們的訓練情況,有什么辦法能比和他們一起訓練了解得更加深刻、更加透徹呢?你放心,負重五公里時絕對死不了人的。就算中途出了意外,還有醫療小組隨時跟護呢,保證能給你救回來。” 江封正義凜然地說完,掃了一眼其余已經背上負重包準備開跑的隊員,忽然提高了音量:“當然了,負重五公里這項任務很不輕松,高處長心生膽怯也是正常的。雖然我帶的這一批新兵,包括其中好幾個女兵,都從來沒有退縮堅持跑了下來,但高處如果當真覺得自己不行,不參與這項訓練也是可以的。” 但凡是男人,就絕對沒有誰愿意承認自己不行,尤其是眾目睽睽之下當著一百多號人的面兒。 高帆咬著牙笑:“沒有的事,怎么會不參加呢,我就是隨便問問,不就五公里么,跑!” 然而還沒跑到四分之一,他就已經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了。 回頭看了一眼優哉游哉坐在敞篷越野車里,翹著二郎腿叼著甘草棒,呼喝著讓人再跑快一點的江封,心里立刻不平衡起來。 忍了忍沒忍住,沖著越野車的方向大聲道:“報告長官!” 江封看了他一眼:“說!” “為什么三位長官不用和我們一起跑步!” 四周隊員的視線立刻集中過來。 江封將嘴里的甘草棒咬了一口:“因為我們的身體素質已經遠遠達標,不需要進行這種基礎訓練。” “報告長官!請問您說的達標達得是什么標準!如何進行檢測!我們都沒進行檢測過,怎么就知道自己不達標必須要跑步呢!” 此話一出,偷偷往這邊看的隊員更多了。雖然沒有人停下來,但眼神中明顯多出幾分松動。 江封伸手在車門上拍了兩下,路平陽踩下剎車,慢慢將車停了下來。單手撐著椅背從車廂內一躍而出,江封邁著長腿幾步走到高帆身前,借著身高優勢將視線俾睨地看下來:“怎么,你是想檢測檢測,看看自己的身體素質是否達標?” 高帆有些腿軟。但他覺得那是被負重包壓的。因此十分硬氣的看了回去:“……嗯、嗯!” “那好啊,”江封齜著白牙笑了笑:“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轉身氣沉丹田高聲喝道:“全體隊員注意!你們看見前方山腳下那根旗桿了沒?只要誰能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況下把那旗子摘下來,就視為身體素質達標,之后再也不用進行負重長跑,聽清楚了沒有!” 一股滿含希望曙光的熱情迅速在隊員當中高漲起來。眾人齊聲高喝:“聽清楚了!”然后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朝著不遠處的旗桿狂奔而去。 原本覺得自己虛弱得不得了、隨時都可能倒下去的高帆,也忽然精神抖擻兩眼放光,背著負重包緊隨大部隊沖了過去。 山腳下的旗桿是鋼鐵鑄造,成人手臂粗細像根柱子一樣,長度目測最起碼也有二十米,大概五六層樓那么高,遙遙的旗桿頂上,一面紅旗迎風招展。 高帆到達旗桿底下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嘗試摘旗子。旗桿周圍都是空地,除了小腿高的野草啥都沒有,想要成功把旗子摘下來,估計只有順著旗桿徒手爬上去。但是旗桿渾身光滑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而且實在太高,普通人就算依靠臂力勉強爬個十來米,再往上也實在支撐不住。不過幾分鐘功夫,嘗試摘旗的已經接二連三摔了一地。 高帆將負重包放下來,抬頭將旗桿打量兩眼,忽然露出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 身旁的江封挑挑眉毛:“怎么,看起來是很有把握了?” “那是當然。”高帆摸了摸鼻子,抬頭挺胸的走過去:“讓一讓麻煩讓一讓,兄弟們,讓我來試試。” 圍在旗桿旁的人群散開一些,都將視線集中在高帆身上,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神通能將旗子摘下來。 高帆走到旗桿底下,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握住旗桿往上攀爬,而是彎下腰擼開雜草,竟在旗桿底下翻找起來。 茂密的野草被踩下去,露出旗桿的底部,原本信心十足的高帆在看清眼睛景象時,立刻睜大眼睛罵了聲娘:“臥槽!這旗子是他媽用水泥澆灌固定的啊!” 江封溜達著步子走過來,神色中難掩嘲諷:“怎么,是不是想著先把旗桿給弄倒了,然后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將旗子弄到手?嘁,你怕不是好萊塢大片兒看多了吧。” 說完轉頭看向一直站得遠遠兒的余火:“b班班長,你要不要嘗試一下?” 余火搖搖頭。爬上旗桿摘旗子對他來說倒并非難事,只是當著眾人的面,未免太顯眼了些。何況,他覺得負重長跑對于提高身體素質極有效果,不失為一個強身健體的好辦法。 大失所望的高帆望著眼前必須仰著脖子才能看到頂的旗桿,突然不忿道:“這根本就是道陷阱題,這么高的桿子,又沒有任何工具,怎么可能把旗子摘下來!” 江封瞥他一眼沒有說話,轉過身似乎是想離開,可下一秒卻忽然轉回來,疾步上前對著旗桿側身飛起一腳,這一腳宛若攜裹雷霆萬鈞之力,帶起的強烈氣流逼得附近幾人齊齊后退,伴隨著咔嚓脆響,那根足有二十公分粗的旗桿竟“轟咚”一聲,倒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有人探頭往斷口看了一眼,立刻驚嘆出聲:“這桿子是實心的!” 眾人看向江封的眼睛里立刻全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崇拜。 江封走過去將旗子撿回來,往高帆眼前晃了晃:“服氣了?” 高帆癟著嘴黯然神傷。 “都把負重包給我背起來!”江封面向眾人道,“停下來的這段時間給你扣去了,今兒個誰要是還跑不了及格,通通別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