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他思慮了種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許卿卿如此抗拒,根本就沒打算嫁他。 一開始,他以為她欲推遲婚期,不過是不想以許苧玉的身份出嫁。 而今看來,卻顯然并非如此。 他文韜武略樣樣皆精,擠破腦袋當他側妃的名門貴女多如房檐上的積雪,喜婆更是每日送上庚帖無數…… 可這個出自冷宮的前朝公主,居然對他唯恐避之不及。 哪怕她而今的處境猶如在水中沉浮,而他是所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這多少令林泓逸覺得荒謬。 一旁的牧釗聽得暗暗心驚,生怕自家殿下會一怒之下將許卿卿給斬了。 提心吊膽了半天,料想中的狂風暴雨卻并未來襲。 正暗自舒了口氣,忽聞許卿卿又道:“這偌大的泓親王府,我一個棄妃之女實在高攀不起,殿下若實在想成親,不妨派人去找那許苧玉,想必她是很愿意嫁的。” 愿意嫁才怪了! 看了一眼面色黑如鍋底卻依舊隱忍不發的林泓逸,牧釗忍不住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他跟了殿下整整七年,就從沒見殿下這么好脾氣過…… 殿下和許姑娘今日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個活像吃了熊心豹子膽,另一個活像吃了肝火速降丸? 林泓逸并不是個性子溫和之人,正相反,他殺伐果決、喜怒無常,尤其在戰場上,頗令人聞風喪膽。 可他無法責備眼前這個女子。 她因他的緣故淪落軍妓營險些被人凌辱,而后又在獄中受了重傷,還飽受針灸、藥浴的折磨…… 于情于理,他都無法遷怒于她。 可聽她口口聲聲叫自己娶那許苧玉時,為何如此惱從中來? 莫名的惱火令那張輪廓分明的臉變得有些冰冷,周身的肅殺之氣似是從骨髓中滲透而出:“本王早已說過,婚期不改,婚事不退,許姑娘不必再多言。”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帶著不容回絕的寒意,聽得許卿卿惡向膽邊生。 “來人,送許姑娘回房。” “林泓逸,你!” 牧釗見勢不對,連忙上前攔在了二人之間:“許姑娘,請……” 第三十八章 站住,這是什么人? 許卿卿心中有氣,回到別苑后連午膳都沒用。 那林泓逸與她非親非故,她何去何從,與他有何干系?憑什么處處阻攔,非要將她留在這泓親王府? 真是多管閑事,惹人惱恨! “姑娘,您就吃點吧……”梓露看著桌上那些精致菜肴,實在舍不得端回廚房。 先前那管家對別苑這頭愛理不理,廚房送來的也都是些清湯寡水的粥飯,還美名曰許姑娘身子虛弱、傷病未愈,只能先吃些清淡的,否則容易虛不受補。 而今有了泓親王殿下的另眼相看,廚房再也不敢怠慢,一個個卯足了勁獻殷勤,還特地托人向宮中御廚打聽了苧玉公主的口味,做出了與御廚如出一轍的糕點。 梓露看得饞蟲直往上爬,許卿卿卻搖了搖頭:“不吃,沒胃口。你若喜歡,便替我吃了吧。” “這可不行,”梓露連忙擺手,“殿下說了,您不吃飯,奴婢們便也不能吃。” 這是哪門子規矩? 然而泓親王府的規矩,還不止這一條,許卿卿氣不過,屢次想再去找林泓逸,卻都被丫鬟們攔下。 “許姑娘,大婚的前幾日,新娘子是不能見新郎官的,否則會不吉利。” 不吉利? 若真不吉利,那才是好事,最好連親也不要成了,免卻一樁大麻煩…… 許卿卿自認不是個急性子,可遇上那個冷面冰山,原本平和的脾氣大了不止一分。 活了十余年,還是頭一次有人讓她如此惱火。 脾氣大的倒不止許卿卿一人,聽聞送去別苑的飯食越來越精致、越來越花心思,文瑤氣得不行,不明白殿下為何突然對這女人轉了態度。 難不成這女人向殿下下了什么咒? 否則,怎會讓殿下對她如此上心? 文瑤只恨不得扒了許卿卿的皮,看看那人皮面具下究竟藏了一只什么樣的狐貍精! 正氣惱著,忽見有小廝帶了一名高瘦的女子進來,直朝別苑而去。 “站住,”她皺眉上前,“這是什么人,去別苑做什么?” “文瑤jiejie,這是前朝的宮女,說是曾伺候過許姑娘,如今被趕出皇宮無處可去,想繼續在許姑娘跟前服侍,管家說他做不得主,便叫小的將人領去給許姑娘瞧瞧。”小廝解釋。 文瑤冷眼瞧著那女子:“真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敢往府里鉆,別苑不是早已有了五六個丫鬟嗎,難道還不夠?無端端的要這么多下人做什么,放著當字畫看,還是擺著當蘭花賞啊?” 這還沒嫁呢,就把自己當王妃了? “可是……”小廝一陣猶豫。 此人是去是留,本該由許姑娘做主,可文瑤是這府里的大丫鬟,要趕走一個沒名沒分的新人,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小廝思來想去,實在是哪頭都不敢得罪。 “可是什么可是,我的話你沒聽見嗎?支支吾吾的,是想受罰還是想被扣例銀?”文瑤咄咄逼人。 小廝并未猶豫太久,咬了咬牙:“是,小的這就叫她走!” 反正許姑娘那邊還壓根不知來了這么一個新人,不如就聽了文瑤的吩咐,將人趕走得了,畢竟文瑤的脾氣可不比許姑娘好伺候。 說著,朝身后那高瘦女子呵斥:“聽見了嗎,還不快出去,這府里沒你待的地兒。” 女子抬頭看了文瑤一眼,沒有多言,由下人領著朝后門去了。 看著那近在遲尺的別苑,眼神卻不由自主多了幾分擔憂…… 文瑤瞧著她的背影,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管家莫不是老糊涂了,連前朝的宮女都敢往府里攬,萬一鬧出點什么事來,他擔得起嗎? “對了,這宮女叫什么名字?”她轉目朝小廝問。 “文瑤jiejie,你問這個做什么?”小廝不解。 “自然是要好好核對一番了,誰知道這究竟是個身家清白的宮女,還是許苧玉妄圖安插進來的jian細?”文瑤輕蔑道。 說得倒也是…… 小廝撓了撓頭:“若小的沒記錯,這人……這人好像叫雨潞。” 第三十九章 “寶物” 雨潞多番打聽,一直打聽不到許卿卿的下落。 她在城郊找到了徐妃的尸首——全身衣裳盡毀,面容污穢不堪,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傷足有十余處…… 為了不讓徐妃的尸身被叛軍的馬蹄踐踏,她連夜在郊外挖了土坑,將其草草安葬,也就是在這時,她聽說了泓親王即將迎娶一個啞巴的消息。 人人都說,那啞巴是前朝的苧玉公主。 雨潞卻有種古怪的直覺,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許苧玉并不是個啞巴,恰恰相反,許苧玉能說會道,時常在先帝耳邊“獻策”殘害忠良…… 前朝的后宮,也從未有過什么啞女,除了自己的主子——許卿卿。 雨潞心中起疑,想去泓親王府親眼看個究竟,好不容易入了府,卻無端被趕了出去。 她心中焦灼,又無計可施。 她并非驪國人,與徐妃一樣,都是當年被驪帝擄到驪國境內的,本要被士卒糟蹋,幸而被徐妃所救,自此誓死效忠徐妃,從未有過二心。 而今徐妃已死,許卿卿一直下落不明,雨潞憂心忡忡,哪怕只有一點蛛絲馬跡也不敢放過。 她擔心許卿卿遭遇不測,落得與徐妃一般的下場…… 與此同時,后院,書房。 “屬下無能,未能幫許姑娘找到徐妃的尸身。”牧釗跪地領罪。 “自行領二十軍棍。明日命人在城外為徐妃修一座衣冠冢,燒香祭拜,不得有誤。”林泓逸吩咐。 “是。” “傳令下去,查出當初違抗軍令,燒殺擄掠的士卒,斬立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