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通鉞實在有些忍無可忍,“你們兩個故意的是不是?借著打聽消息的名義, 刺激我好玩是么?”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織蘿一手托腮, 十分淡定地將通鉞頂了回去,“你們且想一想,除了這一任的三生神女出了變數, 竟從三生池中化生出二人,再往以前追溯,可還聽說過有兩人共任的?那你們又可曾聽說過從前有什么三生神女出嫁的消息?” “這……”被如此義正言辭地一教訓,通鉞為自己的膚淺感到汗顏。 織蘿忍不住道:“通鉞是怎么當司法天神當了這么久的?從前月老還很怕他,說他是冷面煞神……” “做的都是些糟心事,若不板著臉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去做,只怕我一日都堅持不下來。如今好了,我也知道了其實天帝天后并不是什么好人,連那樣心狠手辣之人都能在神界身居高位,那我苦苦求神界眾人高看一眼也就一點意思都沒有,實在不必勉強自己了。”通鉞攤了攤手,復又一指祁鈺,“你是沒見過他在九闕天是什么樣子,裝得仿佛雪山奇葩一般,嘖,不服不行啊。” 所以這兩只就開始……隨心所欲了?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一點都不講究! 織蘿還在想祁鈺究竟是為什么要在九闕天裝模作樣,祁鈺卻似乎想到什么,“三生神女若是不可出嫁不可動情……難怪天后要對付你!” “你是說當年對我下手的是紅輕?”織蘿大驚,“按照我對她的了解……” 唔,什么了解呢?過去之事早就煙消云散,今生又與她云泥有別,單只是聽說了幾件事罷了,談什么了解? 按照她夢里偶得的記憶,那個時候她是與紅輕相依為命的,又各自當值,能碰面的時候委實算不上太多,即便有時候對紅輕的所作所為有些微詞,也對她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但紅輕……似乎對她有些不滿。 為何會如此? 織蘿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暗道好好地問個話卻又不小心跑題了,而最先拉開話題的,卻還是她自己,不由得有些汗顏,連忙道:“祁鈺,問你話呢。” “若是這么說,我心里還好受些。”祁鈺有些悻悻的,“當初……咳……就是我到三生池一趟之后便與你一道去治水,然后尋到大雪山去,后來帝父讓我回去挨了雷刑,我養了兩天便又下界了。那時候你也還在,卻與天帝天后相當疏離,獨來獨往的,有事要請人幫忙都沒人答理。所以我還是留下來了,你想做什么也是我幫你傳話的。日久……那個什么嘛,水患消除之后,你要回三生池,我也要回九闕天,所以臨走之前我就……我當初可是找許多人都請教過,怎么說女孩子才不會拒絕,連通鉞都不放過。稿子打了十多頁紙,但只說了幾句話便被你一口回絕了,一點情面也沒留。” 看祁鈺一副委屈的模樣,織蘿忍不住又逗他,“我說了什么?” “你……嫌我太小了!”祁鈺似乎只覺得是奇恥大辱。 織蘿努力把自己當做是個不通人情世故又涉世未深的人,沿著這個思路想了想,才安慰他:“大概我當時覺得這是最體面的借口吧。” “這個借口其實是挺體面的,不過那時候帝父還在猶豫立太子之事,我其實對天帝之位也不算很有興趣,可就是受不了一群老神仙成日說我乳臭未干、心智不成熟、做事沖動,你也這么說……”祁鈺撇了撇嘴。 織蘿掩口一笑,“后來呢?” “后來……因為你一向在三生池待著也不愿意出來,我也沒有什么想問的事情所以也沒借口進去,很是蹉跎了一段時日。不過我還真是要感謝帝父感謝天帝。因著你們下界幫忙救災,帝父便知道其實你們也不是永遠那般高高在上的,就開始著意拉攏。尤其是天帝,自從下界一次,便似乎與天后……他倒是總喜歡往三生池跑,引得天后在帝父設宴相邀之時也時常會來赴宴,似乎也就成了個規矩。” 祁鈺叫云曄的時候一直以“天帝”相稱,但他的父兄都是天帝,他卻仍是稱父親為帝父,可見他與云曄實在是有些齟齬的。 “這是個什么規矩?”織蘿搖頭。 “是啊,”祁鈺也搖頭,“三生神女地位超然,帝父為表尊重,邀請赴宴也都是遣我與天帝來的,且是叫我們一人跑一次以示公平。輪到我那一次,恰好你們輪換,是你下值,便該由你去赴宴。我把來意一說,你也這么說我的。若是請不去人,我是又要被帝父責罵說不如天帝能干的。所以我就死纏爛打連哄帶勸,你才肯可憐我。” 織蘿大概明了,“難怪從你扮道士想方設法住進來以后就一向把顏面踩在腳下。” “誰說的!那個時候……”畢竟是天孫貴胄,偶爾做事沖動便罷了,但還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數次低聲下氣是有的,但是全然不要臉皮那也是不可能的。 通鉞難得良心,“祁鈺小時候還是要臉的。所以第一次在這個院子里我看到他怎么跟你說話的時候,實在是嚇了一跳。” 好的,那就給要臉的祁鈺一點面子,織蘿強忍笑意,“從前……我曾與你表明心意過么?” “算是有吧?畢竟你那時候還挺害羞的,而且為人又板正,什么話都是不會說得太過直白的。”祁鈺一副緬懷的模樣,“后來天帝生辰,帝父又設宴,你不當值,也被請來了,而天后也是赴宴了的。你有點不高興,就在九闕天的后花園里與她爭執兩句,我正好路過,怕你們相爭卻被旁人看了去,就說我的府邸上曇花開了,邀你去賞花。其實我一點也不愛侍弄花草的,不過是因為從前在人界的時候,你我一道出去巡夜,無意間見了一株白曇盛放,你說喜歡,我才在自己的府邸上種了幾銖……” 先前祁鈺說得含糊,織蘿也就當聽故事一般聽了就罷。可這事說得太細,她卻是想起一些事。 * * * * * “jiejie你看,曇花極難開花一次,恰好被你遇上了,這事多大的機緣啊。看在這個大機緣的份上,就不要生氣了吧?” “我哪里生氣了?不過有些失望罷了。” “怎么了?是我養花養得不好么?” “不,與你無關。這花很好,你是費了心思的。” “可曇花花期太短,又并不是定期開的,此次jiejie遇上了,下一次來的時候卻不見得它也恰逢花期呀。” “我……只怕以后也不會再來了。” “為何?” “原本是三生池中化生的,屬六界之外,本來也不該在六界太多走動。” “可就來看看曇花,也不算隨意走動吧?jiejie,三生池萬物不生,你又十分喜愛這曇花,常來看看不好么?何況若是你不來,這花又開給誰看呢?” “這花是你種的,不該是給你看的么?” “可我是為了你才種的。” “我……” “jiejie,我希望曇花每次開的時候,都是我們二人守在一旁共同觀賞的,你愿不愿意?” “我又不會長住九闕天……” “那你愿不愿意長住呢?jiejie,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我……我與你旁敲側擊提起過許多次,你總是裝作沒聽懂的樣子,便將這話避過了。可我是真心的。我從小到大,不說是目中無人飛揚跋扈,但說一句眾星拱月卻是真的,我從來沒有對誰這般耐心地確認過一件事,更不要說是求人。我只求你,認真想想這事,不要搪塞了好么?” “我……不愿意。” “你騙人。若是你一早就厭惡我,大可不必拖到今時今日。按照你的性子,不管我是不是帝子,只要惹得你煩了,一次兩次便罷,時日一長,只怕你會直接打走的吧?可你沒有,說明其實你也并不討厭我啊。” “那又如何?” “既然你不討厭我,那給我個機會又何妨呢?如果之后你發現我不好,我也不是一定就要怎樣的,至少是試過之后才知道原來是真的不合適,不給自己留下遺憾么。” “那你先認真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且問你,你方才對我所說,是你一時興起還是深思熟慮過?” “是不是興起難道你覺察不出嗎?我不是第一次與你說這話了。” “一次兩次可能是一時興起。而你們這樣的身份高貴的男孩子,幾乎是從小到大就不曾被拒絕過,若是偶爾遇到一兩次,反倒會越挫越勇,勢要得手才是。” “我……像是這么無聊的人?” “那你告訴我,你對我說這話,究竟是因為我的身份、我的脾氣還是我這個人?” “自然是因為你這個人了!雖然你一向自矜身份,表現得從容淡定,但其實你初到人界,幾乎算是萬事不知,卻硬是將一切都應對過去,只是私底下會流露出一絲無措,真是十分可愛。而你又善良、大方、冷靜、愛憎分明,幾乎占盡了世間的一切美好……祁鈺,心所向之。” “可是我……” “夸我自己似乎也太厚顏無恥了,那就說點別的。我知道包括你在內,都覺得我驕傲、沖動、有些自以為是、行事不計后果,可是為了你,我愿意去改。你真的不能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么?” “……” “啊,好吧……說了那么些不愛聽的,都耽誤你看花了。可現在……花期已過……” “無妨,下一次花開的時候,我會看見的。” “什、什么?” “我是說,等我幾日,我會一直陪著你看花開花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一把糖,順便……flag立好 第145章 九闕 “我說你們怎么能這樣呢?偷偷躲起來就把早飯吃了, 有考慮過你們對面還住著個獨守空房的我么?”外頭忽然傳來個委屈的聲音, 抬頭一看, 自然是連鏡那廝無疑。 “連鏡殿下想必是忘了,您是神族, 吸風飲露也就夠了, 吃什么早飯啊?”被這活寶一攪和, 織蘿頓時心情好些,似笑非笑地與他道。 連鏡指著一屋子的神仙妖怪道:“那你們是怎么回事?早該都辟谷過的, 吃什么吃?” 祁鈺笑得特別欠揍, “這種為所愛之人洗手作羹湯的樂趣, 你怕是體會不到了。” 通鉞真的忍不住想拍桌, 你們這一伙子人,就是故意的吧? 然而被成功刺激到的連鏡與通鉞還沒說什么, 天色卻忽然變暗了。烏云團團聚攏, 越壓越低,最終落了一朵進了千結坊的后院。 為何會落進千結坊的后院, 結果不言而喻。 “回去。關門。”織蘿肅了神色,招呼了連鏡一聲轉身而去。 祁鈺也沒理會連鏡的心思,也轉身去了,還快走幾步, 將織蘿擋在了身后。通鉞也連忙跟上。連鏡愣了一愣, 也意識到發生何事,卻壓根沒有回去的意思,門倒是真的幫忙關上了, 卻是提步走向了后院。 那朵落下的烏云果然是天兵天將,密密麻麻地站了一院子。為首的一個是個面目普通的天將,神階也不高,他倒是恭恭敬敬地與在場眾人一一見禮。 “不知這位大人有何事?竟一下子全都落到了小女子的院中。看這烏泱泱的人馬,比外頭救災的還多,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小院子里藏了什么窮兇極惡的大妖。”織蘿揚著嘴角,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那為首的天將沒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對祁鈺道:“傳天帝陛下諭旨,皇弟祁鈺,違反天規天道,私自借雨,引發人間浩劫,其罪當罰,故命其速速返回九闕天聽候發落,欽此。” 省減嫁接,這就全成了祁鈺一個人的錯,再沒旁人什么事的,這諭旨也真是讓人不得不服。通鉞想著此事從前大多都是他干了,原來在旁人眼中他的形象是如此欠修理,幸虧現在他想通了,也不愛接這事了,否則遲早被心懷怨氣的人打死。 祁鈺倒是一派坦然地接了旨,沒打算與那天將理論。畢竟他也只是個傳話的,跟他計較無用。 但織蘿還是有些氣不過,“原是為了這事。敢問您為何還帶了這么多天兵前來?是怕祁鈺抗旨不尊呢?還是……天帝就盼著他抗旨?” “大膽!”那天將大怒,取了腰間的長鞭一甩,就想要去教訓織蘿。 不過織蘿還沒動手,祁鈺便先伸手抓住了鞭尾,神色雖然還算冷靜,但一雙劍眉卻揚得越發高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也并沒有抗旨的打算,莫要為難他人。” “這妖女出言不遜……” “住口,妖女也是胡亂叫的?”祁鈺沉聲呵斥一聲,又不得不放緩神色,“既然天帝有召,那便速速去復命才是,糾纏這些無關緊要之事作甚?” 那天將到底不敢與祁鈺做對,只好道:“殿下請。” “慢著!”想不到出聲阻止的卻是通鉞。 那天將似乎從前是通鉞的手下,看他的眼神便帶著敬畏。通鉞卻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放心,本座也不想為難你。只是本座身為司法天神,龍王之間相互借雨且胡亂布雨之事應當是本座檢查的,責無旁貸。但本座卻一無所覺。此事只處罰祁鈺殿下一人,未免有失公允。何況殿下近日來一直身先士卒救人救災,將整個皇都護得滴水不漏,功過相抵……” “這……屬下只是傳旨,旨意卻是天帝所頒,屬下不敢置喙。”那天將有些為難。 通鉞揚了揚下巴,“本座自然知道你做不了主,不過是與你說一句,帶上本座一道,本座想去向天帝求個情。” “這……”天將有些為難。 通鉞便加重語氣道:“怎么,難道天帝陛下頒了不需求請或是不許本座回九闕天的旨意?” 天將連忙道:“沒有沒有。” “通鉞,”祁鈺終于忍不住搖了搖頭,“不必如此,有我一人承擔便是了。” “殿下此言差矣,天帝一向賞罰分明,有功當獎有過當罰,而屬下身為司法天神,自然不能帶頭違反天帝之命。”通鉞說得異常嚴肅認真,若不是這幾日見識了他的本性,都要以為他是認真的了。 那天將本也不敢開罪通鉞,更覺得他所言不錯,便點頭道:“那就恭請司法天神一同回九闕天去說個明白。” “慢著!”織蘿也不是個能袖手旁觀的,連忙也叫了一聲。 但她身份特殊,在普通天兵天將眼里就是個妖物罷了。領頭的天將也并沒將她放在眼里,只是輕蔑地道:“莫不是你也想說水患與你有關?” 天地良心,此事真的跟她一點關系,只是她倒霉催地看上了那個與此有關的人。 織蘿還沒來得及解釋,那天將就不耐煩地道:“你以為九闕天是什么地方?豈容你想去就去?妖物犯了事,自然有妖界公斷,天帝陛下日理萬機,哪有功夫理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