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若是這次再不成,那只能說月老的紅線系得實在是太爛了。 ——可我覺得,不會有用的。 ——如同之前一樣,連鏡覺得是你違約對不住他,你卻氣他總是說不出一句你愛聽的話,這樣下去自然是永遠都沒用的。 ——那……請姑娘賜教。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兩個人,一個傻,一個癡,卻都驕傲得很,始終不想先低頭,更不愿意先開口。可是在愛情里,總有一個人要主動的。若是你們順順當當成了親,日后一直在一處,那也便罷了,天長日久,總有把話說通的那一天??墒悄恪袀€性了,非得逃婚,弄得騎虎難下。連鏡是什么性子你也看見了,若是你不喜歡,瀟灑地轉身就走也罷了,可逆喜歡他啊。既然是你先壞事的,那你先低個頭服個軟也是應該的。 ——姑娘是什么意思? ——聆悅啊,你告訴他一句你喜歡他,能要了命么? 對啊,告訴連鏡自己喜歡他、從小就喜歡他難道能要了命么?按照他的性子,頂多也就是當著眾人的面嘲笑一頓也就了不得了。就憑她逃婚的“壯舉”,也夠在結雙城里淪為笑柄并且是很長一段時間了。 既然如此,那最后一次機會,當然要握緊。 平復了一下情緒,聆悅將莫名就想落下的眼淚用力壓下,然后才緩緩地道:“連鏡,你大概不記得了,在小時候,其實我是見過你的,就在緋夢林。那時候忽然闖入幾個外族作亂者,想要綁走幾個小孩子當人質。于是當時有個小女孩站了出來??墒悄阏f你身為一族太子,絕不能見自己的子民受欺負,何況還是個小姑娘,于是你又挺身而出。那個小女孩就是我。我……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其實就喜歡你了。后來大王與王后遣使來我家指婚,我興奮得好幾夜都睡不著。這些年,我一直在悄悄地打聽你的一切,你長高了長大了,也變得十分英俊,還十分好學,法力也是難得的高強,還入了九闕天學藝……我卻只是一只普通的鴛鴦,不能干,也不好看,只是默默地喜歡你。都說在愛情里,誰先動心誰就輸了。我真的害怕我的真心會變得一文不值……” 在心底壓了很多年,準確地來說,是伴著她長大的秘密終于一股腦地傾倒出去了,聆悅只覺得渾身輕松。 但輕松一陣之后,卻又覺得更加緊張——連鏡到底是怎么看的,她并不知道。 偷偷去看連鏡的神色,只見他幾乎可稱為呆滯,聆悅只覺得心里一涼。 但在她的一顆心沉到谷底之前,連鏡忽然開口了:“啊,原來你也記得啊,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記得。早知道這些,我干嘛兜這么大的圈子??!”這聲音……竟然還有些欣喜。 連鏡雖然平日里看起來不像祁鈺還是元闕時那樣吊兒郎當油腔滑調,但他總能一本正經地讓人笑破肚皮。只是此刻的連鏡,看起來與平日完全不同了。 他認真地凝視著聆悅,柔聲道:“如果說喜歡,大概是我先喜歡你的,因為你比我先站出來的。我知道你們一直都覺得我傻,說話不中聽,可這一半是我天生如此,一半是我故意的,因為我要是這樣說話,就不會又許多莫名其妙的女子纏上來了。只是久了之后,也就習慣了,所以很多時候說話讓你……還有各位不舒服了,真是對不住。 “當時聽說你逃婚,我是很生氣的——我想再成婚之后告訴你,聆悅,我喜歡你,我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你了。可是你竟然不愿意給我這個機會!追到人界之后,甚至我還在想,我一定要讓你先喜歡上我,然后再對你愛答不理,讓你也嘗嘗這個滋味。當然……最后還是被我搞成了這樣。 “父王母后說是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讓這門婚事作廢的時候,我其實特別后悔,所以這段時間才拼命鬧騰,只想逼出你一句話,卻弄巧成拙。我就像被豬油蒙了心一樣,總想等你先說一句喜歡,我才肯告訴你我也是……” 可算是說出來了!織蘿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cao碎了,卻總算不是瞎cao心。 當場靜默了一陣,忽地響起一陣掌聲,回頭一看,卻是玄咫。 嘖嘖,連一個跳出紅塵外的和尚都感動了,還真是十分不易啊! 有了一個人帶頭,其余人也如夢初醒一般,跟著開始鼓掌——真是不容易啊,你倆折騰這么久,居然還沒折騰死,還有互相表明心跡這一天! 一見眾人這個反應,聆悅有些不好意思了。連鏡倒是看得開,也不管眾人的反應,只是上前幾步,一把將聆悅拉進懷里緊緊抱住——其實如果不是聆悅害羞了而堅決不同意,連鏡還想當場親上去的。 好吧,這一對小鴛鴦是修成正果了,但是爹媽可就非常不好意思了。鴛鴦王小心翼翼地與大將軍道:“將軍吶,你看這……”都是犬子的錯啊,犬子真的不是有意悔婚的。要怪就怪我這老糊涂吧…… 誰知大將軍讓鴛鴦王的一肚子腹稿一句都沒說出口。 他直接一揮手道:“大王還等什么?趕緊送入洞房??!”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見過的最典型的兩種表白障礙——“我喜歡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所以我不告訴你”和“我喜歡你好像你也喜歡我但是你都不先說喜歡我所以我也不會先說喜歡你”。這樣干的結果,一般都是錯過了。因為并不是誰都能找到蘿總和小闕闕再加上大師這樣的神助攻來撮合的。 所以旁友們,如果你有喜歡的人,只要不是有什么硬傷,那就大膽告訴ta吧,要不就是別人家的了! 第119章 掃尾 按照大將軍的說法,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皆大歡喜, 甚好。 于是太子府這邊的賓客都紛紛知情識趣地提前離去,把地方交給太子殿下和新走馬上任的太子妃。 只是還有問題沒解決啊——這一對是好了, 那邊陶澤與彩衣又該怎么樣呢? 跟著大將軍一塊, 連帶鴛鴦王夫婦和祁鈺、織蘿、玄咫都一道去了陶澤那邊。前三個是解決問題去的, 后三個,則主要還是贖罪去的, 畢竟這場面是他們仨一手造成的。 而完全沒有讓他們失望的是, 陶澤那邊果然鬧得沸反盈天了。 當先發現不對的就是彩衣本人, 一聽對面的人說話聲音都不對了, 急得一把丟了扇子,高聲問太子在哪。 織蘿與聆悅交代的時候, 其實是瞞著瀲瀲與滟滟的, 她們倆一心一意跟著轎子走,也是直到卻扇之后才發現面前站的這位美嬌娘不是自己小姐, 于是慌得不能自已,哭天搶地要找小姐。 聆悅的母親倒還是鎮定,見女兒不在,而在場的卻是另一個今日該出嫁的女子, 又聽說兩邊的轎子曾在同一處避雨, 便知道大概是中途弄錯了人。只是那邊是有鴛鴦王夫婦與大將軍坐鎮的,發現送錯了人自然是會第一時間換回來的,也就無需擔心, 單等他們找來便是。 而陶澤的父親文官,母親也是個大家閨秀,自然也是同意聆悅母親的做法的。 果不其然,沒等多久,那邊便急忙忙找來了。 但眾人都涌上去找聆悅的時候,卻發現……聆悅不在這兒。 聆悅母親終于急了,跌跌撞撞地上前問道:“大王……王后!聆悅呢?聆悅在何處?她不是成心欺君的。您看在她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請饒恕她吧!一切罪責,都有老身一個人承擔!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太子殿下也成親,實在不宜降罰?。 ?/br> 瀲瀲滟滟也一齊撲上來哭道:“求大王王后高抬貴手,放過我家小姐?!?/br> 大將軍越聽臉色越差,鴛鴦王夫婦夫婦互相對視一眼,在彼此的臉上都看到了尷尬。 最后還是王后上前來,將聆悅的母親扶起,小心地道:“親家母快起來,不必如此……” “親、親家母?”聆悅的母親神色一震。 雖然這聲音并不大,但陶澤與彩衣其實也是法力不弱的,一聽這話都紛紛變了臉色。彩衣更是連忙沖到前頭來,拉著大將軍道:“父親,這是怎么回事?” 王后更加尷尬,只是笑笑,卻不知道能說點什么來化解,只能扯了一把鴛鴦王的袖子。 鴛鴦王上前一步,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才道:“其實吧……之前決定取消兩個孩子的婚事又隨意指婚,是本王考慮不周,還請夫人與大將軍見諒啊……” 大將軍全程見證,都沒什么脾氣了,只是淡淡地道:“太子殿下與聆悅兩情相悅,本該如此?!?/br> 聆悅的母親聞言怔了一怔,卻沒說什么,顯然是知道聆悅的心事的。 這么多年的心愿終于成真了,想必母親也是替她開心的。 陶澤只是低頭微微一笑,還向父母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生氣,想必也是不太在意這親事到底能不能成。 最不淡定的當然是彩衣,尖聲道:“可是現在有婚約在身的是我與太子!聆悅之前自己逃婚,現在又想把太子搶回來,憑什么?我不服!” 女兒當中失態,大將軍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連忙呵斥一聲。 但這時候,織蘿忽然站出來,輕聲道:“彩衣小姐不服是么?請問彩衣小姐與太子殿下認識多久了?” “認識……喂,你是聆悅的朋友,當然是幫著她說話的。我為什么告訴你?” 織蘿也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彩衣小姐與太子殿下見面、相識大概也就一兩個月,換算成神界的時間,最多也不過是一個時辰。而聆悅與太子殿下……自小就相識,且互相傾心。” 彩衣更加惱怒:“這還能這么算的么?許多人認識了一輩子到頭來也不會相互喜歡,這又怎么說?” 這倒是說得很對。不過織蘿本來也不指望就這么一句話能把她勸服,也就只是淡淡一笑,抬手虛虛一撈,指尖便出現了一條閃閃發光的紅線,“彩衣小姐可知道這是何物?” 這一手露出來,別說是彩衣,就連鴛鴦王夫婦和在場一些地位頗高的長老要員都震驚了,失聲道:“姻緣線!這女子竟然能看見姻緣線!” 看見姻緣線有什么好稀奇的,姑奶奶自己就是一條姻緣線??椞}在心中冷笑一聲,手上略微用力,那姻緣線便顯現出更多的形跡,其中一邊卻正是系在彩衣的手腕上。織蘿又道:“彩衣小姐想知道……自己的姻緣線連著的是什么人么?” 彩衣嘴硬道:“你會看什么?我怎么能信你?”但她的神色卻出賣了緊張的內心。 織蘿當然不會認為她是真的不想,聞言只是揚了揚嘴角,然后捻著那紅線慢慢地往前順去。 鮮紅的姻緣線在空中慢慢顯出形跡,不緊不慢地往前眼神。而眾人的心也仿佛是被織蘿這一只捻線的素手所揪住,隨著她一點點往前而越揪越緊。 最后,姻緣線終于到了盡頭,眾人伸直了脖子去望——呀,真巧!竟然在陶澤手上。 原本織蘿就篤定彩衣的姻緣線絕不會系在連鏡身上,好歹也算是神族的,月老再怎么糊涂再怎么草率,也不敢把神族的好幾人胡亂綁在一起。只是沒想到這么巧,原來彩衣的姻緣線……就在陶澤身上。大概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你……是使的什么障眼法?”彩衣神色慌亂。 祁鈺還沒說話,玄咫卻認真地道:“彩衣小姐,在場的都是神族,還有許多高手,當中玩弄此等法術,豈不是很容易被拆穿?” 臭和尚,又搶風頭,祁鈺心下恨恨。 大將軍與陶澤的父母起先都有些震驚,低頭琢磨了半晌,彼此抬頭對了個眼神,點了點頭,似乎就在一瞬間確定了什么。 “彩衣。”大將軍叫了她一聲,“既然太子殿下的良配另有他人,而你……陶澤公子溫文爾雅又穩重大方,是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為父很是滿意。既然已經成了禮,不如……” 陶澤的父親也道:“吾兒,既然是命定之人,又已經拜堂成親,自然不能違了天數與禮數?!?/br> 陶澤略略垂眸想了片刻,神色依舊一派淡然,卻點頭道:“父親說的是,孩兒聽憑父親安排。” “哎,還真是天定良緣啊,上錯了花轎抬錯了門都還能遇到姻緣線那一端的人,可見就是命數如此啊?!?/br> “我看挺好啊,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很好很好?!?/br> “宰相姻親,也不必太子差了?!?/br> 周圍觀禮的群眾開始竊竊私語,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有時候旁人的三言兩語,就很容易讓一個意志不甚堅定的人動搖。何況其實旁人分析的,還是十分有道理的。 原本彩衣也不是真心喜歡連鏡的,就如同織蘿問她的話一樣,本來認識也不久,不了解連鏡的脾性和他的興趣愛好,除了他的身份,也就是他的一張臉還很是吸引人了。何況自從認識以來,連鏡就在和聆悅鬧別扭,不光對她不耐心也不看重,還鬧出許多笑話,實在不是作為夫君的最佳人選。 反觀陶澤,就很是不一樣。陶澤在九闕天素有美名,多少人提起他都要贊一聲翩翩公子,而就上次游春之時見到的,陶澤溫和而體貼,實在不錯。 彩衣雖然嬌氣,可又不傻,自然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最后也羞羞答答地點頭同意了。 于是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又是一對新人被送入洞房。 新人自有自己的重要事情去做,而來賓只需吃飽喝足盡歡便是。 織蘿放下一樁心事,也就心滿意足地飽餐一頓,原本還想主動去找祁鈺,夸一夸他倒是出了了絕佳的主意,只是一抬頭,神色就變了。 玄咫就坐在織蘿身邊,自然是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便問道:“姑娘怎么了?” “大師,你知道那邊坐著的幾位是誰么?”織蘿望向祁鈺身邊的幾人。 玄咫仔細辨了辨,還真的不認識。只是其中一人頭上巨大的金角就這樣大大咧咧地顯現出來,倒也不難猜。于是玄咫試探著道:“那是……龍王。” “是?!笨椞}面上的笑意漸冷,一一指著與玄咫介紹,“那兩位就是接替了聞音之職的推云童子與布霧郎君,旁邊是雷公電母,再就是風伯,挨得祁鈺最近那個就是北海龍王?!?/br> 祁鈺身份太高,自然是坐上席的。而剛剛織蘿點名的那一堆人,雖然也是有神職的,慘除了北海龍王也是天生的神族,另外幾位卻都是由凡人修成的仙,算起來其實是比鴛鴦族的幾位身居高位的還矮上一級的,原是不能坐上座的。 只是這幾人都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沒有半點不適,而鴛鴦王夫婦對這幾人還挺客氣的。 再一想這幾人的職責……合起來剛好便湊出一場雨。恰好方才這一場雨,這些個要素一一俱全…… “大師,聆悅與連鏡的事了了,咱么也該回去了?!笨椞}冷不防地道。 玄咫愣了一愣,誠然他也是想回去的,畢竟一個凡人待在神族的地界上,也是有些不適應的。只是怎么這么急?玄咫便問道:“那……去與鴛鴦王道個別……”而還有半句沒問出來的話是——要叫上祁鈺一起么? “今天族中兩件喜事,又有大人物駕臨,自然是要好生應對的,哪里顧得上咱們?”織蘿輕笑一聲,起身就要走。 玄咫正要跟上,卻忽然感到身邊一陣疾風過,然后祁鈺就站在了自己面前……來找織蘿的。 “姑娘去哪兒?”祁鈺巴巴地問。 織蘿不意他這么快就過來了,愣了一愣,又別過頭去,“我想去哪里,似乎還不勞殿下過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