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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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個石窟,幻象則成了敦煌城主與江芷闌。 ——一百一十九,還差九人,如今中原與月氏的大軍兵臨城下,將敦煌圍得水泄不通,再沒有行人過往,你也是出不去的,卻去哪里尋這九人? ——我不信……敦煌城中,尋不出愿意以身相殉的八人。 ——八人?莫不是最后一人你早有人選? ——不……我方才口誤罷了。 ——你不必和我裝了,原本是為了護住敦煌與子民的大陣,如今都逼得要對城中之人下手了,難道你還不敢跟我說一句實話? ——我哪一句話不是真的? ——你說這大陣要用陰數(shù)來填,人數(shù)需得陰數(shù),石窟需得陰數(shù),還要用命格屬陰的陰人,若是由大陰之格來執(zhí)筆繪形則效力倍增。其實你還漏了一句吧?那就是這壓陣之人,必得是大陰之格,才能發(fā)揮出最大的效力。 ——這話誰告訴你的?陸展白么? ——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傻呢?啊,我倒是真的傻,竟然對你的鬼話深信不疑!你是誰啊?你是敦煌的城主,敦煌三萬子民的性命安危才是你最重要之事,其余什么事都可以放一放。亂局之中,若有一個能保全敦煌的法子,哪怕豁出你的命去你都不會遲疑,是不是? ——不錯。 ——我只是一個外人,你會因為我不愿而就這樣與大有助益的月氏交惡? ——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心愛之人。 ——住口!是不是謊話說多了,連你自己也要相信了?那日我見壁畫眨眼,你就知道我是大陰之格了吧?與你來說當(dāng)然有大用。月氏與敦煌相隔千里,且摩羅也并不是個全然值得信賴之人,你不敢把敦煌的未來全然賭在他身上,還是得全部攥在自己手上,對不對? ——我…… 砰—— 巨大的聲響將眾人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異動的來處,卻見通鉞雙目通紅地一拳砸在了石壁上,將那粗糲的玉璧都砸出一個凹陷來。 “你……沒事吧?”元闕連忙將通鉞的胳膊拽回來,也不查看傷勢,只是順便將他另一只手也撈到背后鎖死,顯然是防他再發(fā)狂。 織蘿指尖一彈,兩條紅線便自己飛過去,在通鉞的胳膊上自行纏繞,緊緊束住,將元闕解放出來。然后織蘿才拍了拍手,問元闕,“他發(fā)的哪門子瘋?” 雖然神色瞧著是漫不經(jīng)心的,但元闕知道織蘿是在試探他——試探他到底愿不愿意講實話。 悄悄抬頭打量了通鉞一眼,只見他正奮力掙著那紅繩,似乎沒注意到旁人的動靜,元闕才小聲地道:“姑娘知道通鉞其實是有個meimei的吧?” “聞音?”先前聽他們提到這個略微耳熟的名字,織蘿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元闕點點頭,又小聲地道:“若是有人這么算計我meimei,我也生氣,非得剝皮拆骨才行?!?/br> “什么意思?那個江芷闌……”織蘿有些不能相信。那分明就是個凡人,怎么會是通鉞的meimei?通鉞這么高的身份,想必他meimei也是該有神職的才是。 “珞兒姑娘,合勒兄弟,在下有一言,也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痹I沒有立時回答織蘿,只是揚聲叫了旁人,待那二人示意他有話盡管問時,才飛快地對織蘿道:“此事說來話長,有機會再說。” 呵,又是靜待時機么?自己的事也不曾解釋清楚,卻看你怎么解釋通鉞的事。 元闕朝她歉意地一點頭,然后才問道:“不知二位是否知道,承華先生在拜入蜀山之前,卻是有些什么經(jīng)歷呢?” “此話何意?”珞兒挑了眉,神情不虞。 合勒愣了愣,方賠了個笑,“幾位莫要與珞兒計較,她也并無惡意的……只是我們做弟子的,總不好對師父的過往打聽得太細,不像話?!?/br> 織蘿福至心靈,接話道:“不需要太細,大致便可。比如,承華先生是何方人士?” 珞兒更是不悅,“這與你們何干?” “姑娘想必也看見了,那位敦煌城主,可是與尊師一模一樣呢?!笨椞}笑道。 “那又如何?世間相識之人千萬,卻能說那就是我?guī)煾该??且不說那人如此喪盡天良我?guī)煾附^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便是他們說話的神態(tài)語氣,也是全然不同的。合勒,你說是不是?”珞兒針鋒相對。 合勒遲疑了片刻,才道:“師父……平時的確不這么說話。” 見織蘿還要說什么,玄咫便向她搖了搖頭,然后緩緩開口道:“眼下并不是討論此事的時候,還是等先脫身之后再從長計議得好?!?/br> 旁人倒還好,其間一顆也忍不下去的事通鉞。倘若那江芷闌就是他得胞妹聞音…… 不論下場如何,但總歸是助那敦煌城主害了人命,可是大大地違了天規(guī)。 真是好一場熱鬧可看! 作者有話要說: 先跟大家道個歉,今天整個系統(tǒng)運動會,老胳膊老腿的不敢直接上去硬剛,所以昨天做鍛煉去了,木有更,今天完了回來挺尸一下午,晚上終于能爬起來更點了tat 江芷闌和城主最后一段對話,寫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仙五前傳》的龍溟,想到他的一段經(jīng)典臺詞,然后就打開龍溟的角色主題曲《龍影隨風(fēng)》單曲循環(huán),忒難受了嚶~ 第100章 雪霞 因著在第七窟時元闕與織蘿問話讓承華的兩個弟子不喜;顧昭認(rèn)識承華也比織蘿元闕久, 自然也是跟著珞兒與合勒走;通鉞一股火氣無處發(fā)泄, 一個人健步如飛地搶在了最前頭;玄咫想了想大概自己也不受承華那一派人歡迎, 所以在去第八窟的路上,仍是織蘿、元闕和玄咫這三個老相識裹成了一團。 不過這也好, 倒給了三人私下說些小話的機會。 “你說那江芷闌怎么回事?她的確是通鉞的meimei?”織蘿一瞬不瞬地盯著元闕, 就瞧他敢不敢說出一句實話來。 通鉞走得太快, 橫豎也管不住他們殿后的三人,元闕才小聲道:“昨日在沙漠里見了那蜃影, 我就覺得有些眼熟, 后來在客棧見了江芷闌, 就更是驚訝。只是她畢竟不是我的親妹子, 我瞧著像也不頂用,這才叫通鉞自己來看看的。姑娘看他如今這反應(yīng), 十有八九就是了。” 饒是玄咫一向都平靜淡定得, 也驚得半晌沒回過神來,“可……司法天神的胞妹怎么會是個凡人?” “咦, 這事莫非民間沒有傳說故事?”元闕奇道。 織蘿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望得元闕一愣,半晌才體會到那意思——從前說的那些什么九闕天的秘辛,哪里是師門傳出的?只怕是自己瞧見的吧。 元闕訕了一會兒, 摸著下巴笑道:“也對, 通鉞這么好面子的人,這事哪能隨意亂傳呢?不過這事我真的是聽說來的,并非親眼所見, 所以……做不做得準(zhǔn)也就不知道了?!?/br> “你沒見著?”織蘿有些不信??雌饋碓I與通鉞其實關(guān)系尚可,倘若通鉞那邊出了什么事,他如何能不去幫忙? 元闕望著織蘿的眼神閃了閃,神情有些古怪,有些自責(zé),卻又隱隱帶著些旁人看不懂的憤恨,“因為那時我在閉關(guān)。” 玄咫敏銳地感覺到元闕其實并不想多提,連忙接過話頭,問道:“不知元闕聽來的又是怎樣的消息?” “我還好好在外頭的時候,通鉞的meimei聞音,其實在九闕天也是領(lǐng)了神職的。她被封為雪霞神女,掌管的便是布霞與施雪。聞音的法器是一把白玉豎箜篌,十指一撥,彩霞滿天,素手輕拂,白雪紛飛。當(dāng)年多少男神仙都愛在日暮時分下到人界去,只為一睹雪霞神女的芳容?!?/br> 織蘿笑吟吟地掃了他一眼,搞得元闕以為織蘿又要拿他打趣而搜腸刮肚地想說辭,織蘿才道:“可如今朝霞晚霞卻是由推云童子和布霧郎君在掌管,至于霜雪,由掌雨的四海龍王一并管了。” 元闕輕嘆一聲道:“的確如此。因為聞音……不在了?!?/br> “不在了?雪霞神女……去歸墟了?”玄咫又吃了一驚??赐ㄣX的歲數(shù)便知道,聞音倘若還在也應(yīng)當(dāng)正值壯年,哪怕法力差些,壽數(shù)還是有的,斷不會是自己便這樣沒了。 沉默了片刻,元闕才搖頭道:“很慘的,聽說聞音是自己從九闕天上跳了下來。” 身為神族,就這樣活活摔死是絕不可能的。 可九闕天作為神族與仙族居住之地,為了彰顯其莊嚴(yán)與高貴,又防止其他幾族擅闖,九闕天外是布了幾曾結(jié)界的。而這結(jié)界卻不同于普通的法障,乃是用了極厲害的罡風(fēng)與煞氣煉化的,除了幾處特意留出來的通道,這罡風(fēng)與煞氣是將九闕天團團包裹起來。而這罡風(fēng)煞氣的厲害,連天帝天后也不敢領(lǐng)教,哪怕是天生血脈再純粹的神族,法力再如何高強,若是與這罡風(fēng)煞氣硬碰,也都會在魂魄上留下重傷,藥石無靈。 聞音從九闕天上跳下來,大約是不會特意去挑幾界之間的通道的,只能是穿過了層層罡風(fēng)煞氣而落下。這一層層領(lǐng)教下來,只怕是要……魂飛魄散的。 “為什么呢?”雖然她的確不喜九闕天,且這里頭的大小神仙也的確讓她萬分厭惡,但要脫離這地方,有萬千種方法,為何要選玉石俱焚的縱身一躍呢? “大概是覺得沒臉活下去了?!辈恢螘r,一路領(lǐng)先的通鉞忽然退到三人身邊,冷不丁地開口,這話怎么聽怎么有個……咬牙切齒的意味。 當(dāng)著哥哥的面說人家meimei的閑話,的確是尷尬。何況……斯人已逝,還是嘴下留德吧。 織蘿沒見過聞音,亦不知道她是怎樣一個姑娘,的確不好再多說,便扭過臉去,狀若認(rèn)真地道:“走了這么久,還沒見道第八窟,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原以為,這樣的恥辱與痛苦,體會一次便夠了,卻沒想到……早知如此,就不該給她這機會!”出乎意料的是,通鉞竟自顧自地接了一句,恨與悔都痛徹心扉。 “我說司法天神,好歹也是你的親妹子,還是你費了這么大勁救回來的,有必要把話說得這么難聽么?”既然從九闕天上跳下來會魂飛魄散,而如今聞音又成了個凡人,織蘿便猜測是通鉞自己歷經(jīng)千辛萬苦去收回她的魂魄碎片,拼湊完整后再送到了閻羅殿。既然自己付出這么多,只為了把meimei救回來,如今說這些卻又是為什么? 通鉞睨了她一眼,“你知道她為何會墮天么?” 織蘿心道難道你愿意講么? 也不知通鉞是不是被刺激過頭了,竟然真的說出口來,“因為她為了一個魔族中人而罔顧蒼生!” 但織蘿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別別別,千萬別把神族說得這么偉大。憑著一己好惡而決定其他幾界的生靈該當(dāng)如何,我還真得替蒼生說一句——求你們了,千萬別顧我們,任我們自生自滅,或許還能活得舒坦些。” “你!”通鉞的雙眉高揚,斜斜飛入鬢角,顯然氣的不輕。 元闕與玄咫連忙上前一步將通鉞隔開。玄咫還重復(fù)了一句:“魔族?聽聞神族乃是六界之主,有四界都是真心臣服,唯獨一界不服,便是魔界?” “不錯?!蓖ㄣX神色生硬,“昔年魔界與神界奪六界之主,魔界敗了,心生不服,總想顛覆六界秩序,自然不得不防?!?/br> 織蘿不由一笑,“可你meimei卻與魔界之人攪在一起。容小女子問一句,此事發(fā)生在司法天神殺妻之前還是之后?” 通鉞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還是元闕道:“之后?!?/br> “那便是司法天神自己犯錯在前,meimei又犯了大忌,難怪這般生氣。”織蘿迎著通鉞能刺死人的目光,反倒笑得越發(fā)歡暢,“元闕,你說,聞音到底做了什么。” 不問當(dāng)事人,卻去問一個道聽途說的,原本是不太妥當(dāng)?shù)?。只是通鉞這半個當(dāng)事人太過激動,自身的好惡表現(xiàn)得又太過明顯,問他倒不如問元闕可信。 元闕看了通鉞一眼,才道:“聞音雖是雪霞神女,但因其法力高強,偶爾也是兼任戰(zhàn)神之職的。傳說有一日聞音奉命下界降妖,遇到一個隱匿身份的魔族。那魔族的法力也十分高深,聞音沒有看穿他的身份,只以為那是個普通修士,又因性子十分投契……后來聞音知道他是魔族,反倒跟著他去了魔界。那一年,六界無雪無霞。” “這便惹了天帝天后的不快了?就因為聞音戀上了一個魔族?天規(guī)不是不禁嫁娶么?可見這話信不得。”織蘿冷嗤。 元闕搖頭道:“也不盡是如此。因為魔族敗于神族之手后,便被驅(qū)逐到極南赤炎之地,而那幾年卻不知為何,魔族境內(nèi)幾座火山格外躁動,致使整個魔界都炎熱非常。而魔族的雨水神族是不管的,聽?wèi){天數(shù)的。不巧那幾年魔界的雨水也格外少,致使許多泉眼都開始干涸,許多魔族都活不下去了。聞音遇上的那一個,恰是魔界的一個王子,傳聞魔界之主其實最是中意他,而他前往人界,其實是想尋找水靈至寶。人界其實是沒有的,早就被九闕天收回了。聞音便提出,她乃是司雪之神,倒是可以一試將火山封住來延緩魔界水源干涸的速度?!?/br> 織蘿不由皺眉,“這不是大功一件?為何要罰?魔界幫不得?” “九闕天……怎會如此?”元闕艱難地搖搖頭,“只是聞音法力雖高,卻也不能以自己一己之力壓制魔界數(shù)座火山。魔界水源干涸暫緩,卻也日漸困頓。那魔界王子便想到了自人界抽調(diào)水源區(qū)魔界之法。這樣一來人界水源也開始減少,氣候變得炎熱,旱魃、瘟神那一伙依附了魔界的邪神也開始興風(fēng)作浪。其實疫病橫行,到了冬天會好些,因為冬日落雪,疫源被封凍。壞就壞在聞言擅離職守,致使六界無雪,疫病便更加猖獗。” 那這么說來……九闕天上要懲罰聞音其實也不算冤枉。一個魔界與人鬼妖三界想比,且是一個有宿仇的魔界與對神界言聽計從的人鬼妖三界,神界會偏心哪一邊,不用問也知道答案。 “司法天神親手抓回來的?”織蘿肅了神色。 聞音本沒有壞心,也只是為了就人——魔界的生靈亦是生靈,難道因為曾經(jīng)他們與神界不對付,就能棄之不顧了?但她因為這些人而致使更多人受難,孰是孰非,的確難斷??椞}實在笑不出來。 通鉞面若寒冰,“那時候若真是我去,我會想方設(shè)法地將她藏起來。可惜那時候我剛受了雷刑,行動不便,不是我去的。我能出關(guān)之時,連罪名都定好了,就差行刑了。大約天帝念在我們兄妹多年兢兢業(yè)業(yè),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判得還算比較輕,只是命藥王配一副‘洗塵’,飲下之后忘卻前緣,再打入冰牢百年,也便完了?!?/br> 一百年對于神族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眨眼便過去了,這也委實算不得什么重刑。 “那她為何……”玄咫也忍不住問。 通鉞搖了搖頭,“我趕去的時候,藥王正將那藥呈上來。聞音看了我一眼,用口型與我說——兄長珍重。然后就忽然暴起,打傷了一眾神將,連藥瓶也打翻了,然后縱身一躍……” 光是聽他這么說,織蘿便覺得心生不忍,“這是多深的情分,寧死也不忘的。” “那魔族不配!”通鉞忽然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道。 元闕連忙解釋,“我也是聽月老說的,在天帝定罪前,聞音從不覺得自己錯了。只是那一日,魔族的王子去暫時收押她的天牢走了一遭,聞音便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不再辯解,任憑處置了?!?/br> “他說了什么?”織蘿敏銳地感受到究竟是何處出了問題。 “他說……他從不是認(rèn)真的,不過是因為知道了聞音雪霞神女的身份,才處心積慮地去接近,只是為了騙她去魔界封凍火山罷了,從不是為了真心?!痹I搖頭。 那便是了,哀莫大于心死,聞音一直堅持的,卻不過是個笑話。天帝倒是給她一盞‘洗塵’從頭再來的機會,她不想要,或許是不愿意讓自己今后迷迷糊糊地淪為九闕天上的笑柄,才選了從九闕天上跳下,一了百了。 至于那洗塵也不愿意飲下,大概是想讓自己清醒著,再不忘那恥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