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連鏡倒是大大方方地任她拿,還解釋道:“一支釵,用來送人的。姑娘想看隨意便是,別碰壞了就好。” 盒子打開,柔和的珠光溢出,織蘿也忍不住驚艷了一瞬。榮寶齋的東西果然做得好,一支造型如此簡潔的珠釵,但因用料和做工而顯得十分華美。這東西別說是一般的女孩子,便是織蘿也有些動心。 “送人?連鏡公子準備送給誰?” “給聆……待我找到那位姑娘,我就送給她。”連鏡笑得有些靦腆。 織蘿笑容一僵,“公子知道那位姑娘喜歡什么嗎?” “不知道,不過掌柜說是送給姑娘的東西,如果不知道她喜歡什么,送發釵是準沒錯的。”連鏡自信滿滿地說著,“將釵子分作兩股,一人持一半……” “你知道送發釵是什么意思嗎?”織蘿扶額,“還想玩‘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這套!” “對對對就是這句。”連鏡十分欣喜,“唯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 織蘿其實很想將連鏡就這樣丟在街上然后揚長而去的,但想了想被她以莫名的理由扣在店里的三只,不得不耐著性子道:“你知道這幾句什么意思嗎?這是《長恨歌》里的句子,講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你要是這都不知道……就簡單告訴你,這個故事挺慘的,是唐明皇明明海誓山盟最后卻因為自己活命而殺了楊貴妃的故事。所以啊,你對姑娘念這樣的詩,是逼著人家打你?” “那……我不念了還不行?” “人家男女之間分釵是贈別用的,你要是一見面就送上半支釵……”咦,那畫面真的很美,簡直不敢想象。 連鏡卻很是不服氣,“可掌柜的卻告訴我,最近老有人去他那里買發釵送給女子呢,都是男女一塊去的,聽說那些女子可高興了。” 那……只能說要么人家是真的要分別,要么是因為真愛啊! “織蘿姑娘你看,那位大哥剛才和我一起買的發釵呢,你看那個姑娘,收得多開心!”連鏡眼神一亮,伸手往前一指。 這條街是鄰水的,街口有一座橋,橋邊還有一棵大柳樹,而那柳樹下便站著兩個人,看著都是青年男女。那女子背對這邊站著,不過看身形便知是窈窕佳人;那男子就面向他們二人,生得還算英俊,但面色有些發白,一定要說……就是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這男子生得有些面熟,織蘿仔細一想才想起,兩年前皇都賞花會,她倒是跟這男子有過一面之緣,這可不就是她剛剛造訪過的花家的主人花橋么? 分明家里有個這么好的夫人,卻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勾搭其他女子,難怪家丁都會說他的不是。 “織蘿姑娘,你看我沒說錯吧?”偏偏連鏡還執著地道。 “快,回榮寶齋去,打聽個事情!”織蘿轉身就要走。 “什么事情呀?姑娘你不問我,怎么知道在下沒問過?” 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織蘿只好滿足他的心愿,隨口問道:“這位……先生是常去那里買發釵嗎?還總是帶著姑娘去的?” 沒想到連鏡認真地道:“掌柜說了,花先生是常客,幾乎隔兩日就去。” “隔兩日就去?”織蘿有些驚訝,“在出事前就去?” “是啊,聽說那位花先生在沒成親之前就常去買些女子的飾品,不過從前還不曾帶人上門去,倒也不知道送給誰的。只是近段時日起,才總是帶著女子登門去的,據說每次帶的姑娘都不是同一人。” 就在自己家門口,還敢公然領著其他女子出入,這位花先生真是……讓織蘿控制不住動手的沖動。 “有句話還是要問。他幾時開始這樣的……” 連鏡一把拽住她的袖子,為難道:“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不好這么打聽吧?何況我們又不是官府之人,掌柜只怕也不會說啊。” 看不出來,到關鍵時候,這位鴛鴦族的殿下也不傻的。 織蘿細細一想,一雙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半晌后才拂開連鏡的手,“公子說得有理。” 但連鏡又開始不怕死地問:“姑娘為何想問這些?莫不是……早就瞧上那花橋先生卻不敢開口,然后……惱羞成怒了?” 哎,果然還是沒救的! 思忖片刻,織蘿還是決定將自己想到的東西告訴連鏡,只是有些不方便透露的,還是隱去了。“近幾日總有年輕女子莫名殞命,幾乎可斷定是妖魔所為。而這些女子恰好又去了榮寶齋……這話到底是官府說的還是私底下流傳的?有沒有人看見?且花家就在榮寶齋對門,上次花夫人韓氏到我們這邊來買了點東西,公子便說察覺到鬼氣……” “姑娘的意思是……” “我只是猜測,那些姑娘到榮寶齋是確有此事,不過并不是她們孤身前往,而是和別人一塊去的,而這人我懷疑是花橋。害了她們的性命,那些姑娘的冤魂不散,纏在他身邊,所以花橋身上也沾染了鬼氣,而韓氏與他同住一屋,自然身上也就沾染了些許。” 連鏡順著她的話想了半晌,有些驚詫,“聽起來是很有道理。只是……大部分都是姑娘你自己猜的吧?怎么能做得準?榮寶齋的古物太多,許多都有器靈,雖還不能化作人性,但靈力強盛可以干擾視聽,方才在下也沒仔細查探,并不知道那花先生身上有什么異常的氣息。” 不全是猜的。那夜來香上的銅鈴,組成了個鎮壓的陣法,通常這么布陣的,幾乎都是拿來壓伏兇靈…… “還有可能,就是花橋浪蕩成性,他的夫人韓氏心懷不忿,對這些女子暗下殺手,所以她身上沾染了鬼氣……” 連鏡搖頭道:“織蘿姑娘只怕是戲文話本看多了吧?這事太過離奇,在下實在不能相信。” “呵,活得久了,什么怪事沒講過?有時候,世事卻比故事更離奇。”織蘿輕笑一聲。 連鏡想反駁,但織蘿卻徑自走了,到底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走回去的路上,織蘿一直在同連鏡東拉西扯,卻就是不提花家與榮寶齋的事,一直到她進了千結坊。連鏡無奈,只好憋著一肚子話,回了自己店里。 織蘿一進店,只覺得十分安靜,不由得奇道:“怎么都不說話呢?” 前面只有聆悅一人在看店,她見了織蘿,有些歉然,“瀲瀲與滟滟笨手笨腳,剛剛打翻了一架結子,流蘇都纏到一起了,我怕影響生意,叫她們到后面去解。”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消一揮手便處置好了,但能叫那兩個活寶住嘴,織蘿也樂得清靜。 “姑娘今天早上走得急,方才花家的人送來盆花之時還有客人在也忘記了,上次花夫人掉了個香囊在我們這兒,還沒給她還回去呢。”聆悅有些著急。 織蘿滿不在乎,“過三日我還去,一并給她就是了。對了,你先把香囊拿給我看一看。” “這……拆別人的東西,不大好吧?”與連鏡如出一轍的語調。 反正都和聆悅基本交代了身份,織蘿也不隱瞞,“我今日在花家,在一棵花樹上見到了鎮壓的陣法,這本就十分古怪。連鏡去城南……” “他那里做什么!”聆悅驀然拔高了聲音。 織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道:“聽說城南的榮寶齋生意做得好,他想去瞧瞧究竟是怎樣,我只是碰巧遇上的。” 聆悅這才紅著臉“哦”了一聲。 分明就是喜歡的模樣,只是不知道……連鏡真的送了發釵之后,還是不是這樣。 “城南女子被害之事,傳聞是她們買到了榮寶齋被怨靈附著的古飾才遇害,這是無稽之談,不過連鏡以為其中有什么線索,便去查看。這一去便發現榮寶齋與花家原來就是對門而開的,花家的主人花橋還時常帶著不同的女子去買首飾。”織蘿正色道。 聆悅卻是一臉懵懂,“這和韓氏的香囊有什么關系?” 織蘿又仔仔細細地說了自己的猜測,然后總結道:“花橋與韓小憐,總有一人不是好東西。她家遺落的東西,說不定還有些線索。” 蹙了眉咬著唇掙扎半晌,聆悅到底是交出香囊,任由織蘿拆。 “你看,這是什么東西?”織蘿抽開線繩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聆悅。 聆悅只一看便認出了是什么東西,失聲道:“這是……鎮魂珠!”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對連鏡的形容,是……沒有求生欲~ 確實是鋼鐵直男,憑實力單身,用生命找死! 第11章 夜探 越發斷定花家有問題之后,織蘿便決定趁夜去查探一番,還是帶著聆悅一起去。 瀲瀲與滟滟兩姐妹也吵著要去,卻被織蘿以除非封住嘴否則絕不同行為由拒絕。在好奇心和說話之間,兩姐妹果斷選擇了能自由開口,揮別二人。 不過在出門時,聆悅頓了一頓,小心地問:“不用……叫上連鏡?” 織蘿聞言,微微挑眉,笑道:“你想叫他一道?” 聆悅搖頭如撥浪鼓,慌忙解釋:“不不不!只是本來連鏡都知道這個事了,也是他先起頭查的,現在我們自己去了卻不告訴他……我是說,呃……姑娘大概不知道,連鏡作為我們鴛鴦族的太子,從小就被送到九闕天的學宮去學術法,要是真的打起來……” “你是信不過我的武力值?”織蘿微微瞇眼,笑得很是危險。 長得這么好看的姑娘……就算是女妖吧,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去?聆悅心下想著,卻連忙搖頭。 織蘿沒與她計較,只是道:“若是動起手來,能占我便宜的人還沒幾個。我帶上你,只因你是神族,你往那里一站,許多修為不夠的便已經不敢站出來了。” 聆悅心里十分悲憤——敢情是被當吉祥物利用了。可是還欠著人家錢呢,不敢反抗。 —————————————————————————————————————————— 皇都是有宵禁的,不過對于非人來說,這點巡街的金吾衛還真是不放在眼里。只要不是腦子讓門擠過硬要想不通去闖宮觸發高人布置的大陣,幾乎可說是整個皇都任意來去的。 白天當著連鏡不敢暴露身份,故而一路都是靠著雙腿走的,晚上就隨意許多了,織蘿叫聆悅與自己一道縮小了身形,又捉了一只修為低微的貓妖,逼著它當了坐騎,一路坐著貓過去的。 貓雖身形矯健,動作靈敏,但到底城南遠,要跑過去也需要許久,不過織蘿一點不在乎時間,且她們出門時間尚早,趕到城南之時,也不過三更。 “辛苦你了。”織蘿拍了拍那累得快要倒下的小貓的頭,捏了捏它的耳朵,最后干脆拉起它的爪子看了看,才笑嘻嘻地道:“日后若是有看上的……不論男女,來找我,一定幫你撮合。” 那只貓“喵嗚”叫了一聲,扭頭便跑了。一張貓臉上雖看不出情緒,可聆悅覺得它是要多委屈便有多委屈。 聆悅忍了忍才沒指責織蘿連貓都欺負的行徑,只是問道:“我們……直接進去嗎?” “先不忙。”織蘿拉著聆悅,輕輕一躍便站在了屋脊上,變回了正常的人身,“白天我就覺得這園子有點古怪,待我看看是個什么模樣。” “呀!”順著織蘿所指之處看了過去,聆悅便忍不住輕輕驚叫一聲。 行走在其間,不能窺見全貌,只知道這園子建得仿佛迷宮一般。而站在高處俯瞰,便會發現,這園子里的草植花木,卻是按照花色來分的類,不開花的觀葉植物種在一處,位于園子的東面;另外的花草,則分作三塊栽種,一塊是開藍紫色花的,位于北面;一塊是開紅花或結紅果的,在園南;開著白花的花木則在西面。 不過有一點例外,就是白日里她見到的那株夜來香。夜來香到了晚間果然開出了繁密的花朵,仿佛落了滿樹的白雪。但這株夜來香的位置,卻是在園子中央。 織蘿皺著眉還沒看出個門道,聆悅就已經飛快地道:“這是個聚靈陣!” “當真?” “我在書上看到過這個陣法,的確是個變體的聚靈陣。”聆悅滿臉篤定。 “原來你在這方面還有些研究。”織蘿淡淡一笑,“聚靈陣里套了個伏壓陣,還有鎮魂珠在手……這卻是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呀!” 聆悅不置可否,只是問:“還要進去么?” “進,為何不進。”織蘿從屋頂飄然而下,抬頭去看聆悅,“來了便是要好生查探消息的。對了聆悅,你既然認得這個陣法,想必也是認得路的吧。花橋的屋子我不知道,韓小憐的屋子就在聚靈陣后頭那個院子靠西的水榭旁。” 聆悅有些無語,“方才我都沒有仔細看這里面的路。既然是要穿過聚靈陣,姑娘為何不從屋頂上過去呢?” 織蘿卻義正言辭地道:“我看瀲瀲記性不錯,想著什么樣的主子調|教出什么樣的丫頭……想來你的記性應當也是不差的。” “真是……好有道理。”聆悅也下了房頂,越過織蘿便往前走。 事實證明織蘿的推斷果然很有道理,因為聆悅的記性真的很好,只看了那么一會的陣法,便知道該怎么走,即便有的地方一時忘了,也還能當場推演出來。 “果然我帶你是個明智的選擇。”韓小憐的房間近在眼前,竟是真的走了出來。 聆悅面無表情地道:“如果姑娘漲工錢就好了。” 織蘿假裝沒聽見的樣子,神色淡然地往前走了幾步,只是剛剛走到窗前,又立刻神色不變地走了回來,小聲對聆悅道:“不好,出門忘了看黃歷,今日原不適合夜行的。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聆悅很是無語,卻不信邪地走上前去,也不顧耳畔回蕩著的壓抑而奇怪的聲響,抬手在窗紙上捅了個洞,湊過去就往里看。織蘿原本想拉她,卻愣是沒拉住。 只一眼,聆悅便嚇得一下子彈開,臉上青紅交錯,神色相當精彩。 “你……”怎么不早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