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就在昨夜,她又夢見了他。 在夢里,梁時一改往日的冷峻漠然,對著她柔和一笑,“辛苦太后娘娘了,臣會早日回京。” 楚翹昨夜是被嚇醒的,后來她反復琢磨了起來,一來梁時的尸首從未尋到過,二來她記得炎帝最敬重他的老師梁時,這兩年炎帝一直派人去苗疆尋人,莫不是也懷疑梁時沒有死? 楚翹既盼著他回來,又盼著他再也別回。 不過,目前還是先過了眼下這一關再說吧。 梁云奇貌若桃花,才十一歲的年紀,卻生的俊美無雙,光風霽月,唇紅齒白,性子上稍弱溫厚了一些,他道:“母親,您方才沒有聽見程家公子所言,若是您親耳聽見了,您也一定咽不下這口氣!我與大哥實在是見不得旁人詆毀我父親!” 對此,楚翹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好了好了,都回去吧,我與你們父親……又不熟。” 梁云翼與梁云奇聞言,覺之在理,母親是父親的冥配,她也只見過父親的牌位,應該不會因為有人詆毀父親而……不顧一切反駁吧? 但即便如此,楚翹的耿直,也總比虛偽假意來得強。 兄弟二人看著與自己身高相近的繼母,兩人神色一度堅定,似乎打定了某個主意,這日后梁家崛起時,一定不能虧待了繼母。 * 楚翹前腳剛帶著兩個繼子回了府上,吳家族學就讓人送了消息過來。 來人是吳家族學的守門小廝,為人還算和善,倒是沒有看不起江河日下的梁家。 他道:“梁夫人,我家先生讓小的過來傳個話,讓兩位少爺近日暫且不要去進學了。” 他言辭之間,面露難色。 楚翹自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程家如日中升,她當皇太后時,程家已經有崛起之勢,吳老翰林也得顧及著程家的勢力。 可梁家能不能有后路,只能靠著兩個繼子科舉謀仕途了,楚翹問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說著,她塞了一塊碎銀子給吳家小廝。 全京城人都知道梁家的日子很不好過,眼前這小婦人雖是嬌花之姿,但身上衣襟著實清樸,小廝收了銀子,臉色也好看多了。 他提醒了一句,“梁夫人,你且聽小的一言,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得讓程家那邊消了氣才成啊,不然我們家老先生也為難著呢。” 楚翹點了點頭,謝過之后,讓老管家送了小廝回去,“古叔,送客吧。” 老管家長嘆了一聲,要是自家大人還活著,梁家豈會受這等罪?現如今連個小廝都敢對新夫人臉色看了。 這兩年來,老管家將新夫人的所作所為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感激的。 試問哪個十多歲的姑娘家能安心當一輩子的寡婦? 夫人剛嫁過來時倒是自盡過一回,但后來想通了,也是真心實意的為了梁家著想。 梁家如今只有一個老管家,一個丫鬟阿福,還有梁老太太身邊兩個年邁的老嬤嬤之外,再無其他下人。很多事都是梁溫與楚翹親力親為。 梁溫拉著楚翹在一旁說話,“如玉啊,如今咱們家只有科舉一條路了,否則梁家再無崛起的可能,兩位哥兒的學業千萬耽擱不得。” 說到這里,她對楚翹擠眉弄眼的笑了笑。 楚翹當即覺之不妙。 大姑姐并非是個老實忠厚之人,她果然出了餿主意,“如玉,隔壁楚家一直待咱們梁家不薄,若不……你再去楚家求求情?我覺著楚家二公子對你不是一般的好呢。” 楚翹:“……”大姑姐的意思是讓她勾搭楚二公子楚遠? 那可是她親二哥! 楚翹有兩位嫡兄,大哥楚坤在禁軍任職,是個不可多得的俊才,可二哥楚遠一直不務正業,平日的愛好就是斗雞走馬,也不知道二哥是哪里抽風了,兩年前見著她之后,總是想著法子與她接近。 奈何,楚翹還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且不論,楚家人會不會信她? 上輩子害死她的真兇至今不知是誰,她再天真,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告訴旁人自己借尸還魂了。 楚翹小臉一怔,她上輩子本就是容貌出眾,如今這副身子也不差,冰肌玉骨,芙蓉花貌,此時正瞪了梁溫一眼,“長姐!寡婦門前是非多!你怎能說這話?” 梁溫也是沒有法子了,總之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家中兩位侄兒的課業不能荒廢了,“又不是真讓你怎么樣!你就去求求情,讓楚家再出面一次。” 楚翹抬頭望了一眼楚家的方向,如今父親鎮國公遠征去了,大哥忙于公務肯定不在府上,母親又是常年禮佛吃齋,她總不能真的去求二哥吧? 梁溫好言相勸了半晌,楚翹終于還是去了隔壁的楚家。 她二哥果然很快就出現在了廳堂,記憶中,二哥一直是個油腔滑調,不靠譜的風流貴公子,曾經不知道調戲過多少楚府的美婢,楚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二哥有朝一日會對她下手?! 感覺到手背被人一碰時,楚翹連連后退了一步,做出了嬌.羞無奈之狀,“楚二公子,不知楚老夫人可在府上?小婦人有事相求。” 楚遠平日里游手好閑,但是消息很靈通,他已經知道楚翹登門的目的。 這廂,他抬手彈了彈肩頭并不存在灰塵,笑意中帶著明顯的垂涎與不懷好意的戲謔,“嗯……家母還在佛堂祈福,怕是無暇見你。你與我說也是一樣的。對了,近日府上新釀出的梅子酒出窖了,梁夫人也想嘗嘗?” 二哥……忒孟浪了! 彼時,她記得二哥時常入宮見她,還語重心長的告誡過她,“翹翹啊,你切不可被朝中那幾位相貌清俊的大臣給迷惑了雙目,你要知道這天底下的男子,除了父親與大哥,還有二哥我之外,這世上其他男子都是居心不良的。” 楚翹每每都是敷衍了事。 年輕美貌的皇太后,手握權勢的臣子,這二者之間似乎總會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宮闈密事。 二哥總是試圖告訴她,梁時與蕭湛等人都是目的不純的,他總是將她當做還未出閣的小妹,每次入宮見她,都是“父愛”難掩。 可如今的二哥怎就像個游走花叢的圣手?逮著有點姿色的小婦人就下手? 二哥啊二哥,你還是那個二哥么? 楚翹面不改色心不跳,“既是如此,那小婦人就不叨擾了,他日再來拜訪老夫人。” 她轉身要走,一臉的泰然自若早就就繃不住了。 楚遠見勢,忙從黃花梨木的圈椅上起身,頎長高大的身形,一個縱身就走到了楚翹面前。 楚家是從武之家,楚遠也是自幼習武長大,他立在了楚翹面前,就顯得楚翹愈發羸弱嬌小。 看著如花似玉的小美人秀眸含怒,楚遠笑道:“梁夫人……不不不,我還是喚你一聲如玉吧,如玉啊,你可知道你眼下是怎樣的境況?你難道就不懂得如何為自己爭取一下?” 楚遠又想給楚翹暗示些什么。 其實二哥待她極好,人也不壞,就是太過風流,不曉得在外面欠過多少風流債。 旁的男子娶妻納妾,他卻是只調戲,概不負責,如今身邊依舊是孑然一身。 楚翹的個頭只到楚遠的胸膛,若非眼前這人是自己二哥,她真想跳起來兇他幾句。 楚翹咬了咬唇,想起了二哥待她無比之好,她忍了又忍,繞過楚遠,提著裙擺,快步離開了楚家堂屋。 楚遠站在她身后道了一句,“不是我不想幫你,這一次你們梁家是闖了大禍了!”他笑了笑,臉上的痞氣很快消散,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他薄唇一勾,隱有一分邪魅之意。這才吩咐了下人,道:“去盯著梁府,有任何動靜,速來稟報!” 梁時啊梁時……他究竟有沒有死? 楚遠落座品茶,指尖還似乎存著細滑的觸感,想起方才那個小婦人臉上的慍怒,他又是一聲苦笑,兀自搖了搖頭,自語道:“翹翹,二哥一定會揪出害死你的真兇。” 作者有話要說: 楚翹:大姑姐和我二哥是大豬蹄子么? 梁溫:大豬蹄?能吃么? 楚遠:我跟樓上絕對不是同一類。 梁時:夫人莫急,為夫很快就回來。 第4章 豁出去了 恒順胡同只有兩座府邸,一個是楚家,另一個便是梁家。 楚翹繞過半條巷子就回到了梁府。 梁府庭院原本有一株碗粗的八月金桂,前陣子因著家中缺少用度,楚翹與梁溫就做主,將那株桂花樹給賣了。 而買家就是二哥,楚遠。 楚翹實在不明白,二哥怎就看上一個小寡婦了?他上回買桂花樹是假,跑來調.戲她倒是真的…… 且罷,以后肯定是要離著二哥遠些,若是哪日被他逼急了,她保不成會暴露身份。 回到府上,梁溫在小徑堵住了她,“如玉,怎么樣了?楚家可愿意去說項?” 楚翹重生的這兩年來,楚家隔三差五的幫襯梁家,但時日一長,這終究不是個辦法。 方才二哥也說了,這次的事,他也幫不了。 楚翹臉上的失落已經說明了結果,梁溫拉著她在一側說話,“如玉啊,這件事如論如何也得早日解決,云翼和云奇如今也是你的兒子,兩個哥兒日后有出息,你這個當母親的也有個靠啊。” 梁溫周而復始的強調著楚翹眼下的近況。 楚翹在沒有想好如何脫身之前,她首要的念頭就是好好活下去,自然也明白一榮共榮的道理。 當初身為皇太后的時候,她便與炎帝“母子同心”,才得以勉強安然度過悠悠十載。 若是這輩子就此困在梁家,兩個繼子他日出人頭地了,楚翹的日子也的確能好過一些。 她道:“楚家未必能幫得了,再者鎮國公已經遠征在外,我總不能去勞煩楚家長公子,至于楚二公子……” 楚翹到底不想詆毀自家二哥,就沒有繼續說下去。旋即,她又道了一句,“大姐,若不明日我帶著云翼,云奇去一趟程府?說到底也是咱們楚家打人在先,且不論程家究竟是什么態度,致歉還是免不得的。” 其實,楚翹心里很明白,梁家的老老少少,其中包括她自己在內,都不是什么遵守道義之流。 捫心自問,她也覺著程家公子被打是他自找的。 若是按著她上輩子的脾氣,肯定也是先打了再說。 奈何如今梁家勢弱,“孤兒寡母”的一家子,面對強權,如何能不低頭? 梁溫默了默,她比梁時年長兩歲,如今已經三十有一的年紀,雖是相貌清麗,但她又是個不能生育的大歸之婦,日后再嫁幾乎沒有可能。 梁溫比楚翹還盼著云翼與云奇兄弟兩個能早日扶搖直上。 尋思了須臾,梁溫道:“也好,如玉啊,難為你了。”她拍了拍楚翹的手背。 楚翹兩年前還很擔心梁溫會認出她來。 她二人曾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好友,當初兩家若是辦了雅集,對方肯定會捧場的,可謂金蘭之誼。 可楚翹這兩年來已經無意中露餡多次,梁溫卻從未瞧出端倪來。 不知是她自己佯裝的太像?還是梁溫早就不記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