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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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不去跨入內(nèi)廳時,幾道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 他視若無睹,毫無拘謹(jǐn)之態(tài),反是灑然一笑:“崔翁連夜召我等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崔珮仔細(xì)打量,怎么也無法把當(dāng)年那個瘦弱寡言的孩子,跟眼前的青年聯(lián)系起來。 崔詠此時也已恢復(fù)了平日的冷靜,拈須笑道:“無它,你們不是本地人,如今天晚路滑,怕你們找不到回來的路,便派人去尋你們。若還未用晚飯,等會我就命人送過去。” 崔不去面露感慨:“實不相瞞,我的確多年未歸,差點就不認(rèn)得故鄉(xiāng),青山綠水,依稀還是當(dāng)年模樣,此番除了參加文會,還為祭掃先母而來?!?/br> 一片死寂。 在場幾人呆了一瞬,誰也沒想到崔不去會如此直白,開門見山。 崔珮失態(tài)起身,面上甚至有幾分激動。 崔三和崔詠能看出崔不去眼熟面善,他自然也能看出來,那雙眉眼,下巴,正與當(dāng)年的二嫂像了個七八成。 “你,你母親是誰?”他按捺下激動,輕聲問道。 “你們不是早就猜到了嗎?”崔不去笑了一下。 鳳霄發(fā)現(xiàn),崔不去的笑與平日不同。 或者說,與面對他的絕大多數(shù)時候不同。 崔不去不常笑,平日大多是冷笑,諷笑,坑人成功會露出狐貍偷腥之后的笑,他很克制,經(jīng)常會將得意藏在眼睛里,偶爾斗贏鳳霄,又或占了上風(fēng)時,翹起的嘴角會連帶眼睛微微瞇起,軟和了眉梢霜雪。 但絕不是眼前這種,似笑而非笑,將殺意藏在笑意之后,令人摸不清喜怒深淺。 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鳳霄如同捉住狐貍尾巴的獵人,心情愉悅,忍不住又摸出袖中折扇。 沒有人去關(guān)注他為什么會在雨夜的涼爽天氣搖扇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崔不去身上。 崔詠沉聲道:“你們路過此地,偶遇九娘,我見你們年少英才,又愛舞文弄墨,這才起了愛才之心,留你們夜宿,若有招待不周之處,但說無妨,何必如此陰陽怪氣!” 崔不去微微一笑:“這么多年過去,崔翁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顧左右而言他,看似公正嚴(yán)明,卻從來都是偏袒偏心,你兒子壞人名節(jié),生下我這個孽種,又縱妻謀害嫂嫂性命,你為了崔家的名聲,一力將此事瞞下,若我沒活著,又如何為余氏討回公道,一雪前恥?” 討回公道四個字說得崔詠心頭一跳。 他拍案而起:“你果然就是崔階!當(dāng)年你年紀(jì)小,根本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崔家養(yǎng)你長大,你非但一聲不吭就逃了出去,多年未有音信,如今竟回來痛罵親人長輩,恩將仇報!” 崔大郎也道:“是啊阿階,這些年你不在,我們都很想你,孫大夫說你死了,父親還難過得哭了一場,如今你還活著,我們高興還來不及,你娘的事,當(dāng)年另有隱情,你先坐下來,我們從長計議,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鳳霄差點笑出聲。 他們這些恩威并施的話,騙騙尋常人還可以,如果余氏的兒子不是那么有出息,憑他一己之力不可能對上整個崔家,聽見這番話,也許心中會有不甘,但最后也只能認(rèn)輸。 但崔不去是何人? 連興風(fēng)作浪,攪亂天下的云海十三樓,也接二連三受挫,連備受寵愛,不可一世的晉王,也得為了籠絡(luò)他而作出親近之態(tài),崔詠的話,在崔不去面前,悉數(shù)化為可笑作態(tài)。 鳳霄敢用裴驚蟄的腦袋打賭,崔不去現(xiàn)在,一定是好整以暇看著崔家人演戲,不著急發(fā)作,像貓逗耗子,等他們露出更多的急切。 果不其然,崔不去又笑了:“當(dāng)年,我年紀(jì)雖小,也不常說話,但許多事情都記得清楚,譬如,受命撫養(yǎng)我的崔家下人,是在盧氏的慫恿下,在我的飯菜里下毒,想要毒死我,可惜我命硬又機警,硬扛著三天不吃飯,等郡守過來拜見崔翁時,當(dāng)著眾人的面餓暈,讓崔翁不能不過問?,F(xiàn)在想來,以我的身世,崔家沒要了我的命,的確是天大的恩賜啊!” 崔家眾人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老辣如崔詠,都覺有些掛不住老臉。 崔不去就像他心頭的一根刺,活著一日,他便難受一日,可他又不愿背負(fù)殺害親孫的罪名,只能任由他在崔家自生自滅,對方被欺凌得很慘,崔詠不是沒有耳聞,但他卻放任自流,遇上了便管一下,遇不上便故作不知。 可誰又能想到,那個命不久矣的幼童,竟沒死在外頭,時隔多年,還會回來,當(dāng)面對質(zhì)? 在場之中,唯有崔珮,激動上前,待要去抓崔不去的肩膀,卻被橫生一把扇子攔住,只好停住腳步。 “阿階,真的是你!這些年來,我一直后悔,愧對你娘的臨終托孤,害你流落異鄉(xiāng),命途多舛,幸而上天庇佑,讓你平安無事,你回來吧,記在我名下,四叔必將你視若己出,再不讓你受欺負(fù)了!” 崔詠皺了皺眉,想說什么,卻忍住。 崔不去:“我不叫崔階,我叫崔不去。” 崔珮一愣:“哪個不去?” 鳳霄涼涼道:“不去死的不去啊,多好聽、多別致的名字,旁人一聽,肯定要追問名字的來歷,崔家這些齷齪骯臟,不就天下皆知了?” 崔珮臉色微白,苦笑道:“是我之過,是我之過!” 崔大郎沉聲道:“阿階,我們都知道你心中怨氣不小,但時過境遷,斯人已逝,舊日有什么恩怨,就該由它過去了,既然你已回來,就別走了……” 鳳霄笑道:“再被你們多毒死幾次嗎?還是你們不以他為恥了?他可以進族譜,可以光明正大被當(dāng)作崔家人來介紹,死后也能進崔氏陵園了?” 崔大郎的話被他搶白,生生噎住,瞪著眼睛,再也說不下去。 崔詠看著崔不去,緩緩道:“若你愿意回來,我可以做主,將你過繼給四郎,如此一來,你自然是名正言順的崔家子,沒有人再敢說三道四。” 不光是鳳霄想笑,崔不去也很想笑。 二人相視一眼,崔不去從鳳霄眼中看出憐憫。 不是憐憫崔不去,而是憐憫崔詠。 憐憫他年紀(jì)大了,崔氏族長的位置坐久了,竟蒙蔽了雙眼。 崔不去要真稀罕崔家子的身份,何必這么多年才回來,他還好意思用施恩的口吻說出來,是指望崔不去感激涕零,領(lǐng)旨謝恩嗎? 鳳霄:崔道長,幸好你像母親。 崔不去從對方的無聲口型中看出這句話,他咳嗽兩聲,懶得理會鳳霄,對等著他回答的崔家人道:“我已經(jīng)說過了,這次過來,一是祭掃先母,二是參加榴花文會,至于崔家——” 他的目光掃過崔大郎,崔三,并未在后者身上多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崔詠那里。 “從一開始,我就沒被算入崔氏之中,既然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會是,你們也許把崔氏看得比天還重,但,我姓崔,只為圓生母之愿,與博陵崔氏,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唇角冷鋒畢現(xiàn),旋即又抹平消失,他字字句句,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崔家人耳中:“這個姓氏,我從來就不稀罕。別說你們讓我入族譜,就算要把崔家拱手相送,我也沒半點興趣?!?/br> “如果崔翁沒有其它事,我們就先回去歇息了,免得明日起晚了,趕不上文會,失陪?!?/br> 崔不去在崔家這個池塘里丟下一道驚雷,將池子驚得魚蝦嘩然,水影亂搖,他自己則施施然告辭而去,袍袖迎風(fēng)颯颯,瀟灑之極。 第103章 二人揚長而去,余下崔家?guī)兹俗趶d中,久久沉寂。 崔三做賊心虛,此事說到底與他有關(guān),他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恨不能旁人徹底忘記自己的存在。 崔詠也的確顧不上崔三,他發(fā)現(xiàn)剛才被崔不去話趕話,卻忘了詢問他的身份來歷,至今也未問清他冒用鳳霄其名,到底是真與解劍府有關(guān),還是狐假虎威而已。 崔大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問父親:“此人來意不善,恐怕會在明日榴花文會上鬧事,要不要現(xiàn)在先將他們趕出去,明日也不許他們出現(xiàn)?” 崔珮忍氣道:“父親,大哥,不管怎么說,他都是我們崔家的血脈,現(xiàn)在夜已深了,再將他們趕走,他們又能上哪去?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此事還須妥善處理才是?!?/br> 崔大皺眉:“四郎,這么多年了,你怎的還如此天真?他若真想好生解決,怎會選擇這個時候上門?分明是打算當(dāng)著四方士人、本地鄉(xiāng)紳,以及新任郡守的面,當(dāng)眾給我們難堪!” 崔珮提高了聲音:“本來就是我們虧欠了他,難不成還要人家高高興興回來感謝生養(yǎng)之恩嗎?” 崔大郎也怒了:“難道我們對他沒恩?要換了別的人家,像他這樣出身的孽種,早就被悶死了事,哪里會留他長大成人!” 崔珮直覺熱血上涌,多年來諸般歉疚,在看見崔不去站在面前時達(dá)到頂峰,也讓他有了反駁大哥的勇氣,他指著崔三,手在憤怒之下微微顫抖:“恕我說句你們不愛聽的,要悶死的不是他,損毀崔家名聲的也不是他,應(yīng)該是三哥才對!” 崔三驟然跳了起來:“四郎,你為何如此維護那母子,莫非你也對她早懷窺伺之心,難道那孽子其實是你的……” 不待崔珮揮拳上去打人,崔大就已經(jīng)先一步上前,一巴掌將崔三抽倒在地上。 平日行事穩(wěn)重的他,此時竟是一反常態(tài),當(dāng)機立斷,喊來下人:“三郎魔怔了,將他堵了嘴拖下去!” 眼看崔三胡亂掙扎最終被拖走,崔詠不置一詞,默認(rèn)了長子的處置。 崔珮粗喘口氣,勉強定下神,才開口:“父親,眼下不能將人趕出去,否則他們一怒之下,找上郡守,再將此事宣揚出去,便大大不妙。若他真與解劍府有關(guān),再捅到天子面前……” 崔大打斷他:“天子日理萬機,如何有空理會這等微末小事?再說了,皇帝自己也出身關(guān)隴豪門,天下門閥同氣連枝,誰家沒出過幾件糟心事?依我看,直接將人連夜趕出博陵吧,以免夜長夢多!” “父親!”崔珮怒極,“當(dāng)年他生母死后,崔家欺她娘家無人,名節(jié)有虧,不讓她與二郎合葬,本就理虧在先,那孩子要的不過是一個公道,我們將人請來,好生說明,再允二嫂入葬崔氏陵園,平了他多年來的怒氣,這樣不好嗎?待事情鬧大了,讓人重新記起來,難道就對崔家有好處?!” 眼看兩個兒子各執(zhí)一詞,吵得不可開交,誰也說服不了誰,崔詠終于抬手往下壓了壓,讓他們都安靜下來。 “你能保證說服他嗎?”崔詠望向崔珮。 崔珮沉默片刻,反問道:“崔家這一輩,他本該序齒行五,但他出生時,您便將他記在崔家仆役名下養(yǎng)大,從未將他排入族譜,如今他已歸來,父親是否改變主意?” 崔大郎聞言又生不滿:“允他生母入崔氏陵園已經(jīng)網(wǎng)開一面,如果讓他正式入崔家,我們又要怎么對外解釋他的身世來歷?小輩們知道了又會怎么想?本來就是丑事,難道還要描出一朵花來嗎?” 崔珮不語,只看崔詠。 …… “你這樣打草驚蛇,他們怕是待會兒就要過來趕人了?!?/br> 崔不去與鳳霄大搖大擺拂袖回到隔壁園子,崔家下人或多或少都聽見風(fēng)聲,但沒主人的吩咐,他們也不敢攔著崔、鳳二人不讓他們?nèi)胱?,不過一路行來,異樣的注目禮是難免的。 “不會。”崔不去很淡定,“他們現(xiàn)在肯定爭論不休,不過崔詠也怕我們惱羞成怒,將事情鬧大,所以在文會結(jié)束前,估計會選擇息事寧人,先把我們穩(wěn)住,等明日郡守和士人都散盡了,再與我秋后算賬?!?/br> 鳳霄:“你那四叔崔珮,受了余氏臨終托孤,護你卻不盡力,若他肯拼命維護你,你幼時應(yīng)該會更好過一些。” 崔不去淡漠道:“他良心未泯,能力有限,又是庶子出身,不可能為了我一個人,跟整個崔家作對。若當(dāng)時不是放眼崔家,無人可托,余氏也不會將我托給他。人,終究是要靠自己,我并不怨他?!?/br> 鳳霄笑吟吟:“我倒該謝謝他,如果他堅持將你帶在身邊,我今日,就會少一個可敬的對手。” 那日子可就比現(xiàn)在無聊多了,這句是未竟之意,他沒說出口。 崔不去卻聽出來了,他善解人意點頭:“我明白,鳳府主這種人,我也見過不少,便如晉王,譬如云海十三樓的那些人,天之驕子,應(yīng)有盡有,才智又在中上……” 鳳霄從鼻腔里嗯了一聲,調(diào)子提高,隱含威脅:“本座才智只在中上?” 崔不去不受影響,繼續(xù)說完:“可因為日子太無聊,總得沒事找點事做,找點人來對付,此等行為,簡稱無聊,又叫折騰?!?/br> 鳳霄反唇相譏:“不知道是誰,原是奉密令與突厥使者接洽,卻在聽說于闐使者被害之后,就千方百計找機會搶功勞,最終中了奈何香,小命都差點丟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就不叫折騰了?” 崔不去撇撇嘴:“我這不是覺得鳳府主日子過得太無聊,才主動送上門的?” 鳳霄哈哈一笑:“這話我愛聽!崔家人估計覺得現(xiàn)在只要允許你入族譜,讓你名正言順成為崔氏一員,你就會感恩不盡,前嫌盡棄,可憐他們愚蠢至極,根本不知道崔不去是何人,竟會以為你為了這點東西才回來?” 崔不去嘆了口氣,卻毫無可憐感慨,表情更只有譏諷嘲弄:“他們不是愚蠢,只是高高在上久了,就會將別人看輕。” 不過左月使的尊貴風(fēng)范沒能維持太久,他剛說完,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鳳霄幸災(zāi)樂禍:“你這身體,還學(xué)別人淋雨,別明日沒讓崔家人吃癟,自己先躺下了?!?/br> 崔不去打噴嚏打得鼻子發(fā)癢,連帶聲音也悶悶的。 “睡一覺便好了。不過等會崔珮極可能來找我,為了你明日能看好戲,還請鳳府主幫我擋一擋?!?/br> 鳳霄挑眉:“你的左月衛(wèi)呢?” 崔不去:“被我分頭派去做事了,明日才會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