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此人武功雖略遜鳳霄,但兩人聯手,未必不能拿下白衣人。 白衣人知道今夜注定白跑一趟,為免賠了夫人又折兵,他當即舍劍抽身,身形飄起后退,瞬間就飛出幾丈,落在遠處的屋頂上,又是幾個起落,隨即隱沒夜色之中。 鳳霄從屋頂落至崔不去身邊。 他因徒手接劍,掌心汩汩流血,往下滴落。 鳳霄用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舉起劍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把沾血的劍往地上一扔。 “沒有標識,看不出來歷,應該只是一把普通的劍。” “你的手如何了?”不管怎么說,鳳霄今晚都救了自己一命,崔不去就算知道對方可能得寸進尺索要功勞,也不好視若不見。 烏云逐漸散開,點點星光重新懸于頭頂,崔不去的唇色比平時鮮艷了一些,也腫了一些。 依稀,仿佛,似乎,還能看見一點濕潤。 只不過喬仙不會特意去看,也就沒發現。 而鳳霄做賊心虛。 他自然不肯承認自己是“賊”,視線不著痕跡從人家唇上掃過,鳳霄低頭,臉色忽地一變。 “不好,劍上有毒!” 崔不去心下一沉,下意識接住對方傾來的身軀。 下一刻,他看到鳳霄的唇角已經開始溢血。 “喬仙,你快幫他看看!” 喬仙趕緊過來把脈,眉頭緊緊皺起:“他脈象虛弱,好像真中了毒,我一時也想不出解法,尊使,我們快將他送回解劍府去吧,免得解劍府的人誤會了!” 長孫菩提堪堪趕到,崔不去讓他留下來收拾善后,跟巡城守衛解釋,并調查白衣人身份,就帶著鳳霄與喬仙,火速趕往解劍府。 同在京城,此處離解劍府路程不遠,半炷香工夫就能到,但鳳霄躺在馬車上,臉色越來越灰敗,平日里耀眼奪目的夾竹桃精此刻蔫成一朵快要凋零的殘花,但他似乎毒發疼痛難忍,還緊緊抓著崔不去的手腕不放。 崔不去低聲道:“喬仙,他有沒有性命之礙?” 喬仙慚愧道:“屬下僅是粗通藥理,不敢妄下定論,聽說解劍府中不乏醫術高明之輩,也許他們有法子,不過鳳府主內力深厚,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事的。” 鳳霄眉頭緊鎖,虛弱道:“你們,別說話了,我腦殼疼。” 兩人果然閉嘴了。 鳳霄又道:“我這樣仰躺難受……” 他掙扎著勉力撐起手肘,將腦袋放在崔不去大腿上,崔不去差點就想抽身讓他狠狠地上撞,好歹想起他前一刻的表現,勉強忍住了。 鳳霄:“崔不去……” 崔不去嗯了一聲。 鳳霄:“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崔不去:“無。” 鳳霄:“那你為何,惜字如金?” 崔不去翻了個白眼:“你剛不是說你腦殼疼,讓我們不要說話嗎?” 鳳霄:“我只是,聽喬仙說話,腦殼疼。” 喬仙蠢蠢欲動,差點手癢。 鳳霄:“不去,你能不能,告訴我……” 崔不去:“不能。” 鳳霄:…… 他虛弱地看了崔不去一眼,捂著胸口開始咳嗽。 崔不去淡漠的表情,終于有那么一點點松動。 鳳霄:“我只問你,三個問題。” 崔不去:“一個。” 鳳霄:“兩個。” 崔不去抽了抽嘴角,心道這種時候還有力氣討價還價嗎? 鳳霄:“你與獨孤皇后,究竟是何關系,為何晉王……” “為何宇文縣主對我敬而遠之,樂平公主對我三分忌憚,晉王又對我如此親厚?”崔不去接下他的問題。 鳳霄勾起嘴角:“不錯。” 崔不去:“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換一個。” 鳳霄:“但我就想知道,你身上的一切,我都有興趣。” 他說罷,面色轉青,有些喘不上氣,攥住崔不去手腕的力道越發大,但手卻反而冰涼了許多。 崔不去心頭微動,看著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一點點失去生氣,最先浮起的感覺竟不是高興左月局可能失去一個勁敵,而是有點惋惜。 也只有惋惜而已,畢竟鳳霄全身上下,也只有那張臉還有點可取之處了,他如是想道。 “因為,當年前朝宣帝喜怒無常,猜疑楊家,隨國公卻因女兒貴為皇后,下不了謀朝篡位的決心,他身邊的人,也都意見不一,令他左右搖擺,是我出面建言,為天子與獨孤皇后陳明利弊,最終令他們下定決心。”崔不去緩緩道。 鳳霄很意外。 他之前有過無數荒誕猜測,甚至猜過崔不去是皇帝的私生子,又或者與皇后有私,卻沒想到竟是這種可能性。 原來早在皇帝還是隨國公時,崔不去就已經是他們的謀士,甚至曾一言定江山,令北朝一朝換了顏色。 鳳霄:“那為何……” 崔不去:“事后天子大封功臣,我原可居首功,但自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并非好事,比起大出風頭,沖鋒陷陣的棋子,我更喜歡當那個默默無聞的棋手。” 鳳霄恍然,于是一切就能解釋通了。 崔不去有如此大功,卻不居功,帝后自然越發看重與愧疚,甚至讓他年紀輕輕就執掌左月局,而崔不去的建議,對帝后也都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特別是獨孤皇后,更將崔不去視為首席謀士。所以晉王自然要討好崔不去,而對于樂華公主母子來說,崔不去卻是令她們失去周朝太后與公主身份的人,自然又敬又恨又忌憚,感情更加復雜。 以崔不去的為人,這層身份就是他的底牌,不會輕易亮出來。 但今夜,他居然對鳳霄袒露了。 鳳霄朝他露出一笑,暈了過去。 馬車終于來到解劍府門口。 解劍府眾人得了消息,傾巢而出,看見崔不去與喬仙,更是面色不善,即使喬仙即使解釋,也很難不心生誤會。 “既然人已送到,我們就先告辭了。”崔不去道,轉身欲走,卻被裴驚蟄攔住。 “郎君明明是去赴宴,為何傷得如此嚴重,在他沒醒來之前,崔先生還是先別走了。” “讓他……走。”被左右攙扶的鳳霄不知何時微微睜眼,虛弱道。 “郎君!”裴驚蟄難以置信,這還是那個雁過拔毛,雁沒過也要去找雁拔幾根毛的鳳二府主嗎? “讓他們走。”鳳霄閉上眼,不欲多言。 裴驚蟄只好揮揮手,示意眾人讓開,不甘心地目送馬車遠走。 因為鳳霄重傷,整個解劍府都被驚動了。 大夫被三府主明月大半夜拽起來,揉著眼睛提著藥箱趕過來。 裴驚蟄剛才在門口看見鳳霄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嚇得三魂七魄沒了一半,回去的路上兩條腿都跟棉花一樣,腦海里不斷回蕩著“要是郎君發生不測可怎么辦”的自問。 結果他手腳俱軟趕到鳳霄廂房,就看見鳳霄正盤膝坐在榻上,伸手讓大夫包扎手上的傷口。 除此之外,面色紅潤,目光明亮,哪里有半點瀕死之象? 裴驚蟄:???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鳳二裝死獲得蛐蛐主動解鎖馬甲一個! 鳳二:開什么玩笑,得了便宜就不能賣乖,得裝慫,這樣才不會被坑得很慘。 第95章 裴驚蟄站在門口,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他明明記得自己剛才攙扶鳳霄入內,還親自給對方把過脈,脈象虛弱凌亂,的確是毒發入骨,內傷嚴重的征兆。 難道這是……回光返照? 裴驚蟄鼻子一酸。 鳳霄見他原地不動,表情白了又青,變幻無窮,莫名其妙道:“你被點xue了?” 話音方落,一名青衣中年人急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鳳霄的表字:“云天,這是我師門的九轉丹,可于重傷瀕危時吊住……” 三府主明月的聲音戛然而止,與裴驚蟄一道看著鳳霄生龍活虎的樣子愣住。 但明月比裴驚蟄更快反應過來:“你裝的?” 鳳霄得意道:“龜息大法與封脈法雙管齊下,可令人呈現瀕死之象,這世上,恐怕我是頭一個想出將兩者結合的人了。” 可前者用來假死逃遁,后者用于遏制毒發蔓延,都是十萬火急才不得為之的辦法,誰會拿來玩兒? 明月嘴角抽搐:“也就是說,你全身上下,也只有手掌受傷,為了讓左月局欠你個救命之恩,你至于這么拼嗎?” 鳳霄挑眉:“起碼這次,不單躲過一劫,還知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你說值不值得?” 明月沒弄明白:“你是想讓左月局欠下人情?” 鳳霄笑吟吟道:“左月局算什么?沒了崔不去的左月局,就像一個人沒了心。” 明月越聽越糊涂。 鳳霄擺擺手:“此事你不必管,三日后,我出一趟遠門,去博陵安平,與崔不去同行。老三,解劍府還是由你留守看顧。” 明月,一個何等詩情畫意的名字。 望名生意,許多人往往會在腦海中先勾勒出柔情似水的女子,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明月非但不是女子,還是一個貌不驚人的憨厚中年人。他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在大府主掛名,二府主成日往外跑的情況下,憑借著廢寢忘食,兢兢業業的精神堅守到底,堪稱解劍府的柱石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