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幸而這時他看見二王子的下人,尾隨其后進了二王子的營帳,把那美人打暈,借機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順帶將二王子耍得暈頭轉向。 崔不去:“所以你殺了黑月大巫?” 鳳霄:“這就是我覺得奇怪之處了。我也傷了那人,并敢篤定他傷勢同樣不輕,但對方武功既然高到這等地步,就絕不可能被我殺死,石屋那把火,也是在我離開之后,才燒起來的。” 喬仙推測:“會不會在你走了之后,有個更厲害的人過去,把黑月大巫給殺了?” 鳳霄:“放眼現在整個西突厥,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我,只有佛耳。” 他望向崔不去。 崔不去卻搖搖頭:“自從夜宴開始,佛耳就在席間,根本沒有離開過。” 鳳霄:“那就更奇怪了。” 崔不去:“還有一個可能。” 鳳霄與喬仙皆看他。 崔不去緩緩道:“黑月大巫,可能在你去之前,就已經死了。” 鳳霄不由坐直身體,卻牽扯了傷口,嘶的倒抽一口涼氣。 崔不去道:“與你交手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殺害黑月大巫的兇手。如果能將你殺死或困住,再加上黑月大巫的尸體,正可把一切都推在你身上。可你跑了,對方只能把尸體燒了,毀尸滅跡。” 鳳霄沉吟:“那他怎能料到我會去?去那里查探,是我臨時起意,連金蓮都不知道。” 崔不去:“他未必沖著你而來,只是你剛好撞上了。我倒是奇怪,為什么他要殺黑月大巫?此人是西突厥的人,還是前來參與會盟的使者之一?” 鳳霄:“說不定跟黑月有私仇,趁著會盟,外人多的時候,才更好混淆視聽。” 人算不如天算,再聰明的人也會遇到始料不及的情況。 正如現在,崔不去也覺千頭萬緒,有些難以入手。 喬仙似乎感受到他的煩惱,出言安慰道:“我本來以為大王子會躲在一旁不敢吭聲,沒想到他居然還跟二王子爭執起來,可見您交好大王子這一步棋,是走對了。” 崔不去道:“他們兄弟兩人早有矛盾,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大王子忍了那么久,早就忍不住了,我那幾句話頂多只是推波助瀾,只能說大王子自己還算爭氣。” 大王子的母親可敦,平時悶不吭聲,但關鍵時刻能站出來,顯然也不是金蓮口中那般懦弱無能的人物。 不過這些都是西突厥的內部矛盾,他們可以加以利用,促進西突厥向隋朝靠攏,但,對即將到來的局面卻沒有太大幫助。 “明日,八部會盟。”崔不去道,“我們原定是需要你大出風頭,但二王子回過神來,明日一定會想方設法刁難,佛耳也會趁機落井下石,動手置你于死地,你……” 他望著鳳霄,沒有再說下去。 鳳霄回望著他。 素來八風不動的左月正使,罕有地,浮現遲疑為難之色,似不忍心也不愿意讓鳳霄去冒險。 他靜立無言,目光澄澈,卻已勝過千言。 沒來由地,鳳霄石頭似的心,破天荒地開了那么一條縫,軟了那么一點點。 他對崔不去道:“這點傷,無妨。明日讓他們放馬過來便是。” 崔不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微微一笑:“太好了,那一切就有勞鳳兄了。” 鳳霄:??? 這也太干脆了吧,連虛與委蛇假裝客氣謙讓一下都懶得敷衍了是嗎? 明明是自個兒說出來的話,為何他還有種被逼良為娼的感覺? 去他娘的目光澄澈吧! 第73章 黑月大巫的死對于西突厥是件大事,卻不可能阻止八部會盟的照常進行。 隔日一大早,崔不去他們剛剛更衣洗漱好,金蓮身邊的侍女木格就送來早膳,等他們吃完,再帶他們前往赴會。 “崔先生,我家主人問您,若您想要看大巫的遺體,她可以設法安排,不過你們不能逗留太久。”木格道。 昨夜二王子故意針對鳳霄,而后鳳霄又出現在二王子的營帳里,前后聯系起來,金蓮就是反應再慢,此時也意識到不尋常了,更何況她親眼見識過鳳霄的武功,要是鳳霄能被二王子暗算,那無疑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根本不可能。她甚至懷疑黑月大巫的死也跟鳳霄有關,但崔不去否認了,他們也的確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倒是二王子,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很有可能干出殺害大巫,嫁禍崔不去等人這種事。 在且末城,金蓮見識過崔不去驗尸的本事,自然希望他再度出馬,將大巫的死因查出來。 崔不去卻搖頭道:“兇手為了毀尸滅跡,直接殺了人再焚燒,恐怕是已經確定萬無一失了,現在再看,也查不出什么。” 木格似懂非懂,但她會將這席話轉告給金蓮的。 崔不去與鳳霄吃完一頓談不上美味的突厥早餐,便跟著木格來到綠草湖旁邊。 此湖因四周倒影的綠草而得名,譯成漢話便是綠草湖。 不早不晚,二王子也在侍從的簇擁下,與他們差不多時候到來。 他沒了昨夜的氣急敗壞,目光在崔不去和鳳霄身上掃了一眼,嘴角勾起惡意的弧度,想必是又想出什么整治他們的壞主意。 佛耳的視線則在鳳霄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又若有所思地移開。 “他看出我受傷了。”鳳霄道。 高手之所以是高手,不僅僅是因為武功高,更有銳利如刀的目力與殺伐果斷的判斷能力,鳳霄自詡武功能排進天下前十乃至前五,但他的自信來源于實力,而非自大盲目。佛耳跟他交過兩次手,他很清楚對方的實力,與他僅在伯仲之間,也就是說,佛耳也能躋身天下前十的行列。 如果鳳霄沒有受傷,佛耳想對他動手,還得掂量一二,但經過昨晚的鬧劇,佛耳很肯定鳳霄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否則不至于需要掩蓋血腥味,所以佛耳今天肯定會想方設法逼迫鳳霄動手。 所謂會盟,不是大家圍坐在一起,和和氣氣談天說地,突厥人的辦法簡單粗暴,先以武功見高下,打贏了,我敬你是個強者,什么都好談,打輸了……若是隋朝使者都如此不堪一擊,又如何讓人相信隋朝的強大可靠? 崔不去道:“他很可能會要求單獨與你打一場。” 鳳霄:“然后在眾目睽睽下把我殺了。” 崔不去點點頭。 這樣才能起到殺人立威,震懾全場的效果。 鳳霄懶洋洋地笑了一聲:“那我真的很害怕。” 兩人的對話就此中斷,因為阿波可汗來了。 可汗到來就意味著會盟開始,眾人面前都有美酒佳肴,阿波可汗舉杯起身,感謝諸位遠道而來,又特別點到隋朝使者與沙缽略可汗的使者,分別單獨給崔不去和佛耳敬了酒,說了不少場面話。 在崔不去看來,這位突厥可汗不沉溺美色的時候,腦子還是挺清醒的。 沙缽略咄咄逼人,派了佛耳過來脅迫利誘阿波可汗結盟,為此估計許下不少好處,佛耳先于他們數日抵達三彌山,所以才有了昨日崔不去他們抵達三彌山就被刁難的情形。 但阿波可汗一看隋朝人不好惹,也是塊難啃的硬骨頭,立馬就轉變了立場,待他們客氣有禮,就連昨晚黑月大巫的死,也沒有趁機發難,反倒息事寧人,讓崔不去他們度過了一個安寧的夜晚。 就在崔不去神思飄遠之際,阿波可汗依舊面帶爽朗笑容對眾人說話,看來昨夜黑月大巫的死,并沒有影響他新得了突厥側妃的心情。 他拍拍手,便有幾名突厥武者上前,身攜彎刀,開始揮舞。 不同于昨夜的龜茲樂舞,今日則是完全帶著陽剛之氣的刀舞,這種從戰場上真刀真槍演化而來的刀舞殺氣騰騰,幾名武者動作一致,不時翻騰縱躍,透著古樸之風,別有精彩。 但真能靜下心去欣賞的人很少,許多人更為關注接下來的比試,西域小國的使者想著如何出風頭,周邊的突厥小部落思考如何免于被吞并的命運,二王子想著如何讓崔不去他們倒大霉,大王子回憶自己昨夜憑空生出與弟弟爭執的勇氣,有些激動難平,想著再找個機會壓制那個囂張的兄弟,阿波可汗攬著美人低聲說笑,樂呵呵看著刀舞,根本沒把所有人的反應放在心上。 至于佛耳—— 他隔著武者,遙遙與鳳霄對視,片刻之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似乎在說:我知道你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以往我們勢均力敵,但今日,我一定要你死。 刀舞既罷,武者散去,二王子終于等到機會,他站起身,以一種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的表情環視眾人,然后對阿波可汗道:“父汗,以往會盟,也多以比武開場,但我覺得,今年既然多了幾位尊貴的客人,規矩也應該變一變,否則,對他們來說,太不尊敬了。” 金蓮一聽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當即反對道:“大汗,會盟比武已是三彌山盛事,輕易變更才是不尊重客人。” 阿波可汗抬手制止她說下去,饒有興趣問二王子:“怎么個變法?” 二王子得意地看了金蓮一眼,道:“以往比武,先從騎射開始,騎馬射箭,以準頭和距離為勝,但佛耳乃東西突厥第一高手,這樣的比法,未免太侮辱他了,不如以一人騎馬奔馳,手持鮮果,射箭者須在百步開外的距離,射中鮮果者為勝。” 在場之人聞言,大多嘶的一下,倒抽了一口涼氣。 百步穿楊已經足以稱為高手,那如果那片楊葉時時刻刻在跑動呢? 而且還不是勻速移動,是被人揣在手里,隨著馬匹上下奔騰而移動,一不小心射空了還好,若只差毫厘,射中拿著鮮果的人呢? 說白了,就是玩人靶子。 二王子打定主意不輕易放過崔不去和鳳霄,當然不會讓射箭者隨隨便便找個奴隸拿著鮮果上場。 “射箭者與持靶者,須有一定身份,不能以奴隸仆從頂替上場。” 佛耳擊掌道:“二王子這個主意很好,就由我來開個頭彩吧!” 他沒等阿波可汗或崔不去他們提出反對,就讓隨同自己而來的副使拿著蘋果上馬,然后縱馬往前馳騁。 馬奔出數百步外,又被掉轉馬頭往回疾馳,佛耳這才拿起弓箭,把弓拉滿,灌注內力,穩穩射了出去! 所有人都瞇起眼睛看著箭矢直直往前的方向。 這個距離,普通的神射手是絕無可能射中的,因為還要考慮弓箭本身的射程,而佛耳手里那把弓,只能百步開外,不能更多。 但灌注內力之后,箭矢到了百步左右,依舊沒有緩下來的趨勢,反而繼續向前飛掠,直至射中突厥副使手中那枚蘋果。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頓時響起,幾乎所有人都擊掌喝彩,不管沙缽略與他們有什么恩怨,是否同盟,佛耳這一箭的確令人驚艷,而強者值得敬畏。 佛耳一臉平靜地放下弓箭,望向鳳霄,露出微笑。 他已看出,三人之中,崔不去不會武功,更不可能拿弓射箭,喬仙武功不錯,但武功不錯,不代表射箭也準,這是一門考驗目力的功夫,否則軍中也不會有專門的弓箭手了,就算喬仙練過射箭,也絕無可能像自己一樣,能在百米開外射中疾馳而來,目標那么小的蘋果。但凡他們表現比自己遜色,都可以視為輸了。 輸一場射箭好像沒什么,但崔不去他們輸掉的,不僅是隋朝在西域各國中的威望面子,也可能輸掉阿波可汗最終選擇投靠哪一方。 如果他們不想輸,就得由鳳霄親自上場—— 那就更好了。因為鳳霄受了傷,拉弓射箭一定會拉扯傷口,加重傷勢,就算他們贏了第一場,在接下來的第二場里,也肯定會輸。 佛耳的笑意更深了。 這個局,你們要怎么解? 不管怎么解,都是輸。 崔不去微微蹙眉,似也有些擔心,轉頭對鳳霄說了什么。 后者面露不滿,兩人像是起了微小的爭執,但很快平息下來。 看在佛耳眼里,這無疑是敵人內部發生分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