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宏軍半靠在床頭，身體有些無力，這種狀態一直如此，也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能過一天是一天。

    韓宏軍以為來的是自己的兒子，可沒想到從門外走進來的是自己不熟悉的孫女，心中有些想法，但并沒有表露出來。

    “是天成家的小久月吧，”雖然老眼昏花，可也能從久月臉上依稀看到三兒子的模樣，低聲問道。

    “是的，爺爺，路過這里，順便過來看看你，”韓久月笑著說道，當然不會提起自己的來意，雖然要告訴老爺子，但方法可以選擇。

    “來，坐這邊，我記得，只有過年的時候，能見上你一面，聽天成說，你現在已經轉學來京城了，”韓宏軍有些了解久月的情況，但再具體，就不可能了。

    “對，年前就過來了，現在在八中上學，”韓久月往旁邊一坐，一一回答道。

    “不錯，我早就想讓你爸回來，可他就是不聽，現在還不是回來啦，呵呵，不過，也沒想到，是因為這樣的方式，只是虧了你，”韓宏軍難得碰上個能聊天，無顧忌的小輩，語氣懷念起來。

    韓久月一聽，就知道老爺子抱怨些什么，心底多少有些無奈，但又不能說父母的不是，“到底還是回京了，不管過程如何。”

    “是啊，咱老韓家就你爸是最有主見的，”韓宏軍也知道久月還小，所以并沒有提起前兒媳婦的事來，到底顧慮到久月的感受。

    “爺爺，聽張嬸說，你昨晚又不舒服，現在好點沒，”韓久月不想繼續這樣的話題，關切的問起。

    韓宏軍咳嗽一聲，喘了幾口，有些虛弱，擺了擺手，“一直這樣，就她大驚小怪的，這都是老毛病了。”

    韓久月以前沒見過幾次老爺子，重生后，更是沒見著幾次，在老韓家，也就二哥和老爺子關系比較熟。

    “今天怎么你一個人過來的，你爸他們還好嗎，”韓宏軍不知道孫女為什么會獨自前來看望自己，但既然來了，肯定有原因。

    在韓宏軍來療養院后，就不想麻煩他那些兒子們，所以對于他們來不來，真沒什么想法，反而他們來的勤快，還讓韓宏軍不滿，一是不想讓兒子們見著自己病怏怏的模樣，另一個不想叨擾他們，畢竟各自都有家和生活了。

    “我爸好著呢，就是比較忙，二哥現在去了派出所工作，比較努力，大伯娘幫琦月姐相親，都好，”韓久月難得的聊起家常。

    韓宏軍瞥了一眼，嗤笑一聲，“別盡說他們好話，我還不知道他們。”

    韓宏軍想起上次的事，雖然一切都過去了，老韓家風平浪靜，但，韓宏軍一點不相信，是什么意外，憑著他這么多年的直覺，早就懷疑其中有些原因。

    不是韓宏軍不想和兒子們提起，而是想看看他們到底被蒙在鼓里多長時間，一個個不長進，就算自己說了，提醒了，那么下次呢。

    結果，當然讓韓宏軍很失望，沒有一個兒子冷靜思考其中緣由，都以為自己倒霉，碰上這樣那樣的事，當然，除了三兒子，提起過一次疑惑，但自己一出手，他就沒再追查下去。

    或許在三個兒子心中，覺得有自己支撐老韓家，沒有太多的緊迫感，想到這里，韓宏軍愈發覺得自己太晚放手，萬一以后自己不在，就憑自己家三個兒子那性格，肯定被別人算計死死的。

    上次的事，韓宏軍讓人去查了一下，就各種資料來看，真真假假，非常正常，這大概也是自己三個兒子從頭到尾沒有察覺出來的原因了，但，什么都經歷過的韓宏軍知道，各種意外在一起，那就是最大的不對。

    雖然韓宏軍沒查出什么來，但更加警惕了，這種不知不覺的手段，防不勝防不是么。

    先是小輩們，韓向東公司三個小股東撤資，公司關閉，然后韓琦月退婚，蘇文遠另有所愛。

    然后是二兒子那邊，無妄之災，三兒子那邊，因小失大。

    這一系列的事，讓老韓家不知不覺沉淪下去，如果自己沒出手，那么是不是大兒子，也會遭受一些意外呢。

    韓宏軍越想，越覺得針對老韓家的人，不是手段高明，就是動作隱秘，要不就是勢力大，人脈廣，所以，越如此，越讓韓宏軍警惕起來，不可小瞧。

    而現在，韓宏軍也不想和兒子們提起，畢竟連自己都沒有查清楚，他那幾個兒子更加不夠看了，還不如當作不知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韓久月看著老爺子轉換的態度，總覺得，老爺子話中有些含義，笑了笑，“爺爺，是不是他們沒來看你，生氣了，我這不是來了么。”

    韓宏軍從思緒中清醒過來，嘆息一聲，看著這個沒怎么接觸過的孫女，和藹的笑了笑，“生什么氣啊，他們不來，我才高興呢。”

    韓宏軍現在真不想見著自己那幾個傻兒子，如今他們早就成家立業了，再給他們些挫折，不見得能挺的過來。

    如果早知道因為他們的一帆風順，才缺少政治嗅覺，韓宏軍怎么也會全部放手，讓他們自己去闖，自己去承擔，而不是，當自己不在時，才能體會到人情冷暖。

    韓宏軍對兒子們失望了，當然，對大孫子大孫女也很失望，可看著眼前的韓久月，自己最小的孫女，想起遠在軍校最小的孫子韓向南，如果再給自己幾年時間，或許還能培養出下一代，但，時間不等人，有些力不從心了。

    “我記得你今年初中，學習怎么樣了，”韓宏軍看著自己最小的孫女，想了想后，開始問起。

    “初三，成績中上，”韓久月語氣很肯定，這是她自己努力的。

    “準備以后考什么學校，”韓宏軍慢悠悠的問道，對于這個孫女，他也想好好了解一下。

    “現在沒想好，”韓久月沒提起心中所想。

    “也該考慮考慮了，不能像你大姐二哥那樣，我一開始就不贊成你大伯母二伯母的想法，多好的苗子啊，一個一個怎么就沒去軍校的，現在，看吧，一事無成，”韓宏軍一輩子呆在部隊里，當然也希望自己后輩也是如此，可家里，除了大兒子選擇部隊，其他的，各自有自己的想法，而更小一輩，也就韓向南，選擇軍校。

    “知道了，爺爺，我會早早考慮好的，”韓久月明白老爺子未盡的話音，也有些嘆息，三個兒子本該全部進入軍區部隊，哪知道，什么行業都有，政軍警。

    “不過，你以后的事，我也說不上話，說多了，也惹人煩，總有你爸為你cao心的，對了，今天過來有什么事，”韓宏軍就算老了，眼花了，也明白，這從未和自己親近過的小孫女，怎么會單獨來看望自己。

    韓久月抬頭看了一眼，嘴角扯了扯，“爺爺，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還沒老到糊涂呢，你這丫頭，以前總是躲著我的，沒什么事，你能過來，”韓宏軍笑著說道。

    韓久月雖然知道老爺子可能會猜出來，但沒想到這么直接，承認下來，笑了笑，“的確有些事和爺爺說說，只是。”

    “說吧，什么事，能幫你的地方，舍了老臉不要，我也會答應下來的，”韓宏軍對這個最小的孫女有些愧疚，果斷應承下來。

    韓久月聽了老爺子話，心微微一動，抓住老爺子微微顫抖的手，抬頭看了一眼，“我沒什么事，是二哥的事，不過，我說了后，你別生氣啊。”

    “你二哥，向東那小子，行，說吧，”韓宏軍沒想到這丫頭說起韓向東，但也覺得這兄妹倆感情不一般，笑了笑。

    韓久月低頭思考一下，低聲說道，“我發現，二哥有個兒子。”

    韓宏軍很想立馬坐起身來，但身體不能夠支撐，連手都哆嗦了一下，目光銳利的看向韓久月，看到久月并沒有躲避什么，咳嗽一聲，冷靜下來，冷聲道，“真的。”

    韓久月點了點頭，“真不真，我不知道，但有這種可能性。”

    韓久月還是保持自己年少的處事方式，不主動暴露自己，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的異常。

    韓宏軍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探究的看了一眼孫女的表情，發現些和以前的不同，這孩子穩重許多，“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就我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連二哥他自己也不清楚，”韓久月知道韓宏軍的意思，連忙說道，“爸爸一直很忙，我沒辦法，只能來找爺爺了。”

    “做的好，”韓宏軍贊同的點了個頭，他現在一點也不信任兒子們的處事能力了，指不定到最后，還得讓他拿主意，還不如現在這樣，沒人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韓宏軍表情開始認真起來。

    韓久月壓力有些大，久違的面對長官的壓迫感，知道老爺子在等待自己的解釋，可怎么把自己給摘出去，有些為難自己的智商了。

    “有一次，我和二哥聊天，他說起一直沒找女朋友的事，我才知道他有個前女友，當然，也知道他前女友的名字了，后來，跟朋友去吃飯時，偶然聽到其他人說起，才知道他前女友未婚先孕，生了個孩子，”韓久月避重就輕的說了一些。

    “具體點，”韓宏軍聲音重了一些，察覺其中意味。

    “具體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前女友難產死了，而孩子的出生時間，和二哥與他前女友分手的那段時間對上了，”韓久月低聲說道。

    “死了，”韓宏軍慢慢瞇起雙眼，“他前女友叫什么。”

    “錢素月，”韓久月立馬說道。

    “錢素月，錢素月，好像聽過，對了，他父親叫什么，我不相信你沒打聽清楚，”韓宏軍憑著敏銳的直覺，沒在意那個孩子，反而在意起其他來。

    “打聽了一下，她父親叫錢愈，他爺爺叫錢鎖才，”韓久月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慢慢透露出來。

    韓宏軍睜開雙眼，“來，久月，把爺爺扶起來，這事，咱慢慢說說。”

    韓宏軍精神起來，錢愈，錢鎖才，不就是公安系統的錢家么，久月帶來的消息，雖然不知道真假，但，韓宏軍心中一條線開始清晰起來，公安部，老三出事就是因為公安部內部矛盾，最后還是找上沈老頭才解決。

    韓久月看著韓宏軍堅定的目光，想了想后，低頭扶起，拿了兩個枕頭放在老爺子身后，才重新坐了回去。

    看著老爺子從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平靜，韓久月目光閃了閃，不知道，目的有沒有達到，但也不遠了。

    韓久月沒說自己查出來的，畢竟自己的年紀不符合這樣的行事，只隨便找個借口，細細把錢素月的人際關系，其他情況說了一遍。

    “你的那些朋友，交的不錯，”韓宏軍別有意味一句，讓韓久月眼角抽了抽，但并沒開口說什么。

    “這事，你別說往外說，連你爸也別說，我倒要看看，眼皮子底下藏著多少事，”韓宏軍立馬吩咐久月，聲音冷冽許多。

    “不能讓二哥知道么，”韓久月低聲一句。

    “讓他知道也沒用，錢家何家比我們老韓家厲害著呢，不想讓你二哥一輩子見不著那孩子，現在，誰也不許說，”韓宏軍心中快速轉悠起來，雖然久月這么一提，但自己不能這么一聽，肯定要重新查一遍，但不僅僅是因為那個孩子。

    “知道了，我也是擔心二哥，我爸那么忙，只能找爺爺了，上次朋友提起，二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公司才關門的，”韓久月看著老爺子平復心情，才慢慢提起，當然，她不知道，老爺子早就開始有些猜測了。

    而韓久月所說，讓韓宏軍更加確認下來，嘴角扯出一個冷笑來，“這事你別找人打聽了，爺爺會讓人去查，查個清清楚楚的，你二哥如果對不起人家，我敲斷他兩條腿，也要讓他上門道歉，如果，是別人的問題，那么我要看看，誰敢對老韓家伸手。”

    韓久月目光含著敬佩，有底氣的人果然不一樣，不像自己，做一件事都得繞許多彎彎，才能達到目的，但也知道，現在的確不適合自己浪，慢慢來吧，再長大些。

    “爺爺，放心吧，這事我放心里，誰也不說，也不再找人打聽了，”韓久月立馬保證的舉手。

    “唉，沒想到，家里唯一個適合搞政治的孩子是個女娃娃，”韓宏軍小聲嘀咕一聲，不過看了一眼韓久月此時的打扮，眼睛亮了起來。

    坐姿端正，精神，短發，干凈利索，果然是個參軍的好苗子，但隨即心中嘆息一聲，并沒有在久月面前提起，只是對自己家小兒子是否再婚一事，有了些新的想法。

    一個放下心中躊躇，一個知道前因后果，爺孫倆一起吃了個午飯，談談笑笑間，讓張嬸對久月更加另眼相待了。

    午飯后，韓久月把老爺子扶回臥室，聊了一會自己和父親的生活后，看著老爺子瞇起眼睛，打起盹，才悄悄的出了門。

    張嬸坐在客廳織毛衣，看了一眼走過來的韓久月，問道，“老爺子，睡啦。”

    韓久月點了點頭，坐在張嬸對面，想起什么后，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包裝好的絲綢紗巾。

    “張嬸，我不經常來，多虧你照顧爺爺了，這是順便帶給你的，”韓久月還是會做人的，當然，有些事，必須靠張嬸，少不得動些腦筋。

    “喲，給我買的，不用了，”張嬸看著遞給自己的絲巾，連忙阻止。

    韓久月一頓糾纏，到底讓張嬸心滿意足的收下，然后又拿出一個盒子，抬頭看向張嬸，“張嬸，這是我讓朋友幫我買了，我看著爺爺睡眠不好，這些植物提煉的精油，你幫爺爺放洗澡水的時候，滴個兩滴，效果很好。”

    張嬸沒覺得韓久月別有用心了，反而對韓久月的態度高興起來，小孩子能想到老人，總是讓人愉快的，接了過來。

    張嬸看著包裝精美的盒子，慢慢打開，十個深藍色水瓶看著不同一般。

    韓久月看了張嬸一眼，直接打開一瓶，“張嬸，你聞聞，有薰衣草的味道，洗澡水里面滴個兩滴就行，助眠，雖然不指望能有多少用，但只要有一點點用也要試試。”

    “行，不說有沒有作用，反正是你的一片心意，老爺子知道了，也會高興的，”張嬸沒想太多，對于韓久月的用心還是值得肯定的。

    韓久月看著忽悠成功，笑了笑，把瓶蓋拎上，放了回去，“那就麻煩張嬸了。”

    “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順手的事，”張嬸不知道是因為禮物的原因，還是其他，反正對韓久月印象越發好起來。

    韓久月看著張嬸把精油盒往衛生間柜子里一放，心松了一下，嘴角抽了抽，花費兩支強身藥劑，重新加入薰衣草精油，稀釋后，重新調配，才得了這么小十瓶。

    雖然比起自己用的效果不會那么顯著，但是，最適宜老爺子這般年紀，少量的加入，不知不覺當中慢慢的改善一下老爺子的身體機能，沒人會知道的。

    不怪韓久月這么小心，那是因為她承受不了被人發現的危險，或許到了自己本身強大的時候，才會無所顧忌吧。

    第49章

    一趟療養院之行，讓韓久月完成兩個目的，一是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老爺子，二是讓老爺子身體恢復過來。

    下午，韓久月和張嬸閑聊幾句后，看著老爺子休息，沒再打擾，直接和張嬸告別，與來時的忐忑不同，回去的韓久月一身輕松。

    韓久月覺得做了她該做的，而結果如何，不是她所能決定的，心念通達，所以，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陰郁和反復，總算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