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就像君戲九自己想的那樣, 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等他攢夠了功德待生命無后顧之憂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槐師對君戲九做小兒姿態的模樣感到好笑又無奈, 安撫的摸摸的他的額發, 勸慰道:“吾兒莫傷心,你所做之事以一人之力可行不了事,為父先為你留意可用之人, 待你身體安康之后,也好直接上手。” 君戲九的這個愿望他自認為是個小事, 可以自己瞎忙活。 這教化萬民,可以英名載千秋同時還可以獲得超大功德的事情,哪是自己一個人能是吞下的?要知道在遠古的洪荒時期, 三清可是憑借這個直接一步成圣的! 雖然現如今的功德不像以往那么好獲取了,天道為了庇護如今沒有能力的普通人類更是對他們這些修行者做了諸多的限制,但如果這件事進行到一定的程度, 降下來的功德讓一個普通陰魂直接升級至鬼王的境界還是沒問題的! 就連他在初聽聞君戲九詳細說完這個愿望后心中也吃了一驚, 同時又想起那個算命的瞎子對他卜的一掛。 算命的瞎子可不是天橋下忽悠人的神棍, 他是可以逆天改命的麻衣神算子。當初他還是一個心懷郁氣不得志的普通陰魂,對方卻主動找過來無條件的幫助他。 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和麻衣神算子脫不了關系。 在他功成名就之時,麻衣神算子突然說他還有一個天大的機緣會落在他未來的嗣子身上,并且拼了命的想去卜算那個大機緣會在誰身上應驗,只是還未卜算到最后就遭到了強烈的反噬。如今幾百年過去了,至今都還沒有緩過氣來。 所以他當初才對千萬般對待那個孩子好,可惜最后卻自作孽弄的個道消身殞的下場。之后在遇到君戲九的時候,他已經對那個所謂的大機緣不抱什么期望了,只想好好的把他養大,享受這遲來的天倫之樂。 沒想到這個天大的機緣還是落在了他身上。 槐師慈愛的看著還撅著嘴耍小脾氣的君戲九,這孩子在外一項都是成熟穩重,卻只會在他面前做小兒姿態。 在外讓妖鬼聞風喪膽的槐師自己也不得知,他在君戲九面前也時常露出一副傻爸爸的神色來。槐師輕輕的戳了下君戲九的眉心,說道:“吾兒的魂魄又凝實了一些,一會抽空去塑師那里一趟讓他為你再加固一下。” 君戲九還是很失落,不過乖巧的應了聲:“嗯。” 槐師一邊像是哄小孩子那樣順著君戲九的脊背,一邊又陷入了沉思的狀態。 君戲九對自己的愿望沒深想過,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具體的方案,老謀深算的槐師卻瞬間把事情的條理分析的很清楚。 首先是幫手的人選,這一起分蛋糕的人一定要精挑細選才行。再就是要盡快在陰界構架人世間的網絡系統了,要不是連硬件都不達標,一切都是枉然。 然后那些老古董們也該學會怎么上網了,而且這件事也要和人世間的掌權者通個氣,后續的很多事情需要他們開放權限和幫忙。畢竟分享大眾的是普通知識還好,某些不便對民眾開放的重要資料還是要細分查看的等級。 還有一旦這邊的動靜大了,肯定會驚動國外的勢力,他們想一起分一杯羹的話該怎么安排總之,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槐師從兜里摸出一顆糖塞進君戲九嘴里,柔聲說道:“吾兒莫急,等為父先幫你把架子搭好,你再堆墻建房。草臺班子還有幾個人手跑前后呢,你一人勞碌耗神為父會心疼的。” 君戲九聽到這話總算收起郁悶的心情了,他也懂做事要專心一志,兩頭倒是成不了事的,被槐師哄了一會也放下了。 “我現在就去塑師那里,回頭順路帶給父親帶糖果屋的蒸蛋糕。”君戲九從床上爬下來,對鏡整理了下衣著就準備出去。那家店的隊伍很難排,要提前去。 槐師:“……” 君戲九之前聽陰魂瞎扯淡,有個老頭說他生前想吃硬的東西卻被繃斷一顆牙,之后君戲九每次帶回來的都是一些軟綿好入口據說是很適合老人吃的東西。 兒子的孝心的當然要笑納啊,每次吃的時候都說很喜歡他很愛吃,說的次數多了,就被當成是喜好了。 他的牙齒還是很好的! 槐師摸摸下巴,下次要不要當著兒子的面啃斷一節鋼筋來證明一下自己的咬合力還是很不錯的,之后就能給他帶點蠶豆和堅果之類有嚼頭的小零食了吧? 君戲九剛出門,抬眼就看到一位儀表不凡的青年正朝這邊走過來。他明明閉著雙目在行走,腳下的步伐卻像是能看見道路一般,邁步絲毫不猶豫,走的很是穩健。 閉著雙眼的青年在走近的時候駐足停下,轉頭很準確的把‘視線’落在君戲九身上,面上帶著一份淺淡的笑容,語氣帶著一份欣喜道:“小歸一,許久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君戲九有些疑惑,他并未見過對方。 青年似乎也意識到什么,主動解釋道:“哦,上次見你時還是個奶娃娃,不記得我正常。”他側首眨了下眼,語調帶著點歡脫:“你的表字還是我取得呢,極于九,歸于一。” 九九歸一,循環不息。 君戲九詫異了下,連忙躬身行禮,槐師曾喝酒上頭說漏了嘴,提前告知了他的表字,說是他的一位至交好友為所贈。 槐師很不滿他最初抱著玩樂之心隨意給君戲九取得名字,一直想等他二十歲加冠的時候再正經的取一個寓意好的表字。槐師很不高興他的表字被別人被取好了,吃味的不準他現在用,等加冠之后在告知外人。 “您來找家父?” 青年輕微的頷首道:“你要去塑師那里吧,快去吧,我找槐師商談點事。”他不知道打哪摸出一把小手絹揮舞著。 君戲九愕然,對方怎么知道他的行程? “瞎子!”槐師這時候也走了出來,目光冰冷的狠瞪了青年一眼,轉頭又溫柔可親的對君戲九道:“路上小心。” 槐師也這樣說,就是接下來他們要商談的事情不便他在旁聽了,想著估計是商業上的事情,再次行了一禮就離開了。 君戲九走后,閉著雙眼的青年,麻衣神算子卜夢揚起一個更加燦爛的笑臉,聲音放軟的道:“槐花花,我好想你。” 槐師蒼老的面容瞬間轉變年輕。 如果君戲九還在場的話,一定會很吃驚,他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子,然而槐師真正的容貌卻和他有八成的相似! 幾乎完全相似的面容,只不過一個是經過時間打磨后顯得成熟穩重,一個卻還帶著一絲稚嫩和純真。 卜夢看著那副俊美的容顏瞇起眼,笑嘻嘻的又戳過去一刀:“嘖嘖嘖,槐花花你還和以前一樣,真是小心眼。” 槐師在君戲九很小的時候就著為其穩固魂魄的借口,讓塑師把君戲九的靈魂容貌按照他的模樣一點點的雕塑和微調。君戲九越長大,和他的容貌就會越相似。 塑師在陰界的職責是為靈魂雕塑外觀形象。 比如有些普通的花草樹木,蛇蟲蟻獸累積了足夠的功德得到投成人胎的機會,塑師就會把他們的靈魂捏成人形,不然就那么直接去投胎的話,生出來的嬰兒就會是畸形變異。 反之,人的靈魂受到懲罰投入畜生道,也要把靈魂改變一下。 槐師在真心收養君戲九后,就怕他將來長大后會因為容貌讓人認出來,再被親生的父母搶回去,就偷偷的讓塑師一點一點的微調整改君戲九的靈魂容貌。 至于君戲九的親生父母,既然當初把孩子丟掉了,那么父母緣也就從丟棄的那刻就斷了。事后找到對方后,槐師利用職權讓其富足平安的過一生也算是還了他們的生養之恩。 槐師冷笑了一聲,也同樣惡心了回去,聲音用含糖量能把人膩死的程度道:“夢兒,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卜夢眼皮子狠狠的抽搐了下:“……” 他父母真是把他給坑慘了,當初兩人想再生個女孩,就提前把名字給取好了,然后發現還是男孩,他娘生氣的就沒給改名字,自我催眠的認為自己生的就是女孩子… 二哈咬桿桿jpg 卜夢跟著槐師進了屋內,看著簡陋的東西,嘴上又犯賤的嘖嘖稱奇道:“你說別人要是知道了堂堂東方鬼王槐師鬼王殿不住,卻睡在這么寒酸的屋子,他們會不會驚掉下巴?” 槐師躺在君戲九給他買的老人搖椅里,一邊晃悠一邊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語氣卻冷森森的道:“你說外人要是得知本王為鐘愛的姑娘勇闖十殿閻羅殿奪寶的真相,他們會不會連眼球都一起驚爆?本王最心愛的夢姑娘,嗯?” 卜夢:“……” 好氣! 給人算命的,嘴皮子怎么可能不利索,但再厲害的嘴到槐師這里都會碰壁,然而每次被氣的想打人,卻還受虐狂般的越挫越勇的主動找不自在。 卜夢氣的拍桌子道:“槐花花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客人都上門半天了,連杯茶都不給倒么!” 槐師依然一副大爺的模樣,翹著二郎腿,還摸出一把瓜子磕著,語氣特別的欠扁:“不該是你伺候夫君我么?” 卜夢:“……” 卜夢這次不但拍桌子還被氣的剁腳,一臉的羞憤的大聲吼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跟你離婚!離婚!” “呸。”槐師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淡淡的回道:“哦,只要你接受喪偶式離婚,我是沒意見的。” 卜夢:“……” 他的心肝脾肺腎也跟著一起疼了。 “你的良心呢,虧我當年舍命救你。”卜夢捂著心口一臉的悲痛欲絕,只是使勁的眨眼睛也沒有擠出一點半滴的眼淚來,營造出的薄情郎君負心漢的效果有些差。 槐師一臉的冷酷無情:“我身死已千年,心早就涼了。” 卜夢又哭天搶地了的又戲精了一會,看到實在是懟不過對方后也放棄了,突然恢復正經的表情道:“時機,到了。” 槐師剛才漫不經心的神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不過片刻又恢復到平淡,挺直的腰背又放松了,很輕的應了聲:“嗯。” “你傷養好了?” 卜夢轉著食指上的戒指,搖頭:“行走無異。” 當年他強行卜算天機被反噬,要不是槐師拼了命去闖閻羅殿奪寶為他續命,他早在百年前就已經魂飛魄散了。 卜夢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句:“她轉世了。” 槐師愣了下,陷入了沉默。 卜夢臉上帶了絲愧疚,傳言槐師為心愛的姑娘闖閻羅殿也不是空xue來風,槐師當年是真的有一個喜歡的姑娘的。 槐師以前做生意的時候曾經去過古埃及,那里有結婚送新娘戒指的習俗,圈環代表著永恒。槐師回來之后就想送那個心愛的姑娘一枚戒指,并告訴了對方寓意。 只是槐師覺得戒指太普通了有些拿不出手,就想把戒指煉化成法寶,既能當定情信物,又能做防護,一舉兩得。 當時槐師奪寶,為了給他續命也不是憑空就能續的,等價交換,想要活命就需要用別的命來填。只是用別人的命來填太過傷天和,他們也都不想染下這份因果。 后來槐師決定用自己的命來填補他的虧空。 啟動續命的寶物還需要一件與槐師戚戚相關的東西當轉換生命的媒介,當時情況緊急,槐師哪有時間再煉制一個媒介,就把那枚戒指當媒介使用了。 狗血的是,續命的儀式被那個姑娘看到了。 姑娘是妖,在妖族,相愛的兩個人會締結契約,相當于現在的結婚儀式。她把續命儀式當成了結契,當場就崩潰了。 槐師想解釋,那個以為自己被背叛,失去了理智的姑娘根本聽不進去,幾次試圖解釋都被打斷了,最后她索要那枚戒指當做槐師還是愛著他的證據。 只是摘下了戒指,續命就會立刻被中斷,他也會死。 一邊是心愛的姑娘,一邊是生死至交的友人,無論是放棄哪個都很難。在姑娘不斷的逼迫下,槐師最后選擇了他。 那個姑娘是個詛咒師,她性烈如火,干脆果決,悲痛絕望之下用言靈立下重誓。她沒有詛咒他們中的誰,而是詛咒自己,詛咒她和槐師兩人如果再相見,她就會立刻殞命。 連最后一絲退路都被斷的干干凈凈。 “她轉世了,詛咒會隨著每次的輪回減弱的。”卜夢低著頭看向食指上的戒指,枯枝的圈環造型,纏繞著九枚葉子。 圈環和葉子數量的寓意都是愛意永恒不變,天長地久。 那個姑娘也不知道是因為得知真相后悔了,才想用這個方法解除詛咒,還是因為壽命將近,不想消散于天地,而主動去輪回。 槐師依然沉默不語。 就算使用秘法帶著記憶去輪回轉世,每次都會消除一些記憶作為代價,他們之間的記憶能撐到詛咒全部解除么?要是她忘記了他,她不再是她,他還會愛她么?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他們終歸是有緣無分。 “咳咳咳。”卜夢捂著心口,身體不住的顫抖,唇邊溢出一絲血,這次不是裝的,是真的痛了。 槐師站起身道:“用我的血。” 卜夢搖頭:“不用。” 槐師眼眸變冷,伸手用指甲劃破手腕的動脈湊到卜夢唇邊,掐著他的下巴強迫他張嘴,硬是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