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殿外有人稟告:“建章公主回宮了,正在外頭候著呢。” 鄭太后欣喜道:“快請她進來。” 江窈當然不知道里頭這兩個人為了她的婚事,各執一詞,差點沒兜住臉鬧得不可開交。 在她看來,爭著站cp這種事,她只在迷弟粉絲團里見過,大多數還是理智追星,從來不上升真人。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當屬鄭太后最高興,她終于找到順心順氣的人陪自己看戲了。 家宴開席后,眾人依次獻禮。唯獨江窈被鄭太后捧在掌心上夸,基本上鄭太后見著她都沒怎么移開眼,這是宮里不知情的人心中所想,譬如王淑妃。 實際上,鄭太后看戲的時候別提多認真了,一出接著一出點,渾然一副忘我的境界。 為了這場家宴盡興,光熙帝特地命人重新搭過戲臺子。 帝后二人坐在上首,相敬如賓的相視一笑。 至于王淑妃和肅王母子二人,從一開始請安后便無人問津,一直被冷落在角落。 江窈成功被這對表面夫妻的做派給折服,連她這個專業人士,都快不分清,許皇后和光熙帝究竟是真的冰釋前嫌,還是什么。 江煊此時正站在廊道上的風口位置,聽著耳邊不遠處的絲竹聲聲。 他被秦正卿從席間拉出來,被迫聽他長篇大論,最后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 江煊聽到動靜扭頭一看,果不其然,他就知道江窈也待不住。 秦正卿朝江窈作揖,江窈朝他頷首示意,干脆的掠過他,對著江煊劈頭蓋臉道:“你今兒晚上又要偷溜出宮?” “哪能啊?”江煊礙著秦正卿在,想給自己掙幾分臉面,“這怎么能叫偷溜呢,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 江窈今天雖然沒有貪杯,但酒桌文化這東西委實害人,一圈吉祥話說下來,她自己都聞到袖擺上沾著醇甜的酒氣。 她醉態朦朧的挑眼看著江煊,眼角眉梢都是風.韻裊裊,實在弄不清江煊怎么又開始習慣性裝叉了。 一旁的秦正卿就這么被她一眼怔住,有過片刻的失儀。 江煊倒是沒有察覺出什么,眼看江窈要走,“哎”一聲留她,“皇姐。” 穿堂風卷起她的衣裾,江窈懨懨的回眸,“又怎么了?” 江煊理直氣壯的控訴她:“你別和我說你晚上不出府?” “我和你能一樣么,你呀,就安安心心坐你的太子位吧。”江窈一臉看崽種的眼神,“你明年可得爭氣點。” 江煊朝她擠眉弄眼:“老地方見。” “什么老地方?”江窈蹙眉。 江煊特意強調道:“朱雀街茶館啊,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窈“哦”一聲,“茶館是我的老地方沒錯,只怕不是你的老地方吧。” “皇姐,你別拿我開涮,”江煊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外人在,你給我留點臉面。” “我記著呢。”江窈拋下這話便轉頭離去。 江煊莫名的看了一眼秦正卿:“世子,你先才不是和我說,有話要同我皇姐私底下說么?” “也不急在這一時。”秦正卿神色動容,“對了,你晚上邀她同行了?” “嗯。”江煊懇切道,“屆時我借你的馬車出宮。” 秦正卿思索了一陣,下定決心似的點頭:“也好。” 家宴散后,鄭太后跟個老頑童似的,手舞足蹈的被人攙扶回壽合宮,硬要留著眾人守歲。 江煊計上心頭,捂著肚子叫喚:“哎喲。” “怎么了這是?”鄭太后擔憂不已。 江煊順勢起身告退:“皇祖母,我身子不適,先回東宮歇著了。” “趕緊回去歇著吧。”鄭太后信得真正兒的。 江煊不忘假意推辭一番:“不能陪您守歲,孫兒這心里頭實在是過意不去。” 鄭太后朝他擺手示意:“你有這份心哀家便知足了。” 江窈沒有看錯的話,江煊臨走前還沖自己吐了吐舌頭。 這告訴她一個道理,招數不在于新,管用就好。 于是她也學著江煊的臺詞哎喲一聲,煞有其事,那叫一個感情充沛。 鄭太后清咳:“……你也回去歇著吧。” 江窈不太樂意了,“皇祖母怎么也不問問我怎么了?” “你眼睛珠子一轉,哀家就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到底是女大不中留,鄭太后的語氣流露出欣慰,“去吧。” 江窈:“……”有這么明顯么?好歹她也是專業的啊。 作為一個職業演員,江窈感到深深的挫敗感。 連出宮的馬車都變得顛簸起來,車夫忽然勒住韁繩。 江窈差點蒙頭栽一跤,幸好連枝手疾眼快,扶住她后下一秒就對車夫展開嘴炮模式。 車夫對此表示冤枉:“前面是回公主府的必經之路,有人截著路口,過不去啊。” 連枝仍舊怒氣難消:“哪個不長眼的?” 車夫道:“似乎是謝相的馬車。” 然后江窈就見證了連枝的變臉過程,怎么她身邊的人個個都是戲精。 “原來是謝相,肯定有什么事啊,要不……”連枝給江窈使眼色,“殿下去問問他,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他能有什么要緊事,他所謂的要緊事不就是消遣自己,江窈無動于衷的看著連枝:“你眼睛進沙子了?” 連枝糾結道:“……沒有。” “他要擋道,我還非和他爭不成?”江窈挑眉,“你到底是我這邊的,還是他那邊的。” 連枝當然是選擇和相府那邊撇清關系,“殿下說得是。” 反正她回府也是要出來的,江窈這樣想,索性便挑簾下車。 連枝緊跟著她:“奴婢同您一道。” 江窈嗯一聲,沒有拒絕。 連枝替江窈束好她常戴的幕籬帷帽,這是她出宮在民間一貫的打扮。 江窈一路專挑小徑,去了朱雀街,連枝從頭到尾暈頭轉向,被自家公主的辨位能力震驚到。 街道上川流不息,四處都是美輪美奐的花燈。 面前出現一串冰糖葫蘆,以及男人骨節分明的虎口,玄色的廣口衣擺上繡著玄紋。 小巧玲瓏的山楂,裹著一層晶瑩剔透的蘸糖,用竹簽串著,像極了街邊的張燈結彩,泛著瑩瑩的光輝。 有那么一瞬間,她都能想到酸酸甜甜的口味。 “一串冰糖葫蘆也好意思拿得出手,”江窈嘴上這樣說,手上卻接過竹簽,“謝相何時變得這般小氣?” 連枝:“……”可是公主你還是跟著一串冰糖葫蘆把她撇下了啊,而且是頭也不回的那種。 酒香不怕巷子深,美食珍饈嘗慣了,偶爾也得嘗嘗鮮。 這就好比整天吃rou,時不時也得清茶淡飯,刮刮油。 江窈啃了一口糖葫蘆,清香的甜味彌漫在味蕾里,原來是櫻桃。 謝槐玉的聲音溫潤:“照你這話的意思,過去送你的那些,想必你都十分歡喜了?” 明晃晃的街道里,比平日里亮堂不少,好似鍍了一層金色夕陽的余暉。 江窈抬起眼睫,看著他眼角的淚痣,攝人心魄。 她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話里曖昧不清的意味,磕磕絆絆的反駁他:“誰、誰說我十分歡喜了?” 謝槐玉面無波瀾,江窈愈發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兇巴巴的說:“你少自以為是。” 路邊首飾攤的小販一陣吆喝,忽然對著謝槐玉吆喝道:“您夫人戴上一定好看。” 江窈本來想反駁來著,她和他站在一起,無論是從年齡還是身高上來看,明明更像兄妹。 這小販都能顛三倒四,亂點鴛鴦譜,陽奉陰違到這種地步,可見是個沒什么眼力見的。 江窈心里誹謗,連謝槐玉給她戴上手鏈都沒有察覺。 她低了低眼,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玻璃珠子似的水晶鏈,襯著她腕上瓷玉似的肌理,星月爭輝,確實好看得緊。 江窈忍不住嘟囔道:“你看,你還說你不是小氣。” 然而她沒有看到謝槐玉眸光里若有若無的笑意。 江窈下意識趨步跟著謝槐玉,眼前不再是她熟悉的街坊時,她納悶的問他,“你要帶我去哪兒?” 謝槐玉用江窈之前的話回敬她:“反正這世上什么事我都能自以為是,還問你愿不愿意做什么?” 江窈:“……”不僅小氣還記仇,什么人啊這是。 等到她稀里糊涂跟著他走到環繞朱雀街的河堤邊上,石板上映著青苔。 謝槐玉朝跟前的船夫招了招手,江窈看著面前的畫舫,這才明白過來,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大手筆。 河畔上絡繹不絕,人聲鼎沸。 江窈半邊手肘搭在欄邊,天上掛著道月牙。 漫天的煙花流光溢彩,謝槐玉的眉宇都溶著暖意。 他笑意融融,肆無忌憚的端詳著近在咫尺的女子,一遍又一遍。 江窈不知不覺倚在畫舫里瞇上眼,在旁人眼里,謝槐玉幾乎已經將她圈在自己的臂彎里。 薄唇擦過她的額鬢,帶著微微涼意,江窈如若夢中初醒。 她現在覺得不止天上在放煙花,好像這煙花都波及到水面似的,連她整個人都浮浮沉沉起來。 “咱們這算怎么回事啊?”江窈看到岸邊有人朝這里張望,嗔怪道,“招搖過市的,實在太惹人注目。” 謝槐玉不疾不徐道:“咱們不是一直都是這么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