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她心中一動,湊到趙璽的耳朵邊,輕輕問道:“是不是你做的手腳?”否則,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不過,這一招還真是妙,既出了氣,又解決了這樁討厭的婚事。榮慶幫著鄭瀟算計自己,沒想到居然算到了自己身上,也不知她現在作何感想? 趙璽謙虛道:“不是我。” 輕城一臉“信你有鬼”的表情。 趙璽道:“是阿重一手策劃的。榮慶此前屢次算計他,他沒有計較。可榮慶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算計到了他娘子的頭上,他怎么可能放過她?”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姜重本來就不是個好性兒的。 輕城想到霍氏上次在公主府的遭遇,不由嘆息:“自作孽,不可活。榮慶終日害人,連無辜的人都不放過,總算也叫她知道了被害的滋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鄭瀟砸中,還對了嘴,她便是不想嫁也沒法子了。 她乜斜著趙璽道:“你就一點兒都沒參與?” 趙璽清咳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不說這個了,你怎么回來得比我還晚?”他們分手那會兒她就說要回來了,結果他那邊的事都結束了回來,她居然還不見蹤影。他抱怨道:“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 輕城抱歉:“對不住,碰到了有一個有趣的人,耽擱了時辰。” 趙璽怔了怔,心中生起莫名的危機感:“是誰?” 輕城笑道:“是平安伯府的二公子,我下次介紹你們認識。”她的眉眼柔和下來,“他那個人有趣得很,還請我考慮,讓他當我的駙馬。” 趙璽微怔:“jiejie答應了?” 輕城臉微熱:“這種事,豈是我該答應的?” 趙璽見她粉面流霞,目若春波,嬌態動人,心頭一揪:jiejie對這個平安伯府的二公子應該很有好感吧? 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般,莫名酸澀。可又覺得自己酸澀得實在沒有道理。jiejie貌若天仙,性情溫柔,這樣的人物,自然會有許多人愛慕,她也總會有一個駙馬。他總不能留她一輩子。 可一想到她終會嫁人,這世上將有一個男子比他和她更親近,可以一親香澤,做他夢中對她所做的那些事,他就嫉妒得發狂。 他想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想獨占她,讓她只對他笑,只對他臉紅,想讓她只屬于他一個人。 以他素來的性子,想要什么,必定會不管不顧地先搶回來再說,從不知“克制”兩字為何意。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束手束腳,顧慮重重。 他不敢這樣做,甚至不敢說,jiejie一直將他當親弟弟對待,如果知道自己對她懷著這樣齷齪的心思,會討厭他吧?像討厭太子那樣討厭他。 他怎么能承受得了她的厭惡? 輕城哪能想得到他會有這等隱秘的心思,笑著告訴他道:“你不知道,單二公子請我吃烤魚,他們主仆卻沒有一個會烤的,最后還是要我自己動手,單二公子想學,弄得滿臉是灰……” 他望著她眉目飛揚,笑意盈盈,內心仿佛有萬千蟲蟻在嚙咬。 “jiejie!”趙璽忽然打斷她的話,“我不開心!”他道。 輕城詫異地看向他,卻還是溫柔地問他道:“怎么了?” 我不喜歡看到你提起別的男子時笑得如此明媚,不想聽你說你們在一起時有多愉快,更不喜歡想象以后你會和他在一起,將我拋棄。 可這話他不能說!趙璽極力忽略內心的妒恨,呼吸間已強抑住情緒,抱怨般地道:“他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你居然親手烤魚給他吃。” 輕城失笑:“不是的,我忘了跟你說,單二公子從前幫過我大忙。” 趙璽立刻警惕起來:“幫過你什么忙?” 輕城道:“有一次在宮里,鄭瀟試圖對我不軌,是單二公子出現,幫忙把人趕走的。” 趙璽的臉色沉了下去:“你怎么從沒和我說過?”只廢了鄭瀟一條腿真是太便宜他了,早知道這事,應該兩條腿都打斷的。 輕城道:“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再說,當時單二公子已經幫忙將事情解決了,何苦再給你添亂?”她溫言安撫趙璽道,“他幫了我這么大的忙,不過是給他烤幾條魚,又算得了什么?” 趙璽心口堵得厲害,無處宣泄,別過臉道:“我都從沒吃過你親手烤的東西。還有,你都很久沒有做面條給我吃了。”自從他幼時,輕城給他做過一次,他就格外鐘愛她親手做的臊子面。 都這么大了,怎么還是一副孩子脾氣? 輕城笑了起來,縱容地道:“我當是什么大事呢?你什么時候想吃都可以。” 趙璽道:“那就現在,我想吃。” 輕城逗他:“可我現在有些累了。” 趙璽現出懊惱之色,自己怎么回事?jiejie身子嬌弱,都在外面辛苦了一天,正該好好休息的時候,自己居然這個時候使起性子來。 “jiejie先去休息吧。”他立刻轉口道,沒有什么比她的身體更重要。 輕城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道:“逗你的,我不累,現在就去吧。” 趙璽抓住她手,氣得直瞪她:“你學壞了!”瞪著瞪著,也笑了起來:她怎么可能不累?只不過她終究還是把他放在心上的吧,不忍他失望。 兩人相視而笑,卻不知道,不遠處,披著羽緞氅衣的男子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眉頭一點點鎖緊。 第70章 第 70 章 “王爺, 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吳國公商融出來透氣, 看到獨自站在那里,氣勢迫人的英王,笑問道。他十年前還是吳國公世子時,被當時的吳國公,他的父親丟到前線磨練過一陣子,曾是英王的麾下。 他順著英王的視線看過去, 笑道:“三皇子和榮恩公主的感情倒是真好。” 英王似回過神來, 問他道:“很好嗎?” 商融笑道:“聽說三皇子去西嶺書院讀書, 榮恩公主還親自前去看過。三皇子生母不在, 四時衣裳, 俸祿往來, 也是公主幫著打理的。”他是太子妃商氏的父親, 知道的消息自要比一般人多。 英王的眉頭皺得愈深:當年, 是他親自拜托榮恩照顧趙璽,讓她勸趙璽讀書,榮恩也確實做到了。照理說, 今日姐弟相處融洽, 趙璽有人悉心照顧, 曾經的戾氣也收斂了許多,正合了他當年的愿望,他該高興才對。可……是他的錯覺嗎,怎么感覺趙璽看向榮恩的眼神有些不同尋常? 那可是他的jiejie! 英王憂心忡忡,但愿自己看錯了。趙璽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他行差踏錯,毀了自己。 是不是該旁敲側擊,提醒蠻奴一下? 可就怕那孩子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若自己不挑破,也許他還不明白,還有轉圜余地,就怕挑明了,他又是個性子倔強不聽勸的,越不讓他做的事他越一意孤行,反而真的動了歪念。 英王感到了棘手,也許,他該再找榮恩談一談?只是,兩人上次的見面實在不愉快,小侄女不會喜歡再見到他吧。 英王揉了揉眉心,心中有些后悔:榮恩到底還是個柔弱的小姑娘,當初在姜家,他不該一時控制不住情緒,那樣對待她的。 那邊,趙璽到底心疼輕城辛苦,催著她先回去歇息,晚上再說。 輕城在外面折騰了一圈,也確實感到乏了,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回了分配給她的營帳。 營帳里面頗大,布谷她們沒有跟著她去圍獵,一早就在營帳中按她的習慣陳設起來。地面鋪上柔軟的毛氈,角落里擺上花架,放上幾盆開得正艷的芍藥,顯得生機勃勃。一架雞翅木四季花卉繡屏隔開內外,里面錦帳香帷,富麗舒適。 熱水、胰子、帕子等都是早就備好的,她梳洗過后,正要換上寢衣,外面通報道:“公主,英王殿下有請。” 輕城微愣:她和英王上次的見面可并不愉快,他怎么又要見她了? 可英王是長輩,她沒有拒絕的道理。只得忍住疲憊匆匆過去。 英王的營帳緊挨著宣武帝的大帳,和女眷是分開的。輕城到時,他正在和幕僚下棋。輕城在外間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理會她的意思,托著腮,頭開始一點一點的。 她每日雷打不動,都要午睡半個時辰,今日又格外累,這會兒實在困得慌。等到英王一局棋完,她已經趴在桌上沉沉入睡。 英王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副美人春睡圖。她身上搭著一件銀鼠皮內里緋色妝花緞斗篷,側著頭,枕在交錯的玉臂之上,呼吸綿長。蓬松松的烏發垂落肩頭,襯得微微泛紅的面頰如春日芙蓉般嬌艷無匹,紅潤的嘴兒微微堵起,仿佛帶著不滿,呼吸間,長睫顫動,宛若蝶翼。 就這么困,這樣也能睡著? 布谷在旁邊解釋道:“公主身子弱,每日需午休才能恢復精神。王爺請公主過來時,她原本正要休息。” 這么嬌?英王皺起眉來,他最怕的就是對上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輕不得,重不得,一不當心就要哭鼻子,叫人手足無措,竟不知該從何下手。 可有些話,他不得不和她說。 他吩咐布谷道:“把人叫醒吧。”走出去,負手在外面等。 里面隱約傳來少女抱怨的嬌聲,片刻后,布谷出來請他進去。他便看到輕城一手托腮,懶懶地坐在那邊。她半邊臉上還有剛剛趴睡壓出的印子,瀲滟的桃花眼帶著迷離,似乎還未完全清醒。 見到他進來,她眨了眨眼,有些遲鈍地站起身向他行禮,纖弱的身姿裊裊婷婷,那一張令人心跳加速的嬌艷面容卻顯出了幾分憨態可掬。 饒是英王,見到她這個模樣,冷硬的心也不由柔軟幾分,隨即心中越發不安:榮恩這樣的姿色,這樣的嬌態,蠻奴看慣了,其他女子還能入眼嗎? 他對她點了點頭:“坐。” 輕城沒睡醒,正當腦袋混沌,全身乏力,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坐了下來,就聽對面英王開口道:“我找你,是想問問蠻奴的情況。” 輕城揉了揉太陽xue,心中了然:他當初給她交代下任務,還給了一個碧玉扳指作為報酬,如今是來驗收成果了。 輕城道:“西嶺書院很適合他。他在里面,武技考核年年第一,經義之類雖然學得不是頂好,但考核過關總是沒問題的,他……” 英王打斷她:“這些我都知道。” 輕城詫異:那他還要問什么情況? 英王有些遲疑,終究還是開口問道:“蠻奴有沒有心儀的姑娘?” 啥?輕城呆愣,總覺得這種問題不像是英王這樣的人能問出的。 英王有些煩躁:“你是他jiejie,總不會不知道吧?” 輕城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應該沒有。”趙璽那家伙從小就只知舞槍弄棒,身邊連個服侍的侍女都沒有,就在不久前,他還什么都不懂,連秘戲圖都要她教,怎么可能會有這種細膩的心思?更休提心儀的姑娘了。 英王觀她神色,略松了口氣:看來她并不知道。所以,蠻奴不是不敢說,就是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事情還沒到最糟的地步。 但,既有這種危險,不得不防。 他正色道:“蠻奴已經十五,該考慮成親的事了。我知道你們倆感情好,他的婚姻大事還要勞煩你多多幫他留意,為他挑個合適的好姑娘。” 少年慕艾,會對親近的姑娘產生綺念也算正常,等娶了親,自然會把不該有的念頭斬斷。 輕城驚訝地看向他:“我不過是他的jiejie,這事只怕不好插手。”婚姻大事,自該父母做主,宣武帝和褚皇后還在呢,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弟弟的婚事給點建議尚可,直接插手算什么事?英王未免也太會為難人了吧。 英王道:“我會與皇兄說。”他自然清楚,讓個姑娘家幫趙璽挑婚事并不妥當,可只有這么做,才能讓蠻奴認清現實,打消不該有的念頭。 輕城沒有說話。 英王道:“再不會有人像你一樣對蠻奴上心,難道你要讓別人擺布蠻奴的婚事?” 這個理由輕城沒有辦法拒絕,可心中到底還是不平。英王一心為趙璽考慮,根本不在意她會受人詬病吧? 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抬眼看他:“皇叔,這是你交給我的第二個任務嗎?” 英王許諾:“此事若辦得好,我可以再許你一個要求。” 輕城靜靜凝視他許久,英王任她打量,毫無動搖。輕城的心冷了下去,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等到輕城告辭離開,英王冷定的表情這才松下,苦笑著捏了捏眉心:他從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這樣逼迫一個小姑娘。這事做得實在不地道,可為了蠻奴,他必須做,只有對不住小侄女了。 他正要離開,目光無意識地掃過一處,瞳孔驟然一縮。 他看到了什么? 輕城剛剛坐過的交椅下,赫然多了半卷陳舊的竹簡,那般眼熟。應該是她熟睡時從她身上滑落,掉落在地。地上鋪著毛氈,竹簡落地無聲,所以她并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