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聽到這話,穆煥心上微微有了異樣,抬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蘇筠因為太過困乏,一沾上床榻不多時便睡著了去。 穆煥坐在她的枕邊,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望著那粉嫩的臉頰,它下意識抬起了前蹄想要去觸碰,到了半空卻又止住,緩緩收了回來。 小貓很容易發出咕嚕聲,他怕吵了她的好夢,很是精神地坐著,努力不讓自己發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竟也跟著睡著了去,但很快卻又被噩夢給驚醒。 他的身子猛地一顫,下意識張開了眼睛。夢里的場景好過真實,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夢到了父親,倒在血泊中的父親,萬箭穿心。 穆煥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在顫栗,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不是夢,更像是一種預兆一般。 旁邊的小姑娘還在安睡,他卻心驚rou跳,坐立難安。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仍是決定回府去找父親。又見櫻桃和白袖都不在,他瞧瞧的跳下床榻,向著外面而去。 到了門口,又扭頭望了望內室的方向,眼神里漸漸涌現出不舍,但最后仍是毅然決然的轉了身。 * 蘇筠醒來后發現自己的綿綿不見了,讓人找遍了闔府上下仍是不見蹤影,急的不行。 白袖見了心疼,柔聲安慰著:“姑娘莫急,會沒事的,綿綿許是一時貪玩,它會回來的。” 蘇筠默默地搖了搖頭:“它不會回來了。” “什么?”白袖微微一怔,“姑娘知道綿綿去了何處?” 蘇筠再次搖頭。她不知道綿綿去哪兒了,但她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預感,它這一走,興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她撿到它的第一晚它便消失了,隨后一直心情沮喪,跟她待了許久才心情慢慢好起來。這幾日它又突然悶悶不樂,旋即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蘇筠覺得,興許它之前是有主人的吧?不知道它和他的主人發生了什么,所以才在她這里待了這么幾個月。現如今它突然離開,是要去找它的主人了嗎…… * 定北侯府,穆彭彥將小貓捧起來放在檀木桌上,伸出粗獷的手指點了點它的小鼻子:“哪里來的小不點兒,長得真可愛。”他的發妻是個心底良善的女子,每回他帶她出去玩,但凡遇到無家可歸的小動物,她都要抱回家去養。后來不知不覺間便養了滿院子。 后來發生戰亂,他隨軍打仗,因功被封為定北侯,接發妻住進這定北侯府的時候,他們夫妻二人還曾商議著要在后院圈出一個大院子來,養上一些小貓小狗,再種上一些青菜,像以前一樣生活。 可惜,他的發妻是個福薄的,侯夫人每當多久便殞了命。而他又忙于政務,對院里的小動物們疏于管教,最后便統統放生了。 穆彭彥已經許久不曾這么近距離的跟一只小貓接觸了,尤其當他對上這只貓的眼睛時,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讓他覺得格外親切。 “小不點兒,你叫什么名字?”穆彭彥又點了點小貓的鼻子。 穆煥坐在桌子上看著對面的父親,突然跳下去落在了父親的膝上,尋了個位置臥著。 小貓的鼻子很靈敏,他能清楚的嗅到獨屬于父親的味道,這樣的味道讓他眷戀,鼻子一點點泛酸。 穆彭彥明顯沒料到這家伙如此不怕生,倒也怔愣了好一會兒,隨機笑著撫了撫它身上雪白的毛發:“看你被收拾的這樣漂亮,想來應該是有主人的吧?你怎會無緣無故跑到這里了來了,不回家你的主人多擔心啊 ?” 穆煥已經靜靜待在自己父親的懷里,一語不發。離開蘇筠他心有不舍,但這邊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又如何能夠舍棄。 何況,那個夢境總讓他心中難安,他要時時刻刻待在父親身邊,看著他沒事自己方能安心。 * * * * * * * * * * * * 翌日,蘇筱按照禮節今日來到云畫堂來給方沅請安,不料她跟前的丫鬟說竟還沒起,叫蘇筱在外面等著。 如今雖入了三月,但早晚的溫差還在,這時候太陽不夠暖,涼嗖嗖的,實在是覺得冷。 蘇筱凍得哆嗦了一下,抬手撫了撫胳膊,心上雖有怨言,現如今卻是什么也做不得。想到屋里的女人搶了自己的王妃之位,蘇筱便恨得牙癢,心里的怨憤便又多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已經站僵硬了,身上也冰涼一片,屋里的方沅總算傳了話進來讓她入內。 規規矩矩的走入室內,方沅錦衣華服的在昭君椅上坐著,頭上梳著百鳥朝鳳的發髻,簪著赤金嵌粉色珍珠的鏤空發釵,兩側懸著明月耳珰,給原本就姿色絕佳的她又平添幾分雍容和高貴來。 她此刻纖纖玉指端著一盞醒腦清脾的茶水,一手用蓋子撥著水上飄起的茉莉花,見蘇筱進來頭也未抬,自顧自地小呷了一口,由丫鬟接過來擱在一旁的桌上。 又不急不緩地那帕子揩了揩唇角的濕潤,這才緩緩將目光移在蘇筱的身上,一語不發,目光里盡是上位者的洋洋得意。 蘇筱心里氣,此刻卻是敢怒不敢言。她規規矩矩的走上前去,對著方沅屈膝行禮:“妾身給王妃請安。” 方沅靜靜地望著她,卻并未讓她起身的打算。蘇筱彎曲著的雙腿漸漸發酸,身子也緊跟著有些不穩起來,一張臉漲的有些發紅。 “筱側妃起來吧,你我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整這些個虛禮?咱們日后盡心服侍王爺,讓王爺無后顧之憂,這才是為人妻妾的本分。筱側妃,您說……本王妃說得可對?” 她話里的得意和炫耀讓蘇筱心上很是不爽,卻隱忍不發,默默頷首稱是。 丫鬟們奉了茶水,她伸手接過來,略上前幾步對著方沅再次屈膝:“王妃請用茶。” 方沅沒接她的茶盅,只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我倒是忘了這一茬,方才茶水用得太多,如今喝不下了,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方沅旁邊站著的丫鬟捂嘴竊笑,個個兒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當初這筱側妃為了防著她們姑娘,除夕那日直接將她們姑娘遣送回了國公府,絲毫不顧及國公府的聲譽。 如今她們姑娘成了魏王妃,這下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蘇筱依然屈膝敬著茶水,不多時,捧著茶盅的雙手便酸痛起來。 方沅眉眼帶笑:“不若這樣好了,這杯茶水側妃你自己喝下,可好?” “這……” “怎么?本王妃說得話你不遵從?”方沅臉上的笑意斂去。 方沅端著茶盅的手加重了些力道,恭謹地稱了聲是。 她默默站直了身子,將那盅茶收起來,揭開蓋子,緩緩送入自己口中。 方沅悠閑地瞧著她臉上的表情,眼見蘇筱的眉心一點點蹙了起來,眼底浮現出一絲怒意,她唇角微翹,笑的更歡快了。 “蘇筱,我云畫堂的茶……滋味兒可好?” ☆、穆煥蘇醒 蘇筱的臉一時間憋得通紅, 忍不住拿帕子掩嘴猛咳了幾聲, 眼眶里不自己涌出淚花來。 這方沅未免太過可惡,居然堂而皇之地在這茶水里撒芥末! 蘇筱一忍再忍,這時候卻如何也忍不住了, 她將茶盅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怒目瞪著方沅:“王妃此舉何意?妾身不知究竟做錯了什么。” 方沅莞爾一笑:“蘇筱,你我是一類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如今我做了魏王府的王妃,眼睛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 你不過是個妾室,今后便該安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內之事。若敢想對待前任王妃一樣來對付我, 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蘇筱聽得有些憤憤,卻強自忍著,語氣頗為和緩:“如果不是因為魯國公府這個靠山,你以為自己能嫁過來嗎?” 方沅略一挑眉, 不答反問:“若非武陵侯府, 你以為自己能嫁過來嗎?” 蘇筱譏誚一笑:“我和王爺是惺惺相惜,兩情相悅, 與武陵侯府何干?” 方沅嘖嘖兩聲,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你也算不得什么聰明人。” “你這話什么意思?” 方沅懶得理她:“今兒個我也乏了,你且回去吧。” 見方沅話只說一半,蘇筱也有些急了, 本欲再問,可方沅人已經站起來向著內室而去。 蘇筱無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自己的院子。 * * * * * * * * * * * * * * * 轉眼間,穆煥已經在定北侯府里帶了小半個月。父親每日都會親自喂它吃東西,平日若是上了早朝,他便自己在書房里待著看書,亦或者在府里四處溜達。 這定北侯府是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過,然而如今做了貓,視野里的東西終究和以往不同,另有一番景象。 這幾日父親經常早出晚歸,回來時臉色也陰沉沉的,神色分外凝重。穆煥有一種預感,朝堂之上,恐怕有大事要發生了。每每想到這些,再憶起之前的那個夢境,穆煥都無比為面前的父親擔心。 這日,父親下了早朝后未曾回來,平日伺候他的小廝薛望親自準備了些魚rou丸子喂它:“小東西,今兒個侯爺回來要很晚,你一定餓壞了吧,膳房里做的魚rou丸子,特意為你做的。小貓應該都是愛吃魚的吧?” 穆煥不怎么愛吃魚,不過以前蘇筠也老為他,逼著自己吃了幾次后也就習慣了。這魚rou都是處理過的,里面沒有刺,口感倒是很不錯。 他一邊吃著一邊心里泛著嘀咕,父親這時候了還不回來,也不知去了何處。 這時便聽薛望又道:“今兒個圣上也不知怎的,突然興致沖沖的要去圍獵,原本是訂在了三日后,如今提前了三日,幸好我早就把咱們侯爺打獵需要的物件兒全都備齊了,這才不至于鬧出亂子來。” 說著,他撫了撫小貓的身子:“小東西,你可要自己老老實實在家里帶著,侯爺說若是打到了好的獵物,陛下一定會賞的,到時候尋幾樣獵物帶回來給我們闔府上下做好吃的。野味兒可不是什么時候都能嘗到的,小貓咪可算是有口福了。” 薛望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么,穆煥卻早已沒了食欲。圣上為何要提前三日去圍獵,究竟是圣上的主意還是哪個臣子的提議? 他沒來由的想到了那場夢,林子,箭…… 他暗叫一聲不好,也顧不得薛望還在嘟囔些什么,蹭的一下從桌子上跳下來,迅速的向著外面跑去了。 薛望一愣神,好半晌反應過來,急急的出去追:“喂,小東西,你往哪兒去?回來!” * * * * * * * * * * * * ** 穆煥以作為貓以后最快的速度飛奔著去了圍場,到那里時眾人已經策馬進了林子。他小小的身板飛快地在林子里狂奔,張口想喚父親,卻只能聽到該死的貓叫聲。 一顆心跳動的飛快,汗水打濕了它身上雪白色的絨毛,它累得張開嘴大口的呼吸著,小身子四下尋找著父親的身影。 這時,一支箭突然朝他射來,他始料未及,后腿處瞬間被刺破,整具身子跌倒在了地上。它強忍著疼痛,拼命想要爬起來,卻突然被一個巨大的身影籠罩。 “怎么是你啊小貓,此處獵物眾多,你跑進來多危險啊,薛望沒有好好照顧你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穆煥激動的眼睛里涌出淚花來,急急忙忙地喊了一聲父親,聽在眼前的穆彭彥耳中卻是虛弱無力的貓叫。 穆彭彥高大的身軀緩緩蹲了下來,長滿了厚繭的雙手將它捧起,瞧著它腿上的傷略微蹙眉:“我并非有意射殺你,方才有只梅花鹿在你前面擋著的,小鹿都知道躲,你怎會站在這里不動彈呢?煥哥兒他娘活著的時候最喜歡貓了,你可千萬別有事,我帶你回去治傷。” 說罷,他剛要站起身來,卻敏銳地覺察到危險的氣息,一時間呼吸凝滯,警惕地看向四周。 穆煥的一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若說他的那場夢是真的,興許……便是今日了吧?有人要殺父親,那會是誰呢?少安公主,亦或者是…… 突然,他背后飛來一直冷箭,穆煥眼睛驀然放大,扯著嗓子大叫一聲。穆彭彥似乎也有所察覺,迅速向著左側避開,卻不料有另一支冷箭從左側飛來,直直嵌在了他的頸間。那速度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好一招聲東擊西,連時間和分寸都拿捏得剛剛好,分明是蓄謀已久! 穆彭彥頓時血流不止,身子一點點傾倒在了地上。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還不忘瞪大了眼睛伸手指著跟前的那只小貓,用口型說了一句:“快,快走!” 爹—— 穆煥在心底吶喊一聲,心上一陣沉痛。他飛奔上前,用貓爪子用力拍打著父親的臉,努力想喚醒他的意識,卻根本無濟于事。 眼淚如決堤的河水般涌了出來,這一刻,他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周圍一片寂靜,只能清晰聽到風吹雜草的聲音,茂密的樹木將整個林子籠罩的很是黯淡,樹上有鳥兒啾啾鳴叫著,似乎方才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