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但仔細想想,她自己當初被人害成那樣,又何嘗不是愚不可及呢? “那你方才又是在做什么?”蘇筠垂首望著她。 尋梅回道:“這碎玉嵌珠花的簪子是筱側妃賞賜給奴婢的,奴婢方才在路上走著,誰知這瘋子不知從哪冒出來非要搶。” 蘇筠接過簪子在手中把玩,細細瞧著:“這不是我大jiejie的東西嗎,何時便成了二姐賞賜給你的?” 尋梅道:“姑娘所言不假,這簪子的確曾是王妃之物,后來王妃賜給了蒹葭。王妃出了事以后,蒹葭不得王爺待見,奴婢又著實喜歡這簪子,便由筱側妃做主另賞賜給了奴婢。” 蘇筠勾唇一笑,眼底泛著寒意:“你膽子還挺大的嘛,死人的物件你也爭強,就不怕晚上做噩夢,我大jiejie……來找你嗎!” 最后一句蘇筠的聲音驟然提高,尋梅嚇得整個人一哆嗦,臉色跟著白了幾分。 蘇筠則是一臉純真無邪的笑,半蹲下身子看著她:“瞧把你嚇得,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這般緊張莫不是我大jiejie生前你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 “奴婢惶恐,怎,怎敢做什么對不起王妃之事,還請六姑娘明察。奴婢只是,只是覺得奪了王妃賜給蒹葭的簪子,有些不敬而已。” 白袖匆匆跑過來,看見蘇筠總算松了口氣:“奴婢可算是找著姑娘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了,筱側妃在找您呢。” 蘇筠站起身,隨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算算時間,這時候蘇筱和方沅兩個人已經爭執的差不多了。依著蘇筱的性子,這會子方沅只怕已經被她派人送回魯國公府了吧? “方沅表姐呢?”她狀似不經意地問白袖。 白袖道:“不知道表姑娘和側妃在屋里說了什么,似乎惹了側妃生氣,叫人準備了馬車送表姑娘回國公府了。” 白袖的回答倒是和蘇筠料想中的一樣,她點了點頭,瞥了眼地上的尋梅,淡淡道:“我jiejie那么在意王爺,眼睛里自然是容不得沙子的,方沅表姐今兒個怕是哪里惹到她了。” 說罷,她也懶得去看尋梅如今是何表情,又望向蒹葭的方向,吩咐白袖道:“去把她扶起來,咱們綿綿似乎挺喜歡她的,不若便向二jiejie討了她回去做丫鬟。” 默默背了鍋的穆煥站在地上仰臉看著蘇筠,一動不動。 蘇筠彎腰將它抱起來,又由著它跳到自己的肩膀上:“走了這一會兒的路,想必也消食的差不多了,走吧。” 跪在地上的尋梅見一群人離開,她默默從地上站起來,想著方才六姑娘的話若有所思:筱側妃眼里容不得沙子,連自己的親表妹都容忍不下,那還真的會把她獻給王爺嗎?會不會……王妃根本是在哄她? 尋梅握了握拳頭,目光里夾帶了一絲怒火。她期盼了那么久,原來不過是她蘇筱利用的一顆棋子而已。 看來,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 * 蘇筠回到蘇筱的房里,她似乎余怒未消,臉色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jiejie!”蘇筠走上前喚了一聲。 蘇筱看見她越發生氣了:“我前些日子真不該說什么讓你來陪我守歲的話,無辜給自己找氣受。你看看方沅今日那模樣,仗著父親是未來的國公爺,她何曾把我這個側妃看在眼里?” “jiejie消氣,她不過是招搖了些,于jiejie來說也并無大礙,何必跟她這等小人計較呢,柳姨娘畢竟在國公府里住著,母親也是為著她才……” “合著為了她那個姨娘就要出賣我這個女兒了?阿簡,母親拎不清孰輕孰重,你也跟著她一起胡鬧,還當不當我是你的jiejie了?枉我疼愛你一場,簡直讓我失望至極!” “jiejie何出此言,阿簡自然是向著你的,今兒個王爺對方沅也并非你想象的那般,你又何必憂心呢?” “等王爺真對她生出什么好感來就晚了!防患于未然你懂不懂?”蘇筱氣的對著meimei大吵,但又覺得對牛彈琴,“罷了,你又不是我,豈會懂得那種害怕?” 她揉了揉腦仁:“今兒個事情鬧成這樣,你也不必在此守歲了,我已經讓人準備了馬車送你回去。” 蘇筠楚楚可憐地對著蘇筱盈盈叩拜:“阿簡今日惹了jiejie不快,給jiejie賠罪。” 瞧她這般,蘇筱心里的火氣消了不少,但到底還有些煩躁,留她在此是不可能的了,便道:“你年紀小不懂事,jiejie不該把這事怪到你頭上,我這里你有什么喜歡的只管開口,當是新年里jiejie的一點心意。” 蘇筠道:“jiejie對阿簡好,阿簡自然是明白的,哪里能再要你的東西。不過,我的綿綿似乎很喜歡這里的一個丫頭,我想帶回去陪綿綿玩,希望jiejie能夠成全。” 聽聞只是一個丫頭,蘇筱便也沒細問,只隨口應下,擺手讓清英送她們出去。 等清英折回來時,蘇筱明顯神色好了不少。她上前回話道:“側妃,您猜六姑娘帶走的那個人是誰?” 蘇筱呷了口茶水,又優雅地用帕子揩了揩唇角,不緊不慢地問:“誰?” “是那個瘋了的蒹葭。” 蘇筱神色微變:“蒹葭?怎么是她……” “奴婢也正不解呢,蒹葭原是王妃跟前的,跟六姑娘鮮有接觸,六姑娘怎么選了她?何況那蒹葭已經瘋了,要她何用呢?” 蘇筱想了想:“方才阿簡不是說讓陪她的那只小貓玩嗎,罷了,不過是個瘋丫頭,她想要就給她。阿簡是我的親meimei,我再了解她的性子不過,這蒹葭落在她的手上,想必日子未必有在這王府里舒適。” 清英聞此也笑了:“側妃說的是呢。” * * * * * * * * * * * * * * 蘇筠回到武陵侯府,吩咐白袖將蒹葭送往皖云閣,自己則是先去了方氏那里,將今日之事細細稟報。 方氏聽聞那方沅如此膽大也來了氣:“沒想到大哥嫡出的女兒竟然也如此不知羞恥,當著你jiejie的面都不知收斂,簡直可惡!我當初就不該答應魯國公府舉薦方沅,這不是憑白給你jiejie找氣受!” 蘇筠嘆息一聲:“當初還不是為著柳姨娘著想,原本也就是做給魯國公府看的,誰又料到方沅第一次見魏王就惹了jiejie生氣。” “我看呀,你jiejie讓人送她回去才是對的,留她在王府里守歲,還指不定搞出什么事來呢。”說到這兒,方氏又看了眼女兒,“這回你jiejie看來是生了我的氣,居然把你都給送回來了。” 蘇筠安慰道:“jiejie是母親生的,血脈相連,她過些日子想通了必然就不生氣了。” 方氏覺得女兒這話有理,點點頭:“是啊,她素來很懂事的,必然知道咱們也是無奈之舉。何況,又不曾真出什么大事。” 母女二人又說了些話,蘇筠方才從錦芳院出來,又去了祖母的瑞安堂。 老太太早就聽到了風聲,拉著孫女兒的手道:“沒想到竟被你給料準了,蘇筱還真的有膽子得罪魯國公府,就那么把方沅給送回去了。” 蘇筠偽裝了一日,如今總算可以放下戒備,她乖巧地窩進祖母懷里:“蘇筱好容易成了側妃,眼看著離王妃的位置一步之遙,她不可能把機會留給旁人的。她越著急的時候就會越沖動,哪里還顧得想自己是否得罪魯國公府? 魯國公歡歡喜喜把孫女送去王府過除夕,如今不過一頓午膳蘇筱就把人給送了回去,魯國公夫人應氏和魯國公都是愛面子的人,外孫女兒這般不給他們臉,你說他們能不生氣?” 蘇老太太點頭:“依著親家的脾氣,跟方氏母女把關系鬧僵都是有可能的。” “恐怕不止如此呢。”蘇筠沖祖母俏皮一笑,“祖母,也許很快外面就會有流言蜚語傳出,國公府二姑娘去魏王府過除夕,半途被筱側妃遣送回家的事也會人盡皆知。到時候,國公府二老的氣性只怕更大。” 蘇老太太微驚:“你派人放出風去的?” 蘇筠沒有否認:“祖母應當知道,這件事只有鬧大才能讓國公府顏面盡失,也才能讓國公和方氏母女徹底鬧翻,再無轉圜的余地。這樣,于尹明德而言,蘇筱的背后便再沒有魯國公府這個大靠山了。 魯國公在朝中有不少朝臣支持,尹明德不會放棄這塊肥rou的。蘇筱不能起到聯姻的作用,即便他之前并沒有娶方沅的心思,現在也是箭在弦上不娶不行了。 今日如果蘇筱沉得住氣,她就還是魯國公府的外孫女,尹明德未必會另娶方沅多此一舉。可她偏偏把自己和魯國公府的關系堵死了,相當于把王妃之位拱手相讓。不知道,當她幡然悔悟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 蘇老太太撫著孫女的墨發,忍不住唏噓喟嘆。 蘇筠仰頭看她:“祖母會不會覺得筠筠心思太重?” 老太太搖搖頭,眼睛里有淚花閃爍,慈愛地幫她理了理衣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從你手上搶來的終究不會長久。祖母只是覺得心疼,小小年紀便遭此大難,你母親在天有靈若是知道了,該有多痛心?” 蘇筠伸出食指點了點矮榻上趴著的小白貓,穆煥嫌棄地伸出前蹄拍打她的手,蘇筠見了直笑,回頭對老太太眨了眨眼睛:“筠筠現在不是也挺好的嗎?” 老太太唏噓一聲,瞧孫女兒這般知足的模樣倒也安慰。 正想著,外面婆子歡歡喜喜來報:“老太太,二公子回來了!” 蘇筠聞此心上一喜,忙問:“人呢?” 婆子道:“這會兒已經到了大門口,太太讓老奴過來回稟老太太,太太已經親自去迎了。” 婆子走后,蘇筠笑著道:“前幾日便說琛兒年前要回來,他倒是會挑日子,趕在除夕了。也不知這些日子在外面游蕩,都做了些什么。” 蘇琛雖然也是繼母方氏的兒子,但和蘇筠的關系不錯,蘇筠這會兒也是真的高興。 等了不多時,外面的人便傳話說人已經到瑞安堂了,老太太急急忙忙將人給請進來。 但見一位風姿偏偏的少年掀開簾子走進來,月白色松云紋窄袖直綴,外面披了件豹皮大氅,面如冠玉,身材頎長,很是一派風神俊朗。 蘇琛看見十幾年未見的祖母又是歡喜又是激動,上前跪在地上哭道:“祖母可算回來了,孫兒只當今后再也見不到了。” 方氏剛剛雖兒子一道進來,如今聽到這話嗔道:“你這孩子,說的是些什么話!” 蘇琛回神,對著祖母道:“是孫兒失言了。” 老太太笑瞇瞇拉著孫兒起身:“快別跪著了,起來坐下,這大冷天兒的,你說你這是跑哪兒去了,竟然到年三十了才想起來回家。” 蘇琛回道:“孫兒不過是出去散散心,后來在南幽山的莊子上住了些時日,前些日子接到父親的書信說祖母回來了,您瞧,我這馬不停蹄地就趕回家見您老人家嘛。” 老太太被這孫子哄的合不攏嘴,只夸他越發的嘴甜。 尾隨蘇琛回來的還有一只大黑貓,此刻就站在蘇筠身邊,仰頭盯著趴在蘇筠肩膀上的綿綿瞧,又甩了兩下尾巴叫喚一聲:“喵~” 那只貓通體都是黑色,兩只大眼睛呈黃色,可愛中又透了些許威猛。 穆煥聽不懂貓語,但從那只黑貓看自己的眼神里敏銳的捕捉到了危險的氣息,恍惚間覺得自己是這只貓盯上的獵物,他瞬時有些慍惱,直勾勾地對視回去,雖然自己體型比對方小了一圈,卻絲毫沒有怯懦的感覺。 那貓被他瞪的后腿了幾步,縮回蘇琛腳邊,抱怨地“喵”了一聲。 眾人將目光落在兩只貓的身上,老太太笑道:“這倆家伙倒是對上了。” 蘇琛撫了撫懷里的黑貓:“前段日子在街上撿的,看它凍的半死不活,我就給帶在身邊養著了。是個母貓,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烏騅。” 蘇筠聞此輕笑:“騅是馬,哪有這樣給貓取名字的?” 蘇琛道:“你可別小瞧我這只貓,它跑起來速度可快著呢。對了,阿簡怎么跟哥哥我這般有默契,竟然也養了只貓來?” “也是撿的,它叫綿綿。” 蘇琛對此表示不屑:“果然是女兒家的,取個名字都這么沒氣勢。” 蘇筠不以為然的笑了,她這弟弟還真是跟以前一個樣。 她這一笑,倒把蘇琛給整懵了,蘇簡什么時候這般好脾氣了?看來讓她去慈云庵里待些時日還是很有必要的。 在瑞安堂里坐了一會兒,蘇筠還惦記著蒹葭,便尋了借口要先回去一趟,只說待會兒再過來陪大家一起守歲。 蘇琛剛回來,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蘇筠自然無人注意,便也輕松脫了身。 剛踏入自己跨院的門,便聽得里面吵吵嚷嚷的不知在鬧什么。 蘇筠喊了聲白袖,快步往屋里走。 白袖聞聲掀了簾子出來:“姑娘回來了,您帶回來的那個丫鬟是,是蒹葭啊?”她以前在大姑娘院兒里伺候,自然是認得的。方才瞧清楚他的樣貌,還真真兒唬了一跳。 蘇筠看她一眼,淡淡問:“她人呢?” 白袖猶豫著道:“在屋里呢,您,您還是自己瞧瞧吧。” 進了屋,便見蒹葭在案幾上坐著,兩條腿前后搖曳著,一只手里拿了一塊點心吃得津津有味。 櫻桃氣急敗壞地瞪著她:“喂,你能不能趕快下來,怎么能坐在案幾上呢,瞧你一身臟兮兮的,都把我們姑娘的閨房弄臟了!” 蒹葭沖她翻了個白眼,繼續大口吃著手里的點心。 櫻桃一看蘇筠進來了,委屈地抱怨著:“姑娘,您看她!” “去準備些熱水,帶她去凈室沐浴。”蘇筠的語氣很溫和,引得案幾上的蒹葭側目望過來,對著蘇筠傻傻一笑,繼續低頭吃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