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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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讓那個人也復生回來。 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第78章 番外(2) 長寧元年。 這是昭武帝秦暄繼位的第一年。 年關將近,天氣晴好,長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雖然京城一年前才遭了戰火洗劫,十室九空,但一等到時局安穩下來,這坊市就迅速恢復了往日的繁榮。 父母抱著孩子,青春正好的少年約了綺年玉貌的少女,上了年紀的老人領著孫子孫女,流連在一個個琳瑯滿目的小攤前,叫賣聲、笑聲、討價還價的聲音交織在北風里,沒來由就讓人覺得心中溫暖。 長街對面的一家酒樓上,二樓的欄桿前站著兩個人。 一人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但看身量,肯定是個成年男子。另外一人一身錦衣,十二三歲的年紀,五官端方秀致,氣質溫雅,渾身上下透著一種和年齡不大相稱的從容之氣,讓人下意識不敢把他當成真正的半大少年來看。 兩個侍女一左一右伴著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從長街的另一邊走到坊市前。 那小姑娘打扮素淡清簡,身體有點兒清瘦,但眉眼很精致,是個小美人胚子。她停在了坊市門口,左看右看,一臉郁悶地忍不住沖身邊的侍女抱怨:“秦暉不是讓我來這里等他嗎?怎么還不出現?” 其中一個侍女緊張得搓了搓手,聲音微顫:“縣主不如再等一等,大皇子他……興許是有事耽擱了!” 小姑娘不樂意了,跺了跺腳道:“我不要等他了,天氣太冷了,我要回宮!” 另一個侍女聲音嚴厲道:“縣主,約您在這里見面的人,是大皇子,陛下的親生兒子,咱們得罪不起,您再忍一忍,大殿下很快就能趕過來了!” 小姑娘不說話了,悶悶不樂地四處看。 酒樓欄桿前,斗笠人抬手指了指那個小姑娘,聲音低沉地問身邊的少年:“阿祈,知道那個小姑娘是誰嗎?” 少年點了點頭,聲音清潤而平靜道:“回稟師尊,弟子知道,她是蕭羽,封號長樂縣主,陛下的養女,大秦第一權臣蕭湛的外甥女。您之前不是讓弟子留意一切和她有關的消息嗎?” 斗笠人低低一笑:“那你可知道,她其實……也是我的親生骨rou。她的生父,不是周光啟,是我,葉辭!” 少年眼底露出一抹錯愕,久久未能言語。 斗笠人等他平靜下來,貌似不經意地問:“喜歡她嗎?” 少年又是一怔。他奉師尊的命令,悄悄關注了那個小姑娘整整一年,有關她的消息,事無巨細,每隔三日就要送到師尊的案頭一次,對她的處境,自然無比清楚。 不知不覺間,他和這個從來沒有當面說過話的小姑娘之間,就建立起了一種十分特別的關系。 他幾乎知道和她有關的一切,而她的身世,又常常讓他想起自己的身世。 少年真名叫秦祈,是大秦皇族的宗室子。 他的父親名叫秦修,出身曾經無比煊赫的雍王府。但近十年前,雍王府一系在安南叛亂中出了差錯,他的雍王祖父和世子伯父雙雙戰死,倒是父親秦修因早年做下錯事,常年留在帝都的王府,沉湎于酒色之中,反而保住了一命。 自那件事情之后,雍王府就徹底沒落了下來。 他的父親早就被少年前的一樁錯事打垮了,雍王府的大難,也沒能讓他奮發起來,做事反倒是越頹廢無狀。不久,先帝就除了雍王府的王位,父親秦修被降為郡王,淪為帝都無數不得志宗室的一員。 秦祈的母親出身侯府,是雍王府還沒沒落時娶的兒媳,他是母親的長子,也是父親的嫡長子。 但她的母親去的早,外公一家在不久之后,就被愈演愈烈的奪嫡之爭牽連,丟了爵位和官職,狼狽的離開了帝都,回了老家。他這個嫡長子的身份,越發尷尬。 再不久之后,韓國公府一個旁支族女嫁給了父親,成了他的繼母。 秦祈的處境很快就從尷尬變成了墜入深淵。 韓家彼時氣焰極盛,繼母就是郡王府的天,他那個懦弱又窩囊的父親,根本護不住他這個原配所出的嫡長子。 繼母把他當成眼中釘,rou中刺。 他六歲那年,繼母買通了一群山賊,在他跟著下人出門的時候,想要把他殺死在帝都的郊外。 那一日,照顧了他整整六年的乳母、小廝、侍女,以及跟著他出門的侍衛,全都死在了血泊中,他以為自己也死定了,幸好師尊恰好路過,他救了他,殺死了大半山賊,從山賊的口中逼問出了策劃殺人一事的幕后主使。 那時候,他又怕又委屈,只想去找父親來主持公道。 師尊帶著他,以及一個被捆著的山賊去了客棧,沒多會,就有人領著父親,來客棧中探望他。 師尊把自己看到的,從山賊口中逼問出的事情都告訴了父親秦修。他滿心希望父親能為自己做主,休了繼母那個惡婦,替那些為自己而死的人報仇雪恨。 可父親什么都沒做。 他只是當著師尊的面跪了下去,請求師尊把他帶走,不要再留在郡王府那個險惡的地方。父親希望他日后就做個普普通通的尋常人,一輩子都不要再回到帝都,永遠都不要再用到“秦祈”這個已經寫進了皇室族譜的名字。 那時候,他雖然年幼,卻已經隱約懂了父親的顧忌。 可是,他仍舊恨得痛入骨髓,怒得烈焰焚心。 憑什么? 憑什么惡人做盡了壞事卻不必受任何懲罰,反倒是他這個僥幸保住一命的受害,不得不狼狽逃走,隱姓埋名! 憑什么細心呵護了他整整六年的人,溫柔的乳母、體貼的侍女、忠心的小廝,一個個在他的眼前慘死,他卻連給他們報仇都做不到! 師尊當時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對父親點了點頭,當天就把他帶出了京城。 再之后,師尊把他安置到了京城外的一個別莊之中,開始教他讀書習武,等他年滿十歲,就開始讓他跟著師尊的屬下們一起做事。 師尊對他極好,一開始就把他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在他的身上傾注了大量心血。 他感激師尊當初的救命之恩,感念師尊這七年來的悉心栽培。卻也知道,自家的師尊并不是個心善無私的人,那個人心思縝密,多謀擅算,做出來的每一件事,往往都有其目的。 他也曾想過,師尊當初為什么要把他帶走呢? 僅僅是因為他的資質不錯,值得栽培嗎? 而現在,再見到年方七歲的蕭羽,聽師尊親口承認這個小姑娘是他的骨血時,他忽然間就找到了答案。 七年前,正是這個小姑娘出生的時候。 師尊的身體狀況,從來就沒瞞過秦祈。秦祈由此想,師尊把他帶過來,大約是存了托孤的意思吧?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是師尊為那個小姑娘準備好的棋子。 現在,師尊問,他喜歡她嗎? 秦祈今年不過十三歲,雖然見過情深的夫妻是什么樣子,卻還未考慮過婚姻大事這種看起來很遙遠的事情,對著一個一點點大的小姑娘,也生不起什么旖旎心思。 他只知道,他不討厭那個小姑娘。 自從離開帝都后,他心里藏著心事,性情一日比一日沉默冷清,始終沒有玩伴,沒有兄弟姐妹,就連一個師兄師弟,師姐師妹都沒有,除了待自己恩情深重的師尊,從來沒有什么遇見過什么特別在意的人。 母親早逝,連一個影子都沒能在他的記憶里留下;父親曾經以前對他很重要,但在離開京城那一刻,他對自己的那個父親,就徹底失望了。 而之前整整一年,他一直在關注蕭羽,事無巨細,他知道她所有的喜好,知道她身邊有多少人,每天做了什么事情,甚至每一頓飯都吃了些什么。雖然只是奉師命行事,但不可否認,師尊用這樣的方式,讓那個小姑娘在自己的心底,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 她對他是特別的。 此情不關風月,約莫就是他在自己不長的人生里,遇到的第一個羈絆。 沉默了一會兒,秦祈鄭重點了點頭,屈膝跪了下去,鄭重道:“師尊,我愿意用生命守護小師妹!” 斗笠人摘下了斗笠。 已近而立的面容上,目光銳利,仿佛能一眼就看進他的心底。 少年目光清明,聲音鎮定從容,周身一派坦蕩真誠,很顯然,他知道自己說出的話究竟意味著什么,并非一時沖動,正打算竭盡全力去踐行。 葉辭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方才親手把他扶起來,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悵然說道:“很好,日后,她會是你的主君,以及……將來的妻子。希望你們不要重復父輩的老路,此生喜樂安康!” 秦祈忽然覺得悲從中來,他從師尊的話中,感覺到了一股不祥的氣息。 他忽然問:“師尊,您不打算……和小師妹相認嗎?” 斗笠人又戴上了斗笠,輕輕搖頭,語聲淺淡中透出一絲沉郁:“不必了,她現在還太小了,承受不住第二次至親離世的打擊……十年后,若我還有命在,定然會再回這里來!” 就在這時候,十來個地痞無賴打扮的成年男子,忽然向著街頭的小姑娘沖去。 領頭的地痞抱起一把抱起了小姑娘,一頭扎進了人來人往的人群,其余的地痞則抓住了小姑娘的兩個侍女,將人向著遠處無人的街角拖去。 “去吧!”斗笠人仍舊站在欄桿前,淡聲吩咐。 秦祈立即翻下了欄桿,如一只展翅的蒼鷹,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恰好落在了抱走了小姑娘的地痞身前,一掌擊出,轉瞬間就把小姑娘奪了回來。 那地痞心知遇上了硬茬子,轉頭就跑。 秦祈一腳把那地痞踹了個仰倒,踩著那地痞的脖子逼問:“說,是誰讓你們出來搶孩子的?” 地痞并不是什么硬骨頭的人,馬上就招了:“那人是個太監,他給了我們一錠金子,讓我們在這時候把長樂縣主劫走,掐死后丟出京城,他說他是大皇子的人,小的不敢不聽啊……” 秦祈一點兒都不意外。 大皇子秦暉,是被秦暄廢掉并賜死的原王妃韓槿所出,又蠢又毒,會想出這種讓身邊的內侍出來雇人行兇的事情,一點兒都不奇怪。 但就算他不出面,這種錯漏百出,成功的可能性寥寥無幾的算計,也傷害不了蕭羽。 他能感覺到,這小姑娘的身后,有不止一個高手暗中相護,那些人沒露面,應該是得了師尊的命令,要給自己制造和小姑娘見面的機會。 懷中的小姑娘一直安安靜靜的,這會兒聽到大皇子的名,終于出了聲,雙眸亮晶晶的看著秦祈:“大哥哥,多謝你救了我,能麻煩你再送我回宮嗎?” 秦祈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在下秦祈,謹遵縣主之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回徹底更完了,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