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書迷正在閱讀:宮主和掌門都失憶了、穿成炮灰他媽、困池(校園高H,強制愛)、愛慕我的都重生了、我是男主他爸[慢穿]、穿書七零:開最牛的掛撩最糙的漢、玄學大師是軟妹、傅先生的強迫癥、[花滑]冰上協奏曲、彩虹色暗戀
“不過是些陳年舊事,”洪賦叼著煙斗,大股白煙兒往外跑,“不值一提。” 王克奇捏著酒杯,給魏北眨眼道:“可別認為真的不值一提。不然你以為我這渾身反骨,從哪兒學來的。” 不過都是些曾做出反抗,最終回歸沉默的人罷了。 許久沒有承接廣告與綜藝的魏北,近期有一場采訪。謝飛與說是李總首肯的,覺得魏北可以適時參加一些采訪,有助于公眾更好地了解他。 第一次采訪錄制在室內影棚,主持人是個年輕姑娘,最近沉迷魏北演的狐貍精無法自拔。見著真人了,回頭就發了個微博:魏北本人的皮膚也太好了吧,也不是那種特別瘦弱的類型啊。可妖可俊的,還給工作人員安排午餐。感覺自己搞到神仙了,1551。 采訪過程挺輕松,只有幾個問題比較敏感。一是關于以前拍成人片,問他以后會不會有意去規避這類片子。或者說以前的經歷,對他現在走主流路線是否有影響。二是關于他和沈南逸的戀情。 魏北沒對稿,許多訪談節目其實私下都有審稿過程,什么能問、什么問題能回答、應該怎樣回答。 謝飛與征求魏北的意見時,問他需不需要對稿。魏北拒絕了,他記得沈南逸從來不會為此準備。事實如何、自己到底是怎樣想的,去真誠對待就行。何必要刻意營造好的一面。 不至于。 關于成人片,魏北笑著說:“難道拍成人作品犯法嗎。只要是有市場存在,有成年人合理消費這樣的作品,那不應該為有這樣的經歷感到羞恥。 “相反,曾經演過各類劇本是一種歷練。他們都為我今后更好地演戲做了鋪墊,沒有過去遭遇的一切,就沒有以后不斷改進的過程。 “我應當感謝曾經演過的成人片,也不會避諱別人提及我的過往。每一步都是自己選擇的,不必后悔。” 主持人問:“那您與沈南逸先生的戀情,方便講幾句嗎。” 魏北有幾秒猶豫,他想說沈先生是我的當時明月。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沈南逸一直在那里,魏北就注定歸來。 他也想說,當初是南轅北轍,而現在是南來北往。 他們分不開的,他們是愛侶。 可他最后說:“我一直認為兩人的私生活其實不必被大眾關注、知曉。他是創作人,我也希望我能成為夠格的演員。 “如果大家喜歡,去關注我們各自的作品就好。因為在無數個標簽之下,其實我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做著自己熱愛的事,沒必要被歌頌或贊美。誰又不是為了活下去在努力。” 采訪結束那天,一場陣雨突如其來。謝飛與家里有點急事,沒能送魏北回去。他就戴上口罩,撐了傘,像往常那樣走進人群里。 他依然喜歡在行走的過程中想事情,戴耳機,聽著外界模糊嘈雜的聲音。瓢潑的雨往傘里鉆。不少雨水打濕褲腳后跟,泥點子甩在鞋尖上,狼狽不堪。 噼里啪啦的敲擊聲擱在傘面上,順著傘脊的軌跡落下去。錦官城天幕發黃,朦朧得看不清云層邊際。雨勢太大,川流不息的車輛自動減慢。 樹葉搖擺,街道邊汩汩水流直往地下鉆。車輛的雨刮器時而整齊,時而錯落。天色漸暗,紅色尾燈亮得耀眼。 大廈矗立著,樹木矗立著,廣告牌、路燈皆矗立著。 魏北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紅燈,他看著街對面神色各異的人群,大家打著傘,穿雨衣,擁擠在一起。 喧囂始終隔著耳機,音樂圍造出另一個世界。很快紅燈跳綠,人們便如沙丁魚風暴般朝這邊涌來。 每天都有生命降臨或離去。什么都是矗立在這土地上。 那么人呢,人是真正的矗立在這片土地上么。 魏北想起許久沒有消息的沈南逸,想起前幾天網絡官宣的有關成人向作品整改條例。其中包括對低俗作品的審核與徹查,有人說這世界病了。也有人說都嚴打重查多少年了,真想去看情色作品,一樣能找到。 另一個聲音再起,那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看呢。 為什么。 被約談過程中,沈南逸也問了好幾個為什么。 他說,我們已改革、開放、且自由。為什么還要談性色變。這樣的閹割方式,真的有助于下一代創作么。 對方談及情色作品中,某些三觀不正或對未成年有誘導性的觀點。沈南逸就嗤笑一聲,三觀不正?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這只是一部文藝作品,我只是真實地描寫人類貪欲、人性之復雜罷了。” 再者,就算真的要對藝術作品審核,那么也不該由權力來進行。文學藝術的覆蓋范圍之廣,遠超多數人的想象。它本可以帶大眾領略廣袤海洋、無垠星穹、去到千萬年前,穿越百億年后。創作者本可以讓自己的作品信馬由韁,而不是緊拽著韁繩要野馬匍匐。 什么樣的作品是好作品,得大眾說了算。而文學藝術該不該審核,底線到底在哪里,或許應當交給行內人士來討論。 約談人員眉頭緊鎖,再一次無法達成共識。這都拖了多久,也沒見哪個被約談之人這么不好對付。 沈南逸笑著說,您不必這么緊張,相反應該高興。我是面對面坐在這兒和您好好談,而不是在外面拿了筆桿子煽動群眾。您要知道,當一個聲音積累到某個臨界點時,就差一根導火索。引爆的后果誰也無法預料,您該高興,別這么愁眉苦臉。 約談人員都差點聽笑了。 沈先生,這么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總要找個折中的法子來解決,況且,您的愛人還在等待。對不對。 魏囡整個暑假都在家里,小姑娘正直發育階段,個子長高一大截。以前總是留短發,如今也學會愛美,長發及肩。 魏北不在家時,魏囡學習之余酷愛編繩,前幾年給魏北的那條紅繩已戴舊。做完手術這一年多,恢復情況很好。 江媛囍閃婚時,還問囡囡要不要去吃喜酒。 江媛囍知道魏北肯定不能去,哪怕是作為朋友,也不再合適。魏囡祝福媛囍姐過得幸福,江媛囍猶豫片刻,說你哥哥也會幸福的。 魏囡沒有答話。 在魏囡的世界觀里,知道男女是可以結婚的。但男人與男人,可以嗎。她不是不知道網上盛傳哥哥和沈叔叔的新聞,但魏囡壓根問不出口。 兩個男人,可以相愛嗎。 后來魏北主動與魏囡談論這件事,他們是要一起生活的,魏囡有權知情。 兩人并肩坐在沙發上,一大一小。魏囡已管這種談話叫家庭會議,故意表情嚴肅,等待魏北發言。 這場面不是一丁點可愛。 魏北為了配合表演,正襟危坐。清幾下嗓子,發覺真要開口時,仍然很艱難。 “哥哥和你沈叔叔的事,囡囡應該了解很多。確實是網上說的那樣,哥哥和沈叔叔在交往。囡囡一向早熟,哥哥不會隱瞞你什么。如果說,等沈叔叔回來,囡囡會接受和我們一起生活嗎。” “我們都尊重你的決定。” 魏囡擰著秀眉,黑亮的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撲閃,扇子一般。她緊緊抿著唇,唇瓣發白。 片刻后,囡囡才小心地說:“哥哥喜歡沈叔叔,那囡囡也喜歡。” “但是,為什么哥哥喜歡沈叔叔,不喜歡媛囍jiejie。沈叔叔是男人呀。” “這個囡囡以后會明白,現在哥哥告訴你,你可以試著去理解,但不強求。” 魏北斟詞酌句,盡量減緩語速。 “這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一部分取向為異性,一部分取向為同性,也有人誰都不愛,或者深愛另一個次元的事物。這些都是正常的,或許以后會有人跟你說,除開異性取向,其他都是病。囡囡,這不是病,這只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發自內心的欣賞、傾慕與愛戀。” “沒有緣由的,無關性別的,僅僅是一個獨立體對另一個獨立體的吸引。” 魏囡聽得是似而非,但大部分明白。班上有同學傳言誰喜歡誰,知道那種陌生、卻叫人小雀躍的朦朧好感,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像父母一樣,又似乎太遙遠。 她問:“那......哥哥,囡囡以后應該喜歡女孩子,還是男孩子。” 魏北:“這個得由囡囡來做決定,不是別人告訴你‘應該’喜歡誰。哥哥做出的選擇,僅僅出于自己喜歡,別無其他。” “同樣的,囡囡以后要喜歡誰,是囡囡的自由。沒有人可以限制你。” 那時魏北還不清楚,在往后很多年中因為今天這些談話,魏囡將成長為怎樣的酷女孩。他沒在兒童時代享受到正確的教育,只能努力學著去客觀對待魏囡。 同性取向的伴侶,教導出來的孩子不一定也是同性取向。培養人格上的平等主義,才會真正明白他們應當支持的是什么。 就像沈南逸那樣告訴魏囡,把守住每一根底線,然后你可以自己做決定。 魏囡就抱住魏北的脖子,仰著頭,翹著嘴角說:“哥哥要跟沈叔叔一起生活,囡囡同意。但哥哥不能只、只愛沈叔叔,也要喜歡囡囡。” 小女孩談及“愛”字,總是羞澀。她們這樣美好的年紀,所認知的愛情都是美好、動人且朦朧的。未曾沾染上一點點骯臟與齷齪。 “哥哥會一直對囡囡好,”魏北說,“沈叔叔也會對囡囡好。” 魏囡問:“那沈叔叔最近很忙嗎,都沒看到他來找哥哥。” 魏北沉默會兒,他說:“他很快就會回來了。我們再耐心等一等。” 八月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嚴查再次來臨。這次不僅針對各大網站,同時云盤、網盤等軟件也在進行資源審核。視頻、文件接連掛掉,今天保存的東西,或許明日已查無此物。 輿論鬧得沸沸揚揚,紅頭文件表示,關于低俗、情色作品的審查,依然會加大力度。自“一鍵舉報”功能誕生至今,為了鼓勵自糾自查,官方給出獎勵機制。 一時風聲鶴唳,各個創作圈內的聲音沸反盈天。而隱喻、諷刺、黑色幽默式表達如井噴,許多人對這些作品從不解,到深入,再拍手稱奇,說這一年簡直是“行為藝術年”。 “不封之恩”、“不約之恩”席卷調侃語錄,有人說,秋天就要來了,冬天也不遠了。希望大家囤好豐盛的食物,等待凜冬。 冬天來臨時,天黑得會很早。 九月初,錦官城的銀杏黃了一半。 有消息傳給魏北,說沈南逸即將“出來”了。這意味著約談達成一致,魏北忽然特別恐懼聽到那個結果。 他萬分期待再次與沈南逸相見,又對傳聞下意識地產生抗拒。 沈南逸要回來了。 消息稱,沈南逸將會封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當時......云歸”——《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 第五十六章 尾聲 《詩與書》雜志停刊了。 不知道是不是國內目前銷量最火、壽命最短的雜志刊目,只有兩期。 宣布停刊那天,官博炸成煙花。但不管輿論如何沸騰,李象旭也只能說抱歉。他作為出資人,沈南逸作為總編,下面一眾編委會成員,誰都無法保證還有沒有再續的可能。 消息發布當天,李象旭站在公司大廈的樓頂抽煙。副總編作陪,看著不遠處滔滔江水向東流,竟有些英雄退幕的悲壯感。 李少咂摸著嘴里的煙味兒,跟副總編說:“其實有點對不起沈爺。當初邀他來,本意想做長久的。結果還是沒頂住上面的壓力。” “沈爺當初接你的棒,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他不是讓咱們每一期都盡量把最好的內容弄上去么,”副總編說,“接下來還得銷毀剩余書刊,包括官網銷售也得下架。” “不輕松。” 李象旭點頭,“各項工作的總結都交給你們了,做雜志人員的工資按雙倍結算吧。裁員倒是沒必要,回頭跟人事部說一下,看看哪個部門還缺人。如果他們愿意,可以直接過去。” 副總編笑了聲,挺短促。他咬著煙頭趴在圍欄上,秋風拂起額前發。 “李總這幾年真是‘宅心仁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