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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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涼絲絲,魏北出門戴了帽子。以前他不太需要這種裝備,現在逐漸有人將他認出,走在街上不是什么隨心所欲的事。 好在雨天加持,行人皆匆忙。魏北慢悠悠地晃著步子,漫無目的地游走。耳機里放到:很想要求你會三更半夜陪著我,然而我怕我的聲音你已聽得太多。 多年來改不掉的習慣,大概是下雨逛街聽歌;故意踩著水灘前進,看著倒影在腳下破碎;總是在固定的店里買咖啡;大概是,聽著沈南逸沉穩的心跳入睡。 魏北又想起沈南逸,距上次爭吵后,兩人就沒再聯系了。他完全可以把對方的聯系方式刪除,大多小說里都這么做,但魏北覺得生活又不是小說,“買賣不在”難不成還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他咬著咖啡杯邊沿,嘴唇紅潤。年輕人吸口氣開解自己,我真的沒有期待。 直到魏北瞧見巨幅廣告——是他的廣告。 他猛然想起兩年前的一個雨夜,也是這樣,他在街邊看到有人裝掛辛博歐的廣告。那時他雖然嘴上不講,但心里羨慕得不行。 四周霓虹閃爍,整個城市顯得既賽博朋克,又如走進銀翼2049。 高樓頂層的大型led屏閃耀紅光,亮度不斷往下伸,在灰蒙蒙的雨天辨析度格外高。魏北的照片就在那里,籠罩于一片紅色海洋中。 他抬頭,將傘柄放在肩頭,微微向后仰著傘頂。雨水趁機往里鉆,鉆進魏北睫毛里。于是他眼前起了霧,朦朦朧朧地凝視著照片里的自己。 那個人精致地過分好看了。 魏北突然覺得,那是他,又不像他。 沈南逸有沒有看到這個廣告,他在看見之時,會有什么感想。魏北想,他終于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 輿論終于還是沸起來了。 魏北準備回家時,忽然收到謝飛與的消息:魏北,你上微博看一下。你、辛博歐、還有沈南逸上了熱搜。不要管,不要回復,也不要發任何微博。 莫名其妙。這是魏北第一反應。 難不成是以前的事情暴露了。魏北點開微博時,心尖抖得厲害。 等他看清原委,是辛博歐對粉絲不斷猜測他和沈南逸“別有隱情”的微博作了回應——我與沈南逸先生僅是朋友之誼,師徒之情。網上盛傳的交往戀愛純屬謠言。 魏北耳機里正放到:什么都想,什么都怯。便要與你開戰,每日面臨你的考驗。 一條熱門博文進入他的視線,有人猜測沈南逸壓根和辛博歐沒什么關系,沈辛cp直接be。不過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沈南逸的關注列表,想吃瓜的朋友趕緊搬凳子換場地。我猜測,搞南北夫夫才有可能搞到真的。 輿論導向很明顯,魏北再怎么不混圈也該看出來。而沒等他想出這背后到底有什么彎彎繞,魏北萬萬沒想到,他會在自家樓下碰上辛博歐。 已快近一年沒再見面的辛博歐。 對方依然是那么鮮嫩,漂亮。就算魏北看得出他很狼狽——發尖滴著水,衣服濕了大半,辛博歐臉色蒼白,眼睛也紅。他始終抿著唇,見到魏北后,半分鐘內沒說話。 魏北收起傘,走到辛博歐面前。今日他才發覺兩人差不多高,甚至魏北還要高出一點。 他有那么些往下俯視的感覺,耐著性子問:“你來干什么?!?/br> “你能不能回去。”辛博歐突然說,“沈南逸已經連續幾天沒睡覺了?!?/br> “魏北,我幫不了他?!?/br> “我求你回去,到他身邊去?!?/br> “你有什么立場來說這句話?!?/br> 魏北淡漠道。他察覺人是真的有意思,做出的事,說出的話。到底他是處于什么樣的心情,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 “你不是很喜歡他么。” “魏北,”辛博歐眼睛紅得要命,“他就是個瘋子!” 辛博歐時至今日也認為,沈南逸寫書已經寫瘋魔了,是個怪物。他完全無法了解這個男人,完全無法走進這個男人的心。 但他沒對魏北說,我愛不起,因為他不愛我。他只愿看到沈南逸最好的一面,卻不想承受沈南逸最糟糕的地方。 辛博歐確實喜歡,但他又是自私的。 誰不是呢。 第四十五章 辛博歐走的時候,只跟魏北說,我真嫉妒你。 話音將落,城市盡頭忽地雷聲驟降。欲春的第一次驚雷奏響。接著風狂吹,雨狂下。夾道的榕樹唰唰舞,樹葉奔涌起來。 閃電現于云層時,照得大地明晃晃,像是出了太陽。魏北站在單元樓門口,站在一半陰影里,他眼睜睜看著辛博歐頭也不回地沖進大雨。 好似這個人即將從他的生命中謝幕,他們這兩年短暫的碰面,不過是雨打萍時撞在一起。 從此往后,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 魏北低頭看著手中雨傘,到底是沒有給出去。魏北也曾想過,或許沒有沈南逸這層關系,以普通的方式相識,他和辛博歐可能成為朋友。 雨傘收起,傘尖撐著地面。雨水順著傘脊往下流,以傘尖為中心,彎彎曲曲地扭在地上。淌過灰黑地磚,痕跡清晰地走過臺階,匯進路面磅礴的水溝里。 有只螞蟻困在臺階邊,下又下不得,往上也沒了路。魏北盯了會兒,遽然有些感同身受。他抖了抖傘上的水珠,刷卡上樓。 辛博歐讓魏北回到沈南逸的身邊去。那一聲聲顫抖又不解的話語,持久蕩漾在魏北腦海里。 怎么可能。魏北想,我又沒瘋。 到底還是淋了雨,魏北剝掉衣服進浴室洗澡。但回憶根本控制不住,隨時隨地往外冒。好比他看見浴缸,就會想起沈南逸。想起對方強勢地按著他的頭,讓他趴在鏡子前。 他們瘋狂角力,共同抵達巔峰。 他會透過鏡子,以眼神仔細描繪沈南逸。描繪男人剛硬的輪廓,性感嘴唇,最最是那難忘的雙眼,滿是情迷意亂。 魏北想不通,他們到底是欲望多一點,還是愛更多一點。 當一段感情走到一個別扭的狀態時,當他們的關系緊張到徹底崩潰的邊緣時,當所有的標簽都撕去,不再是情人不再是買賣甚至不再是“靈魂知己”時,魏北知道,離他們互相坦誠的那一天就不遠了。 可他始終沒想好,也始終想不到,那天會在什么時候發生,那天又會發生什么。 而他,到底會以什么樣的姿態走過去。驕傲的,光芒萬丈的,還是普通又平凡的。 魏北將頭埋進水中,短暫的閉氣能帶給他快感。窒息令大腦缺氧,他就可以只去思考活著與死亡的問題。以前沈南逸給他講過,何為死亡美學。 當人無從了解“生”是什么,就永遠不會明白“死”的意義。莊子凝視朝生夕亡的朝菌,亦凝視八千年一生死的大椿。知了生的壯大,才明死的美妙。 當時魏北躺在沈南逸的大腿上問,如果延伸一下,是不是多恨一個人,就代表多愛一個人。 他腦子沒那么多生死意義,只能撿了最常見的普通作比。沈南逸說,這也不一定?;蛟S是你有多牽掛一個人,就有多愛這個人。 魏北猛地把頭抬出水面。 他抹一把臉,眼前的世界又變清晰。浴室內水汽氤氳,熱騰騰的。魏北反復咀嚼那句話,你有多牽掛,就有多愛他。 當晚,魏北睡覺前給霍賈發了消息,問他最近怎樣。而那邊久久沒有回復,可能正跟沈懷翻云覆雨。魏北沒有繼續打擾,他翻動聊天列表,全國sao雞top群依然熱鬧。他想起自己許久沒說話,進去發了句晚安。 這一下可不得了,晝伏夜出的sao雞們嘰嘰喳喳叫著北哥。去年被金主玩sm進醫院的葉于紅也難得冒個泡。大致問魏北的電影什么時候上映,到時候一定捧場。有人說北哥就是不一樣,就算要紅了也沒退群。有人酸魏北傍了個好金主,雖然不知這個老男人到底是誰,反正是睡著爬上去了。 群消息刷得飛快,魏北匆匆看完,挑了幾個以前比較相熟的人回復。其余懶得解釋,也沒必要搭理。 葉于紅說,北北,紅了可別忘了娘家啊。 魏北單獨給他發了私信,詢問葉于紅身體好些沒有,又說我不會忘了你。 時針指向十一點,窗外雷聲雨聲隆隆響,震得玻璃嘩嘩搖。屋內太安靜,有丁點響動都格外清晰。 魏北聽著自己的心跳,撇頭去看窗簾上的倒影。其余都是灰黑,唯玻璃窗那塊形狀透亮。他強迫自己睡覺,腦內卻反復播放辛博歐那句:沈南逸已好幾天沒睡覺了。 他十分清楚沈南逸的情況,雖然多年來并不嗜睡,但非靈感翻涌,也很少通宵未眠。魏北的手機就壓在枕頭下。沒有關機。他伸手便能摸到。 雨水敲在屋外的窗臺上,滴滴答答,跌在雨棚上,噼里啪啦。也一聲聲撞擊在他心上,合著心跳,不斷催促著,敲打著。 魏北最終沒有選擇回到郊區別墅。但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究竟是什么原因。沈南逸怎會出現這種情況。 樓下有野貓在叫春,一陣又一陣。聽得人抓心撓肝,聽得人欲求不滿。好似母貓勾引著,公貓回應著。此起彼伏的,于這深夜躁動。 整個世界都在發春。 魏北聽得受不了,他想盡早入睡。于是摸出手機終將消息發了出去,他先是找到謝飛與,詢問李象旭的聯系方式。接著給李總發消息,讓他能否聯系編輯汪林頌。 李象旭的夜生活才開始,隔了一根網線,儼然是兩個世界。他摟著美艷小姐叼著煙,半瞇眼地看了看署名。他咂摸半響,摟著溫柔鄉哈哈大笑,給了汪林頌的號碼。 魏北給汪林頌發消息時,倒斟詞酌句了半晌。最后只言簡意賅地表示有人找上他,說沈南逸最近出了點問題。他沒立場和資格直接出面,所以交由汪編輯處理。如果汪編輯有空的話。 都說牽掛是愛最痛苦的部分,或許疼痛的時候才感覺到愛*,如今他信了。 這夜魏北做了個濕亂的夢。大概和春有關,和欲有關,和沈南逸有關。這是個綠色的夢,春意盎然。夢的盡頭夾了黃,似什么液體在流動。 而整個夢里,都是沈南逸低沉的喘聲,尾音還微微顫抖。壓抑的、躁動的、熱烈的夢,魏北在夢里累得很,嗓音也嘶啞。 他始終感覺到男人馳騁著,姿態是那樣暴戾恣睢。魏北承受著,卻一點都不屈辱。他快活極了,簡直像舒展的花瓣。 沈南逸在晃蕩,于是夢也在搖動,魏北覺得一切好似要坍塌,要溺閉了。 凌晨他從夢中醒來,枕頭上滿是汗水。明明都是假的,魏北倒要虛脫了,又空乏得很。他想要有東西填進去,灌溉他這片即將荒蕪的土地。 魏北半夢半醒間,五指抓著床單,嘴唇輕動,給我再給我。 外面的雨下得大極了。好似世界末日那般,永不休止。 沈南逸接到汪林頌電話時,正磨了咖啡上樓。汪林頌說收到有人匿名“關心”,他就來問沈南逸究竟是個什么情況,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沈南逸說,“在加緊修改新書的結局?!?/br> 汪林頌一頭霧水,“就彩虹那本?不是去年底就寫完了嗎,怎么想起改結局了。我就說你怎么好幾個月了,一直按著不給我稿子,搞這出啊。” 沈南逸嗯一聲,“換個結局應該更好。” “那成吧,這個隨你。你是作者,你想怎么寫就怎么寫,但要注意身體?!蓖袅猪瀿鞌嗲埃滩蛔《嗔司渥欤熬褪遣粫缘媒o我發短信的人是誰,我發消息過去,那邊也沒回。” “是不是跟你認識。” 不用管,沈南逸說,我知道是誰。 汪林頌哦了句,那你現在是跟小情兒在床上啊。大晚上的不打擾你了啊。 沈南逸說沒有。汪林頌半晌發出疑問,啊?沈南逸懶得解釋,掛了電話。 辛博歐已經走了。 上次辛博歐鬧著脾氣摔門而出,幾天幾夜沒回去。沈南逸沒有任何表示,直到某天李象旭發牢sao,說自家公司的某個男明星和大學里的小鮮rou搞上了,還是挺出名那個叫辛博歐。 兩人在節目錄制的化妝間里搞,聲音大得很,被人撞破。幸好消息封鎖快,要不然好容易栽培的男星鐵定毀了。 沈南逸事不關己地嗯了聲,算是給他牢sao的回應。晚上回去時,辛博歐已經在家了。年輕人揚起笑臉,想撒個嬌,或許兩人之間總有一個該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