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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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北看不見,所以聽覺嗅覺格外靈敏。他能感受沈南逸的每一次震顫,經常握筆的手指粗糙,掌心卡在他后頸上摩擦。 這個比他年長十幾歲的男人,在他未經人事時,就觸碰過其他男人。撫摸這世上一切事物,如今穿過一浪又一浪的聲音,擒住魏北。 滄桑的、腥咸的、陽性的,沈南逸的臉龐隱在黑暗里,而他的低聲細語,直直貫徹了魏北的整個存在。 霸道。且蠻橫。 沈南逸說,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魏北不知道沈南逸是否記得。但他一直記得。 這四個字是烙印,刻在那晚的jingye里,淌進他的身體里。 呼啦啦。等紅燈時,一大片鴿子又飛過。 應當還是剛才那群信鴿,濃得發黑的藍灰里,夾了幾只格格不入的白鴿。 他們從建筑里飛出,振著翅膀,又出現了。 魏北抬頭盯著,忽覺心里有團火。熱烈而隱秘。 “那您對接下來的新作,有什么寄語,或者說想講給讀者聽的話呢。” 專訪記者保持微笑,看向斜靠在沙發上的沈南逸。 沈南逸解了幾顆扣子,衣領往下是飽滿胸肌。他坐姿隨意,手指夾煙,沒怎么扎起來的發絲遮了點硬朗輪廓。 “沒什么好說的。” 專訪記者:“那您寫這本書的初衷是什么呢。” 沈南逸:“瞎寫的。” 專訪記者笑得難以為繼,正翻著問題卷準備找幾個溫和的下手,沈南逸手機響了。 男人朝記者一擺手,難得露出笑容。 他接通電話,立刻傳來王大導春風得意的大喊。 “老沈!嘛呢!干嘛呢!老子回來這么久,也不見你約我喝酒!” 沈南逸吸著煙,聲音慵懶,“我這兒有個專訪,你長話短說。” “嗨!也沒什么別的事兒。就找你喝酒,你先忙你先忙。”王克奇笑完,接著說,“正好手上有個劇本,到時候你來看看。” 沈南逸瞇了下眼,許是香煙熏到,有些刺痛。他便放眼窗外,這里看不到林立大廈,視野開闊。無垠山野寂靜且超脫,樹木綠植野蠻生長,抓著暮春的尾巴。盡顯張狂。 連植物都這般傲氣。沈南逸似想起了誰。很像那個人。 行,你定時間。沈南逸說。我這有個小孩兒,到時候一并帶來。 第二十三章 燈光不太明亮,黑暗中有皮鞋叩擊在地板上的腳步聲。噠噠。噠噠。是在一個密閉室內,門開了,有人來到跟前。目光所及是一把椅子,一盞燈。光線閃了閃,對面有人坐下。 密閉空間隔音效果很好,聽著還有回音。那人拿出一支筆,一個本子。看不清穿的什么衣服,只翻開本子,提筆開始寫。 寫好開頭,那人問:“姓名。” “沈南逸。” “年齡。” “二十四。” “職業。” “閑散公民。” “我問你正經的。” 沈南逸笑,“勉強算個作家。” “現在提問開始,你的每一句話將會如實記錄在案。請注意措辭。” “您隨意。” 那人喝口水,密室光線昏暗,只看見一張嘴,“沈南逸,你是否考慮過此書中的文字,將給閱讀者造成怎樣的影響。” 沈南逸答:“任何對作品的評判,最終都應該回歸文章本身。而不是去推測作者如何,或臆斷偏好這本書的讀者是如何。” “我問的是,此書會造成什么影響。” “我是在正面回答,任何作品都不應盲目加上標簽。或者說,額外標簽。” “沈南逸,你不要以花言巧語回避問題。我問你,你寫情色作品,是為了迎合眼下女權潮流,找到陣營,而借此炒作嗎。” “我在寫什么,是否站在哪個陣營,無一不是由‘你們’強加,寫色情就是對女性的物化?反色情就是壓抑女性?我也寫同志戀,您有機會或許可以看看。弗洛依德有個理論,人生而有兩種沖動。性沖動與死亡沖動。性是本性,性只是性。有人提出性與權力有關,我不否定。但我從不提男女權,我只講平權。您平時見了領導,就跟哈巴狗似的。這也是一種男權中的不平等。不是么。” 那人險些坐不住,“放屁!我們在進行審訊問話,而不是聽你瞎他媽扯什么理論!” 沈南逸笑,沉默。 “我再問你,有關這本地下出版書籍,刻意將男性描寫柔化、女性化,是否有意引導大眾審美。” “大眾審美的帽子挺大,恕我不接受。書中人物是如此性格、身份,非刻意的,我不認為有何不妥。難道男性就該陽剛,女性就該柔弱。這種印象是刻板而固化的。柔弱的男性,陽剛的女性不應感到羞恥,他們若是站出來說‘我本如此’,我們應當為其鼓掌,而不是打壓。” 那人拍一掌桌子:“現在只談你的情色非法出版物。” 沈南逸的十指交叉相握,身體前傾,“一直都是您在提問。” “你出版地下讀物時,作為公眾人物,就沒考慮過對青少年,甚至成年人的影響嗎。” “情色作品,歸根到底,它終究只是一本‘經文學加工、作者渲染,在某種作者本人也回想不起來的狀態下’出產的讀物。并不具有‘性教育’功能。如果某個成年人,以情色書籍的世界觀,作為自己的世界觀,那說明這人本身反智。而青少年是否被影響,我只想說,這就體現了分級的重要性。應當尋求解決辦法,而不是一刀切。” 話音落地,密閉空間有些扭曲。這里頭摻雜著濃重煙味兒,光線忽明忽暗,那人的咆哮還在耳邊,“我跟你討論作品,你講什么分年齡。這是上面從大局考慮,你寫出來流傳,就是不對!” 年輕的沈南逸壓根不屑發笑,他攤開手,聳了肩,“那您當我沒說。” 空間忽地開始塌陷,一股從下而來的力抓住他腳踝。往下看是黑不見底的深淵,墜落。墜落。 遽然,又有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在叫他。 “南逸,南逸!” 場景是在大學校門口,年輕的戀人拖著行李箱,要與他告別。沈南逸好似與他面對面,又好似離得很遠,再看一出別人的戲劇。 這對戀人并沒有難舍難分,要離開的晏白岳跟他說,分手或許對大家都好。他規勸沈南逸不要再激進,有什么東西要學會收斂。畢竟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這次能出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不要仗著家庭背景,胡作非為。 晏白岳說,南逸,你要懂事。 “你僅僅是把寫作當消遣,我不是。各種軟件接連被禁,我們享受不了全球最好的搜索引擎,最全面的百科全書,看不了別人的精彩設計與作品,甚至連上□□也得看運氣。如果你讓我安安分分就是懂事,我不需要懂事。” 沈南逸眼睛發紅,沒有去抓戀人的手,也沒有對其的離開做任何挽留。他孤傲又固執地盯著對方,好似這般,那人就會說我留下。 可那人只問,南逸,你今年多大。 沈南逸答,二十四。 二十四。戀人嘆口氣,我們都太年輕。所以可以銳利,可以張狂。但你要明白,你要走的路還很漫長,很黑暗,很艱苦。 所以你要留下來么。要陪我一起么。 這句話,沈南逸自始至終沒有說出口。他深吸口氣,只說一句話:但直到現在,我們依然什么都沒做。 年輕的戀人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輕聲說:南逸,祝你年少有為。 沈南逸是從夢中驚醒的。 有些日子沒睡踏實,窗外悶雷陣陣。錦官城的天氣全看心情,老爺天要三更天下雨,就沒有五更天才打雷的。 大床空蕩蕩,薄被蜷在床尾。枕頭有些濕,或許是汗水。他躺了半分鐘,沒去開床頭燈。熟稔地下床,穿過障礙物,走向飄窗。有些年沒夢到晏白岳,夢到也不是因為想念。沈南逸早就對愛情這玩意看得很淡,上了年歲的人,不講這些。 這個突如其來的亂夢,倒叫他忽然有些死水起波瀾。并非什么舊情重現,而是想起當初太年輕,太年輕。 其實怨不得誰,即使是當年,他也沒有出奇憤怒。無非是兩個志向不同的人,走向了各自該走的路。無非是兩個對世界抱有不同看法的人,臨時搭伴兒,走了一程。 只是這一程不短不長,恰巧處在他情竇初開的歲月里。經年一晃再想起,除了發笑,也只能笑笑。 二十四歲出版的地下讀物沒被查,審查是在三十幾歲那年。到底三十幾,沈南逸記不清。兩個夢混亂而真實,猛地將他拉回那些“張口說話”的輕狂里。 沈南逸點燃煙,半坐在飄窗上。他莫名想起曾經有個朋友,也是從事寫作相關。不同的是,那人更激進,更一路到黑,一腔熱忱。 據說朋友被抓,是在某個酒店里。文圈霎時炸翻天,說什么實錘,進局子了。就是跟工作室搞那個地下出版,非法的么。據說賺了幾十萬,不得了。專寫yin穢滿足讀者,看來這次沒什么“活頭”啦。 沈南逸知道內情,他去局子找過這人。第一沒賺幾十萬,第二也并非什么不堪入目的書籍。可這世界就如此,人們喜歡謠言,但不管謠言真與假。 當初沈南逸都收手不干了,沈父和沈老爺的幾次造訪,要說沒有影響是假的。粗暴直接的打壓,一次次把沈南逸的傲骨往死里折。 偶爾寫點隱喻故事,能出版就出版,不能出版就放家里。 反正不會修改。 年輕與年長的區別,大概是明白:什么時候可以堅持,而什么時候不可以。 沈南逸去找作者朋友,跟他講以后不要再這樣。我可以把你撈出去,然后老實寫書。 朋友卻是鐵了心地要橫到底,他說,我還不信這國家沒有王法了!人生而自由,言論自由! 自由。沈南逸在心底咂摸片刻,驀地就笑了。 自由,沒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人人都想要。 后來沈南逸沒多說,扭頭就走。他想起自己曾寫下的那些字句,竟覺有幾絲嘲諷。 他不好說朋友是不是有些蠢。在旁觀者的角度來說,學不會跪著掙錢的人,不與世俗合污的人,不懂奉承與虛與委蛇的人,大多都是蠢。 那些堅持、純粹、坦誠、赤誠,都在他人口中變為了蠢。 因為和大家不一樣,因為特立獨行,所以成了“蠢”。 那人從此在文圈內銷聲匿跡,什么時候出來的,不知道。有沒有再寫什么作品,不知道。 反正就是查無此人。 再過幾年,朋友自殺的消息傳來。網絡一片唏噓。紀念他的,吹捧他的,評論他的,無論什么,紛至沓來。 那時沈南逸已聲名鵲起。電視上剛播完他的小說改編劇,新聞頻道就上了那人的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