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終于,喬然忍不住抱怨起來:“程故揚,你能不能別老丟三落四的!把你的東西都給我收回你自己的地盤去!” 程故揚撓撓頭,哼哼唧唧地幫她收拾衣柜,很是大言不慚:“每次都是我迫不及待跑過來誒,你都不去我屋里……我屋子空得很,很樂意讓你霸占!” “……拜托,你那里是學生宿舍誒,我們……”喬然反駁,“反正,不太好。” “怎么?怕我倆太如膠似漆熱情似火,敗壞了常青藤名校的名聲?”程故揚痞痞笑道,攔腰去抱她。 喬然拍開他的手,“常青藤名校的大才子,麻煩您珍惜學生宿舍的美好地段和價格,別老往我這個小破屋子鉆。” 他還是忍不住摟住她,在她耳邊說道:“要不然我還是把宿舍退了吧,反正實驗室也有床,平日我就住你這兒。華爾街的小jiejie,你要不要干脆包養下我這個念書仔呀?” “不行,”喬然搖搖頭,“我這里太遠了,地方又太小,你睡實驗室像什么樣?這種苦你別吃。” “沒關系,不吃苦。”他親親她的小臉,笑道:“這里有你,其他都不重要。” “不行!”喬然還是很堅持,不愿讓他每天來回跑。 “嫌棄我?” “對!”她半開玩笑道,用手指撓他的下巴,“不能因為華爾街小jiejie我上班工資比你高,你就想吃軟飯哦,這位常青藤小狼狗~” “比起吃小jiejie的軟飯” 程故揚點點頭,手腳并用地撲倒她,“我比較想吃小jiejie~” *** 春夏秋冬,擁擠的小房間里見證了兩人的變化。 程故揚已經徹底“忘記”自己還有學生宿舍這個選項,每日風雨無阻地出現在這間小小的房間,大部分時間搭地鐵,實在晚了坐的士,也有突發奇想走走停停晃蕩大半天的時候。 每天耗費路上的幾個小時,卻是他思索的黃金時段。他偶爾聚精會神觀察擠在地鐵里形形色/色的人,猜測他們的生活方式;偶爾同陌生人聊天,關于天氣,關于衣食住行;偶爾只是用腳步丈量這個地球上最活躍的城市…… 這個擁有2000余萬人口,800多種語言的國際都市,盡管建筑業趨于飽和,卻給了他無限的靈感。 喬然晃蕩了三個部門,還沒來得及完成管培生的輪崗,已經被投資部的部長相中,以部門缺人為由,強行從hr那里要走了蘇喬然。輪崗一年不到的時間,她重新簽訂了合約,名正言順得成為了“華爾街的職業女性”。 只幾個月的磨練,青澀退去,舉手投足間有了女強人的魄力和膽識,也深受美國人熱情豪爽的性格影響,越發開放活潑了些。職場上不卑不亢據理力爭,回到家依然是溫柔似水的小女人。 她負責晚餐,他負責早餐。 她替他捶背,他為她揉腿。 她提著手機打著越洋電話與客戶據理力爭,他往她手里塞上一杯檸檬水。 他在深夜揉掉了一張又一張的設計稿,她便裹著被子在他臉上留一個吻。 他們為芝麻綠豆的小事拌嘴,睡一覺又親親熱熱地吧咂嘴。 他們為柴米油鹽發愁,卻總不忘在餐桌上插上一束鮮花。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不需要說話,彼此便心照不宣。 就這樣,一晃,便是一年。 一個無比平凡的夏日午后,手機“叮”得響起。喬然正焦頭爛額地看材料,可作為金融工作者,時刻關注新聞頭條可以說是業界的基本素養。她從一堆數據中掙扎著垂了垂眼,看了眼新聞頭條推送。 這條推送,并不是財經新聞。喬然興致缺缺地摁掉了手機屏幕。 半秒后——pritzker?普利茲克獎? 她猛地低頭,抓過手機,按開屏幕。屏幕上短短的一條消息推送——“this year’s pritzker goes to prof. r…” 她飛速劃開新聞,手微微冒著汗,指紋怎么也按不對,只幾秒的功夫,她卻覺得格外漫長。 終于—— “this year’s pritzker goes to prof. rafael smith from the u.s.” 不帶語氣的一句陳述,卻讓她眼里全是光,心頭像爆米花般撲騰。手指不停地翻新聞稿,幾乎通篇都是關于此次獲獎者的獲獎作品介紹和創作理念,夾雜一小段smith教授的采訪,以及他和他夫人一同領獎的照片。 在不起眼的一個段落,新聞只用一句話,提到了此次smith教授獲獎作品的團隊,在四五個復雜的姓氏后面,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guyang g”。只是提及,沒有只言片語的介紹。 以前永遠在紅榜第一位的名字,如今被放在所有人的最后面。 一點兒,都不是他從前風光的做派。 可她還是盯著這短短兩個詞,笑靨如花。 在這個不為人所知的角落,她見證了每一個不熄燈的夜晚,拾起了每一張被撕扯揉捏的廢稿,把玩過每一種奇怪的材料……只有她知道,這個名字出現在這條新聞的細枝末節里,是多么的厚重。 她忍不住從辦公桌上跳起來,飛奔到休息區,撥通他的電話。 電話接起的剎那,她含著熱淚,“程故揚!你太牛逼了!” 電話里傳來他的輕笑,沒有什么波動,依然平靜:“這位華爾街小jiejie,你冷靜點,可別在辦公室里哭啊……” “嗚嗚嗚嗚……我激動嘛~你每天這么辛苦,終于!終于!” “我只是個打醬油的。”他答得謙遜,“又不是我拿獎。” “差不多!差不多!”喬然還在激動的心緒中,“你們什么時候知道的?你是不是還在頒獎現場?是不是要去慶功啊?” “嗯。”他應道,“確實要慶功,晚上一起來吧,我給你發地址。” “好好好!”喬然滿口答應,這樣的榮耀時刻,她不想錯過,“我一定盛裝出席!” 喬然歸心似箭,在辦公室里根本坐不住,已經嘮嘮叨叨和每個路過她座位的同事分享這則與他們毫無關聯的好消息,并且字里行間全是對她家“大學生男友”的溢美之詞。 被喂了一嘴狗糧的同事們紛紛強烈要求她立刻、馬上、麻溜兒地、圓潤地滾回家打點自己去,喬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請了假,生平第一次早退了。 她換上禮服,蹬上高跟,不用打腮紅都能看到滿面紅光。舍棄了擁擠的地鐵,她難得坐著的士前往程故揚發來的地址。 黃色的士停在百老匯大街上一幢現代化大廈門口,電梯直達頂層,電梯門剛一打開,她便聽到門背后喧囂的吵鬧聲,嗨歌放得震天響,門板都能感受到節奏的撞擊。 喬然在門口給程故揚發了信息,表示自己到了,便深吸一口氣,推開面前那道沉重的大門。 仿佛有機關一般,門被推開的一剎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戛然而止,只有她耳膜還在微微發顫,提醒她剛才的那陣狂風暴雨般的音樂并不是幻覺。 沒有光怪陸離,沒有燈紅酒綠,眼前是不遠處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不夜城最繁華的夜景,以及窗前一抹修長的身影。 喬然愣在原地。 那人輕輕挪動腳步,“咔噠”一聲,一簇燭光亮起。微弱的燭光下,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側臉。 “程……” “噓!” 他將燭臺放在一個平面上,喬然這才看清那是一架三角鋼琴。 他坐定,流暢的音符傾瀉而出。 他輕咳了一聲,低醇的聲音伴著鋼琴淡淡傾訴。 “i found a woman, strohan anyone i know (我找到了這樣一個女人,比任何人都堅強) she shares my dreams; i hope that someday i’ll share her home (她陪著我做夢,我希望有天我能許她一個家) …… we are still kids, but we’re so in love, (我們仍是少年,依舊如此深愛) fighting against all odds (共同對抗所有未來的逆境) …… i h□□e faith in what i see (我相信我所感受到的) now i know i h□□e met an angle in person (我知道我身邊有一位天使) darling you look perfect tonight. (親愛的,今夜的你,如此完美。)” 這是喬然第一次聽他自彈自唱。沒有華麗的技巧,歌喉也不算特別,甚至有些緊張的輕顫,卻是滿滿的深情。 淚水滿面,她毫無知覺。 直到他一曲唱完,緩步走向她,將她拉進屋子中間,將玫瑰塞進她懷里。他輕輕擦拭著她滿臉的淚痕,語氣輕柔:“你這樣哭,我都說不下去了。” “……你、你要說什么……”喬然啜泣著,明知道他在做什么,明知道他要說什么,可心跳不受控制,眼淚不受控制,情緒不受控制,胸口起起伏伏,整個人像浮在空中一般。 他神情鄭重,緩緩單膝跪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絲絨的小盒子。 時間似乎是靜止的,連屋里唯一的燭光,都一晃不晃。 他手有些顫抖,卻很堅決,打開盒子,里面是一顆璀璨的鉆石戒指。 “喬然,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是最好的時機。” “那年彈《夢中的婚禮》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 “那年我們在溫泉里仰頭看星空,我后悔自己沒有先為你買戒指。” “來紐約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我什么時候才能給你一套舒適的大房子。” 他低頭回憶,聲音也有些哽咽:“今天,我陪著導師去頒獎典禮,他的夫人同他攜手上臺領獎。接受采訪的時候,他的夫人說,‘他設計過千千萬萬千奇百怪的房子,但我最愛的,是他給我的一個家。’” “我忽然……忽然之間,覺得自己這么多年來,是真的糊涂。哪有完美的時機?” “喬然,今天的我,還是籍籍無名的平凡人,沒有能力單槍匹馬拿下普里克茲,沒有能力設計出完美的住所,甚至連一枚戒指,都要攢上一整年的時間。但是,我真的……我……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給你一個家。” 他停頓下,咽下喉間的哽咽:“哪怕我們的房子沒有屋檐,我也會為你遮風擋雨。” “你,愿意嫁給這樣的我嗎?”他望向她的眼睛,眸光閃動而堅定。 喉嚨被擰住了,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喬然只能不停地點頭,淚水狠狠砸向地面。 他顫抖著牽過她的手,鄭重而莊嚴地將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上。起身,似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緊緊擁著她。 誰也不知道,在她也看不見的黑暗中,他落下一行熱淚…… 兩人就這么相擁了不知多久,喬然噥著嗓音,問道:“……這是哪兒?” “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