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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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上的硝煙還在繼續,賀忠一上任,戶部兩個尚書,一個罷黜,一個外放。其他五部也各有波及,甚至尚書左仆射趙赟也被彈劾濫用職權、買賣官職。徐恪以前也彈劾過趙赟,只是齊策考慮到趙赟是先皇的開朝元老才網開一面,責令其改過。但這一次,齊策沒有再講情面,直接勸趙赟致仕了。 這把火燒了半月,梁珩看著一個個官員被罷黜被外放,卻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 就在半月后的一天早朝上,臺院的一個御史站出來彈劾他,彈劾的是涼州他岳家的案子。彈劾他徇私枉法,假公濟私。利用自己御史加廉察使的身份,迫使涼州前州牧將證據確鑿、已經定案了的沈家之案改判。 齊策不相信,當庭問了梁珩是否確有其事。 梁珩跪在地上,“啟稟皇上,沈家確實卷入了這案子之中...”說到這,梁珩卡了一下,說沈家是被人陷害的嗎?沒有證據。 “但是沈家確實是無辜的?!绷虹駥⒃捳f完。 “梁侍御史,是你岳家,你自然偏袒!”那御史冷笑道。 齊策最近很心煩,他知道徐恪自請辭官一定有原因,這原因他也清楚明白。導致他現在對所有的臣子都暫時失去了信任?,F在看到就連梁珩,身上都會發生這種事,齊策深感失望。但還是責令御史臺調查梁珩的事。 結果很快出來,雖然最后官府調查出沈家是被人陷害的,但是在梁珩去之前,沈家就是主犯。 這事梁珩怎么都脫不了關系,也不懲處難以平人心。梁珩被貶黜,還是侍御史,卻從臺院被貶至察院了。雖然都是侍御史,卻已是天壤之別。 第129章 梁珩當天整理了自己的東西, 獨自從臺院搬至察院,也并沒有人相送。 梁珩并不感意外, 徐恪在御史臺快三十年, 走時都沒有人相送,何況他,不過在臺院待了三月。 只是梁珩搬著東西走進察院時,在門口碰到了一個熟人。 梁珩看到站在察院門口的段續,怔了怔。 段續接過梁珩手里的東西, 沖他笑了笑。 梁珩看著段續臉上的笑意, 像是感覺到了陽春白雪,心上的寒意也驟然都散去了。 “段大人?!绷虹裎⑽⑿α诵Α?/br> “我帶你去侍御史大人的房間吧?!倍卫m道。 梁珩點點頭, “有勞段大人?!?/br> 想來段續是特意來這里等他的了。梁珩看著和他差不多高的段續,感覺到人心涼的時候, 更能深刻地體會到人心暖。 臺院和察院緊挨著,中間不過隔了一個院子。 段續帶著梁珩到了一間房前, 里面有五六張桌子。兩人走了進去,段續將東西放在其中一張空桌上。 “梁大人,你先整理,我去給你倒杯茶?!?/br> 梁珩點點頭, “多謝段大人?!?/br> 看著段續的身影走出房去,梁珩這才打量了一眼這個新辦公房。 其他幾張桌子都擠得滿滿當當了,想來是其他侍御史了。 梁珩將自己的東西取出來, 分類整理好。正收拾間, 段續就端著一杯茶進來了。 梁珩整理著自己的東西, 段續在一旁給他說著察院的情況。 察院一共有侍御史六名,下面屬吏也少,只有令史八員,書令史十員。 兩人聊了沒多久,另幾個侍御史也來了,頗熱情地和梁珩打了招呼。 察院平日的事務也很少,只是糾察朝班,祭祀、巡查京畿諸兵。梁珩初到察院的第一天,完全沒什么事,梁珩只好看了一下午的書,直至散卯。 梁珩和段續兩人并肩走出宮門時,在宮門前看到了兩個朋友。 劉致靖和易旭正站在宮門前說著話。 見梁珩兩人出來,劉致靖和易旭朝他迎了兩步。 易旭笑道:“等了你好久了,一起去喝一杯,你可不能拒絕?!?/br> 梁珩知道兩人這是要安慰自己,才說要去喝酒。 梁珩又將段續介紹給了兩人。 劉致靖和易旭十分客氣和段續見了禮。 段續見兩人刻意在宮門前等梁珩,想必三人是很好的朋友了,也想到了可能是因為梁珩被貶官的事才要出去喝酒,所以即使三人盛情邀請,段續還是謝辭了。 等段續走后,三人徑直去了黃梵名下的酒樓,就開在長安街上,如今是長安街上第二大酒樓。 掌柜自然識得三人。見三人來,連忙親自將三人帶到了樓上的雅間。又親自上了酒水下酒菜,這才退下去了。 三人就坐。 梁珩知道兩人邀自己來的目的,深深感動之余,但也不想兩人為自己的事擔心。 “劉兄、易兄,這杯酒,我敬你們?!绷虹窠o兩人斟了酒,又給自己也斟了一杯。 劉致靖和易旭也將酒杯端了起來,三人碰了杯。 喝了這杯,三人都停了下來,先吃點菜墊墊。 誰都沒有提梁珩被貶官的事,直至酒過三巡,梁珩自己開始說了。 “兩位兄弟,你們別為我擔心,我知道,這官途沒有一帆風順的,且我也并沒有想做多大的官,我只求這官做得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做了四年官了,自認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自己本心的事。所以這次被貶官,我并不失意?!?/br> 兩人聽梁珩這么說,也都知道梁珩并不是在說場面話,放下心來。因為梁珩擢升得太快了,大齊開國以來,很少有二十四五就做上從五品高官的。而梁珩的官途,一直算是順利,就在官途得意的時候,突然遭受了這當頭一棒,就怕梁珩就此一蹶不振了。 劉致靖道:“梁兄,其實你這次貶官啊,是有點冤的。若是平時,皇上肯定會相信你,可在這當口上,你知道,因為徐大夫的致仕,讓皇上對官員有點心灰意冷了。你是深得皇上信任的,可就連你都在這會兒出了這樁事,皇上自然就十分生氣,所以你也別擔心,等皇上這股氣消了,肯定會讓你官復原職的?!?/br> 梁珩笑了笑,“劉兄可別笑我志短,我真的沒奢望皇上能讓我官復原職。且都是在御史臺,我感覺察院比臺院,同僚之間似乎更有人情味一些。” 劉致靖道:“這是因為察院同僚之間的競爭沒有臺院大,不用彼此勾心斗角?!眲⒅戮副緛硐胝f察院想要晉升太難,且一旦進了察院,沒有犯什么過錯,基本上要在里面待一輩子了,所以里面的同僚們都是要終身相伴的,也就多了一絲溫情。但是想到梁珩如今也進了察院,便將話吞下去了。 易旭一直沒說話,劉致靖又說到了徐恪為什么會致仕。 “我聽我爹說,是因為徐大夫的兒子出了事,所以徐大夫才不得不致仕。” 劉竟年畢竟是尚書省的一把手,如今老對手左仆射也致仕回家養老去了,新上任的左仆射不敢和劉竟年剛,所以現在基本上尚書省是劉竟年一人獨大。這事情的內幕,劉竟年自然是知道的。 梁珩一直想知道徐恪為何致仕,這會兒聽劉致靖這么說,忙要他說個明白。 劉致靖繼續道:“好像是徐大夫外派做縣官的兒子在任縣判了冤案,犯人已經處決了,且這犯人還極有背景,朝中大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把柄,這樣說不定徐大夫的兒子就會以命抵命。徐大夫為了保兒子,只能選擇致仕了?!?/br> “這...”梁珩不解,這徐大夫致仕了,他兒子的事,就沒人追究了嗎? 劉致靖仿佛知道他的疑問,繼續道:“可能是有人和徐大夫做了保證了吧,徐大夫都已經致仕了,皇上也是知道這個的,所以那些人就算想反悔動徐大夫的兒子,皇上也不會準許的?!?/br> 梁珩半晌沒說話。他想起徐大夫臨走那天和他說的那句話。 “我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再跟你說什么了?!?/br> 當時梁珩不理解為何徐大夫會這么說,只以為徐大夫指的是他已經致仕了,現在算是白身,不能再對官身的他說什么了。 現在梁珩才反應過來。 徐恪這一生,只怕就是這一個污點了。為了保住兒子,不得已向權派低頭,無奈致仕。違背了他多年一直堅持的信念,也辜負了皇帝對他的信任。 這一刻,梁珩似乎懂得了徐恪當時臉上的無奈和悲涼。 他一生恪盡職守,只怕從來沒有因私去公。在參議朝事時,他從來都是鐵面無私,從來沒有為自己謀過一分利。不然憑借皇上對他的信任,徐恪不會三十年都只是個三品的御史大夫。 可老來失節,將徐恪一生的貢獻全都抹殺了。不僅在旁人心里只會記得他這件事,只怕連他自己,也余生都會引以為恨了。 一時間,三人誰都沒有說話,徐恪這件事不可謂不震撼人心。就連徐恪這樣的官,在權派的打壓下,都不得不低頭,這朝野上下,還能再有干凈之地嗎? 這也就能解釋得通,齊策為何在那天的朝堂之上如此大發雷霆,今天又為何會因為沈家的事,就將梁珩貶了官。也能解釋得通,為何一向對先朝元老眾臣十分寬容,甚至可以說是縱容的齊策,這些天會這么毫不留情面了。 幾人直喝至深夜,梁珩席間沒喝多少,卻也已是昏昏欲醉。 三人走出酒樓,涼風一吹,梁珩微微醒了些酒。驟然想起來還沒有派人去和沈蓁蓁打個交代,只怕她們都急壞了。 這么一驚,梁珩的酒都醒了過來。 梁珩那聲“遭”叫出了聲,劉致靖兩人連忙問這么了。聽梁珩說出原由,兩人皆笑,“已經派人去與弟妹打過招呼了。” 梁珩這才放下心來,酒樓掌柜見三人都沒有人來接,又準備了馬車,送三人回去。 雖然梁珩渾身是酒氣地回來,沈蓁蓁卻并沒有生氣。 劉致靖和易旭都是值得交的朋友,梁珩能有這么兩個朋友,沈蓁蓁也很為梁珩高興。 沈蓁蓁還不知道梁珩被貶官的事,只當三人是很久沒聚了,所以今天才在一起聚聚。 沈蓁蓁沒有叫人,自己幫梁珩將衣裳換了,又取來濕帕,給梁珩擦著臉。 五年過去了,梁珩還是一如初見那般溫潤模樣,歲月只在他眉間刻下了沉穩。 沈蓁蓁正俯著身給他擦著,梁珩一下睜開了眼,將她緊抱在了懷里。 沈蓁蓁沒留神,一下撞在了梁珩的胸口上。 梁珩聽到沈蓁蓁“哎喲”了一聲,連忙微微放開了手,“撞疼了嗎?” 沈蓁蓁輕輕拍打了一下梁珩的胸口,“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么不沉穩。” 梁珩沒有說話,只是收緊了手臂。 沈蓁蓁趴在梁珩胸口,感覺到梁珩情緒似乎不大對勁,輕輕問道:“怎么了?” 梁珩搖搖頭,又想起沈蓁蓁看不到。 “平平安安的,就很好了?!绷虹襦痪洹?/br> 第130章 梁珩還是將貶官的消息告訴了沈蓁蓁。夫妻本應同心, 梁珩知道若是他不告訴沈蓁蓁,沈蓁蓁會擔心。 沈蓁蓁似乎并沒有多吃驚,梁珩倒頗有些意外。 “夫君, 御史臺本來就是得罪人的官職,很多人都在時刻盯著你, 等著你出錯,好把你揪下臺去?!鄙蜉栎枵f到這里, 一下想起來,梁珩做官到現在, 能被人當做把柄的, 只怕也只有她娘家的事了。 “是不是涼州的事?”沈蓁蓁問道。 梁珩不禁驚訝, 沈蓁蓁竟然一下就猜中了。 沈蓁蓁見梁珩這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