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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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湑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哥哥都十分有才干,撐立門戶的事自然不指望他。齊湑生性風流,最愛玩樂,小的時候就滿長安城蹦跶,算是長安一霸,誰也不敢惹,誰也惹不起。 齊湑大些后,感覺對長安城有些膩歪了,便帶著仆從,滿大齊的跑。 齊湑自詡風流倜儻,身邊自然不能少了佳人相伴。他久聞揚州瘦馬的美名,前陣子特意去了揚州,隨手散了他到達揚州的消息,果然第二天當地官員便上門拜訪,還送了不少美人給他。齊湑瞅著唐鈺兒長相溫婉,帶著股江南女子特有的嬌柔氣質,便留下她來。 唐鈺兒是養父母悉心養大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陪了齊湑一路到了泉城。本來齊湑挑中她,她歡喜了很久,若能被齊湑接進府去,哪怕是做個小妾,都是她最好的歸宿了。這一路她算是極盡挑逗,齊湑對她也是溫柔相待,調笑歸調笑,但卻總是坐懷不亂。 唐鈺兒有些著急,今天用飯給齊湑敬酒時,便故意想將酒水灑在齊湑身上,她好近身為他擦拭一番。沒想齊湑反應很快,酒沒倒在他身上,她自己反而被桌上碰倒的酒壺,灑了一身,這才會來買衣裳。 齊湑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穿,唐鈺兒琴棋書畫皆精通,有她相伴,一路還是有不少趣味。 齊湑看著臉上掛著笑,眼底卻滿是寒意的沈蓁蓁,感覺有點意思。但聽掌柜稱呼她夫人,也就沒生出什么想法來。 齊湑轉頭對著唐鈺兒笑了笑,溫柔道:“這衣裳胸圍怕是小了些,我們去別處看看。” 唐鈺兒臉色飛上兩朵紅霞,嬌羞地低下頭,“公子...” 齊湑拉著她,轉身往外走。唐鈺兒乖巧地跟在他后面。快踏出門,齊湑轉過頭,見沈蓁蓁還在看著這邊,對著沈蓁蓁微微露齒一笑,便出去了。 如意在旁邊輕聲啐了一聲,“呸,二流子。” 沈蓁蓁搖搖頭,這男子怕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也不再管,結過賬,留下地址好讓掌柜送貨過去,便拉著如意回去了。 梁珩正坐在屋廊下看書,聽到院門嘎吱一聲,抬起頭,便見到趙氏拎著一大籃衣裳走進院來。 “娘,您怎么又去接活?”梁珩放下書,站起身說道。 趙氏如今在沈家做幫傭,活兒輕松,工錢也多。梁珩便不愿他娘再像以前那樣累死累活地給人縫洗衣裳,工錢少不說,極其累人,特別到了冬天,井水刺骨的寒,他娘年年雙手都會長滿凍瘡,腫得筷子都捏不穩。 趙氏笑道:“沈娘子家活計也不多,中午娘閑著呢,天氣也暖和,洗幾件衣裳,能掙幾個錢是幾個錢。沈娘子跟娘說了,到時候,你提前進京去,租個小院子,也能安心備考。” 梁珩皺皺眉。就算他不了解京城的房價行情,也能猜到到時候租房肯定是天價,家里哪里能拿出這個錢。他娘為了供他念書,已經拼盡力了。通鋪環境不好他忍耐一下就是了。 “娘,京城房子貴著呢,咱們哪住得起,到時候我就住通鋪就行了。別人都能住,我自然也能住。”梁珩勸道。 趙氏卻不同意,“沈娘子可是說住通鋪,晚上睡也睡不好,睡眠不好人精神就不好,而且吃的也不好,不是說要考七八天嗎?睡不好吃不好,可還怎么進考場?” 梁珩見他娘滿臉的堅持,也明白他娘心里對他科考的執念,便不再多說。 趙氏一邊收拾著,一邊說道:“你就安安心心地念書就是了,沈娘子說,到時候要是我們銀子不夠,她可以先預支些工錢給娘。” 梁珩愣了一下,轉身進了房間,將門關上了。趙氏忙著打水,也沒多注意。 房內,梁珩愣愣地坐在書桌旁。沈小姐她,何以對他家如此好? 梁珩想起第一次見沈小姐。她眉眼溫柔,膚如凝脂。巧笑嫣然,話音間落落大方。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良久,梁珩回過神,站起身來,難得研了墨,鋪了一張輕易不舍得用的宣紙,提筆欲練字。 梁珩提筆運氣,心念合一,下筆行云流水。 梁珩看著紙上的兩行字,愣了良久。直到筆尖落下一滴墨,滴在雪白的宣紙上,梁珩才驚醒過來,慌忙將筆放至一邊,掏出手帕沾干了墨汁,但宣紙上到底還是印上了墨滴的印跡。 梁珩看著那滴墨印跡,嘆了口氣,也許是天意吧。 等墨干了,梁珩珍而貴之地將宣紙卷好,拉出書桌下裝書的箱子,放了進去。 ...... 烈日當頭,兩人沒逛多一會兒便回了家。 沈蓁蓁略收拾了會兒,照例躺在軟椅上午睡。枇杷樹葉寬大濃密,遮住了陽光,樹下一片陰涼。微風輕輕吹面,沈蓁蓁很快就睡熟了。 一個時辰后,隔壁書生的讀書聲照例伴著她醒來。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 這是中庸里的名篇,沈蓁蓁隱約記得一些。記憶穿過了一世,已經有些模糊了。前世她還是姑娘時,看了不少書。后來嫁到林家去,錢氏只要看到她看書,便嘲諷她惺惺作態,一個商戶之女看什么書?后來她便漸漸不看了。 沈蓁蓁沒有起身,躺在軟椅上,聽著隔壁傳來的悅音,像是夏雨打在芭蕉上,滿是清涼之意。她慢慢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如意起身的時候,見小姐還在睡,便輕輕地出了院門,到了隔壁叫上趙氏,一道買菜去了。 沈蓁蓁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沈蓁蓁開了門,門外站著個穿著素色短衫的伙計。 伙計笑著問道:“請問這是沈夫人家嗎?” 沈蓁蓁看著他身后的馬車,猜測可能是布店送布料來了,便道:“是的,請問小哥是送布過來嗎?” 伙計笑道:“是的,真是不好意思,晚了些。” 沈蓁蓁道:“不礙事。” 伙計將幾匹布扛進院子,“夫人,您看要將布匹放在哪里?” 沈蓁蓁跟在他后面,打開堂屋的門,“就放在桌上就行。” 伙計將布放下,目不斜視地出了房,就欲告辭。沈蓁蓁謝過伙計,給了十幾文錢,算作辛苦費。 伙計駕著馬車出了柳蔭巷,心里嘀咕,怎么這夫人買得起名貴的宋錦,卻住在這么簡陋的小院子里? 如意和趙氏買了一只鵝回來。 趙氏提著那只呆頭呆腦的大白鵝,進門便說道:“如意這姑娘心真是跟娘子一般善良,見賣鵝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衣裳也破舊,便買下來了。姑娘看是殺了還是養著?” 沈蓁蓁看著那只呆頭鵝,愣愣的不知死到臨頭。“殺了吧,沒地方養呢。” 趙氏應了一聲,便去生火燒水了。 如意不敢去看,就搬了小凳子坐在沈蓁蓁旁邊,陪她說話。如意梳著兩條小辮子,辮梢帶著兩朵俏色鵝黃絹花,嬌俏可人。沈蓁蓁看著如意乖巧的臉,這輩子,一定不會再讓她陪著她受苦了。 趙氏動作麻溜,很快就收拾好了,出了廚房來問沈蓁蓁想怎么吃。 沈蓁蓁笑道:“趙嬸覺得怎么做好吃,就怎么做吧。” 趙氏笑了笑,“那行。那就做燒鵝吧,蘸著醬料吃。”以前梁父還在時,梁家也是富足的。只是后來梁父害了病,家底掏盡,病也沒治好,人還是去了。 晚飯做好,趙氏照例正要家去。沈蓁蓁叫住了她。 “趙嬸等等,帶些燒鵝回去,給公子嘗嘗吧。”沈蓁蓁說著站起身來,準備去凈手。 趙氏連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說著便想往外走。 沈蓁蓁連忙說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嬸子要是不做,我們誰都吃不著。嬸子先別走,免得如意再跑一趟。” 趙氏只好應下來,又連聲感謝。 沈蓁蓁凈了手,進了廚房,切了小半個下來,裝進盤子。本來想將鵝頭一塊切下來,又想到梁珩是讀書人,吃了鵝頭可別也變成呆頭鵝了,便作罷了。 趙氏心情復雜地端著鵝rou回了家。沈娘子對她家實在是太好,可她卻防著沈娘子。趙氏嘆了口氣,為何沈娘子偏偏是望門寡呢。 第13章 夏瓜 進入盛夏,天氣越來越熱了。 這天傍晚,趙氏在廚房收拾著,沈蓁蓁坐在院里納涼。如意將水井的冰著的夏瓜拉上來,抱進廚房切開了。 “嬸子,一會兒您收拾好了,就出來吃瓜。”如意邊說邊將夏瓜切成塊。 趙氏笑道:“你跟娘子吃就是了。” 如意停下來,說道:“嬸子可別這么客氣了,幾塊瓜當不得什么。” 趙氏笑了笑,應了下來。沈娘子她們吃什么都會給她留點,趙氏低下頭洗碗,心里卻忍不住哽咽。人情冷暖,這十多年她見得太多了。真是菩薩保佑,才遇上這么好的東家。 幾人正在院里吃著夏瓜,趙氏又忍不住跟沈蓁蓁打聽科考的事。沈蓁蓁其實不大愿意提起這個,但想著梁珩不日就要進京了,便撿了些需注意的說了。趙氏聽得認真,連手里的瓜都忘了吃。 正說話間,外面就傳來尖聲叫罵,聲音很大。 “你這個挨千刀的,老娘累死累活掙回來的錢,你幾下就輸得精光,你還回來做什么?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趙氏經歷得多了,見沈娘子和如意面有疑色便說道:“這是周家那兩口子又在吵架了呢。” 趙氏又補充道:“周家是做豆腐生意的,男的以前還算忠厚老實,這幾年不知道是怎么了,染上了賭癮,十天半個月的,總要去賭坊一次。兩口子為此經常吵架打架。娘子可別管,不是我背后說,周家那林氏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沈蓁蓁點點頭,周家男人聽著就不是什么本分人,那林氏的性子,她已經見識過了。 外邊動靜越來越兇,兩人先是吵嘴,吵著吵著好像就打起來了,林氏尖銳的哭罵聲傳來,還夾雜著孩子的哭聲。 沈蓁蓁皺皺眉。 趙氏又說道:“剛開始啊,街坊鄰居的,還會上門勸幾句。但林氏那潑辣勁兒,翻臉就不認人,罵起來連上門勸架的都罵,幾回下來,再也沒人愿意管了。” “對門左手邊那家是姓什么?”沈蓁蓁突然想起那兩只雞蛋來,就問道。 趙氏道:“那家原先的男人姓黃,女人姓孫。說起來孫嫂子也是苦命人。” 沈蓁蓁想起那天見到的孫嫂子,她滿臉的愁苦,連笑都有些勉強。 趙氏又說道:“這孫嫂子原先的男人叫黃原,是個讀書人。以前我丈夫在世的時候,是我丈夫門下的學生,我丈夫夸過他好多回,說他聰穎,是塊料子。當初他家家境貧寒,我丈夫連束脩都沒收他們家的。黃原一共考了兩回,才考上了進士。黃原讀書時,家里家外都是孫嫂子一手在cao勞,還養著兩個孩子。累死累活的,黃原終于考上了,本以為終于可以享福了,誰知道黃原家都沒回,就寫了一封休書讓人帶回來,孩子也不要,讓孫嫂子看著辦。后來聽說黃原又娶了一個大官家的小姐,到外地做官去了。” 沈蓁蓁萬沒想到孫嫂子竟有這樣的遭遇。 如意聽得驚叫起來,“那個男人憑什么拋家棄子!供他吃供他喝,累死累活的給他當牛做馬,說休就休?孫嫂子怎么不進京告他去,看他還怎么做官!” 趙氏道:“可不是,街坊鄰居看不過意都這么勸她,可孫家嫂子說什么也不同意。說黃原出身卑微,在京城里也沒個照應,她以后再也幫不上他了,他休了她能在京城里找個靠山。” 沈蓁蓁聽了原因一愣,如意也傻眼了,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孫嫂子也是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趙氏說到這里也打開了話匣子,將周邊鄰居家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沈蓁蓁這才知道對門那家姓曹,也是做生意的,盤了間面點鋪子,兩夫妻在店里忙活,早出晚歸的,老母親在家帶孩子。沈蓁蓁搬來半個月都沒見過那對夫妻。 趙氏坐了沒多久,便起身告辭家去了,如意還塞了小半個夏瓜給她帶回去。 周家那邊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動靜也漸漸停了下來。 兩人坐著說了半晌話,蚊子太多坐不住,也回房睡去了。 梁家這邊。 梁珩正點著油燈看書,臨近考試了,前些日子趙氏買了幾斤桐油回來,專門給梁珩用。 正看著書,趙氏就端著茶盤進來了,盤子里裝著幾塊紅瓢黑籽的夏瓜,煞是好看。 梁珩放下書,笑道:“今兒什么日子,娘還買了夏瓜。”以前趙氏恨不得一文錢扳做兩文錢用的,除了必要的開支,從來舍不得多花一文錢。 趙氏道:“沈娘子家送的,說讓你也解解暑。” 梁珩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