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無辜挨訓的小軍長一臉懵逼,窩藏心里多天的無名火一朝爆發。他沉下臉,眼神漸冷,努力控制情緒。 “我給你媽說什么了,你這鬧的哪門子別扭。可不可以講清楚?” 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季元現始終沒想好該如何溝通。他不是不想,不是不愿,就怕口無遮攔傷了立正川。 季元現抿唇,道:“立正川,你跟我媽別太近。至少在父母面前,我們得保持距離,好歹注意一下吧。” 立正川心里“咯噔”一下。 不痛,不悶,不難受,也不舒泰。 僅僅是跳了一下,“咯噔。” 他問:“你什么意思。” “季元現,你是想偷偷摸摸一輩子嗎。” 這話太直白,又太嚴重。少年熱血易躁易沖動,怎么也參不透何為細水長流。 季元現關燈,黑暗把什么都淹沒,任由誤會歡騰且荒唐。 大抵是他真累了,想不好怎么解釋,就不解釋。 他一聲不吭,翻身睡去。 “立正川,你至少給我點時間。” 第四十七章 季元現這一覺睡得稀里糊涂,夢里有人追趕,有人叫囂。時而精疲力竭,時而忽感高空墜落。等他后背冷汗涔涔,于睡夢中驚醒時,墻上掛鐘的時針指著六點,分針越過三十。 他迷瞪地盯了會兒,忽從床上魚躍而起,cao他媽的,要遲到了! 季元現再伸手一摸,身邊床位已透涼。立正川這挨千刀的玩意,趁他昨晚太累睡得熟,今早走人都不叫喚一聲! 匆匆洗漱完畢,現哥滿腦門官司。他叼了塊面包,一手拎書包,一手拿牛奶,風風火火地趕往學校。幾乎是踩點跨入教室,季元現頂著老師不可說的眼神落座,還不忘回頭瞅一眼立正川。 這貨拿著歷史書目不斜視,背得全情投入,跟你媽讀情書似的。 季元現吸口牛奶,犯了難。他沒料到,立正川素來高傲孤冷的人皮下,也有幼稚一面。對于鍋從天降的冷戰,現哥簡直笑不出來。 能怎么著,先晾著唄。 總不能任由對方無理取鬧,將冷戰升級為熱戰吧。有的問題若是打一架就能解決,還生著一張嘴干什么。 季元現決定冷處理“分歧”,熱情灑在其他地方。誰規定吵架就不生活了,情侶之間再怎么劍拔弩張,飯還是要吃,覺還是要睡。 學習也是必須進行的。 豈料事與愿違,每到下課,立正川跑得比狗還快。往往季元現一抬頭,立正川已溜沒影兒。現哥呲牙,問立正川的前桌:“這人哪兒去了。” “好像是上廁所吧,也可能找老師問問題,”那女生滿臉懵逼,接著又表揚一句,“以前還真不知道立正川學習這么刻苦,印象大大改觀嘛。” 季元現維持表面笑容,提著嘴角回到座位。這下他料定,立正川是動真格的。 不是打打鬧鬧這般簡單。 —所以你說這是什么事兒,啊。都不跟人溝通,他大爺的。 —現兒,不是我不看好你倆。就你們對彼此的了解還不夠,喜歡不能當飯吃,僅僅是喜歡也不能過日子。耍一次脾氣,遷就可以。次數多了你能說不煩? 季元現無奈得要命,轉頭給秦羽發消息。大情圣苦口婆心,倒不是要拆散這對“勵志鴛鴦”。秦羽覺著兩人戀愛還行,搭著過一段日子還行,將來畢業始終是要分手的。 自從兩人的關系在朋友間公開,顧惜沒少消沉。 秦羽替顧道長不值,但也沒排斥立正川。感情這回事說不準,沒那么多應不應該。 小師長的看法特簡單—— —你倆開開心心過完高三,將來看緣分。要想一起走下去,趁早溝通。要不想溝通,就做好隨時散伙的準備。少一個立正川你也死不了,天下何處無芳草。 季元現看完回復,覺得此人站著說話不腰疼。炮友多,情人少,大道理還一套套。 全在扯屁。 —得了您勒,好好做你的化學題。老子還就不信了,收拾不了立正川。 十月中旬,天氣忽冷忽熱。 第一學月的成績單剛出爐不久,人心浮躁,夾著對前途的隱隱不安。 高三這當口,幾乎是在考驗學生的耐力、毅力與抗壓能力。誰的心態好,誰能按部就班、不急不躁地走到最后,基本算是穩贏局面。 只要期間不出現太大的成績波動,家庭保持和睦,學生自我調節能力過得去,都會皆大歡喜。 但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剩下一二,還有苦難言,有口難開。 s中的高三學生正沉浸在題海中,本市某國家重點公立高中,忽一石激起千層浪,傳出個爆炸性新聞——有學生跳樓了。 據各大社交軟件瘋魔般的傳言,有人說當時血濺現場,有人說“砰”地一聲巨響。小視頻源源流傳,很快由“看熱鬧”升級為對“應試教育”的口誅筆伐。 再據流言,這名高三學子成績起伏過大,最終不堪重壓,一躍而下。也有“知情人”爆料:班主任當眾諷刺該學生,且在辦公室當面對其說出侮辱性詞匯。導致慘劇發生。 甚至還有好事者,八卦墜樓學生的“戀愛史”。說他戀愛后不好好學習,這次是為情而死。 流言蜚語來得迅猛且繁雜,聲討真相的人微乎其微,倒是一群吃瓜群眾集體高潮了。 本來嘛,這時代已很少有人去追究新聞背后是什么,很少有人用嚴謹的態度來對待每一個生命。 季元現刷著朋友圈,著實被滿屏的“抖機靈”和“惡意”給惡心壞了。他自認不是什么君子,也懶得做圣父。 平凡人有的八卦好奇,貪嗔欲念,他一樣不落。就純粹不喜拿死者“開玩笑”,還是在如此緊張的高三關頭。 一整天,教室內議論紛紛。稍有一點流言進展,引得眾人大肆談論。由一斑可窺全豹,全年級該是“狂舞”到了什么地步。 比較令人意外的是,s中放假了。 在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周三,s中選擇給高三學子一晚假期。說是學習和娛樂兼得,大家回去放松放松。 高三年級一片歡呼,季元現不覺高興,亦不覺反感。沾了自殺者的余輝,有什么好開心的。但他不同情對方,連自己的生命都如此輕視,把控不住。活著也沒啥意思。 而讓現哥最為頭疼的人,還是他家小男友。 那個傲得自成一派,不愿與俗人合污。廢話不多,且不愛溝通的立正川——這貨又一聲不吭,收拾書包回家了。 季元現頭大,要說高三這當口,吵什么吵。 多沒意思啊,cao蛋玩意。 可等他回家看見立正川時,對方四平八穩地坐在客廳,一副“你不跟我說話,我就死磕到底”的表情。季元現勻出一口氣,心想,還能怎么辦,哄唄。 自己選的男朋友,哄也得哄順了。 季元現放下書包,笑瞇瞇地擠到立正川身邊。為防川哥起身,順勢一胳臂攔住對方。 “川哥,看今天新聞沒。你說那男生干嘛跳樓,活著不也挺好的。” 立正川沒動,手里抱著素描本。他近期的作品遇上瓶頸期,需要換換腦子。介于季元現如此雞賊,立正川到底沒弗他面子。 “關我屁事。” 言簡意賅,是小軍長的作風。不關他的事,都關他屁事。 嘴巴拗開了,但這話題真聊不下去。 季元現一哂,只好尷尬地繼續問:“今早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哎喲喂,一覺醒來六點半,嚇死爸爸我了!” “不想叫你。”立正川特直白,也沒注意到語言有些傷人,“你不說要給你點時間,我給了。有問題么。” “……啊,也不是……”季元現遽然有點提不上氣兒,他磨著后牙槽。這王八蛋說話還真不留情面,“給時間,又不是給空間。咱倆就不能一起上下學了?說話也不行?” “沒必要。” 立正川停頓兩秒,估摸這話有歧義。 補充道:“既然你要好好想想,那我就沒必要在你面前晃悠。等你想清楚了,直接告訴我結果就成。” 小軍長說得風輕云淡,季元現咂摸幾圈,卻品出了一點其他意思。“想清楚”、“直接說結果”,這詞兒聽起來怎么都不對勁。 季元現覺得立正川還是能耐,第一次有人將“你是不是要分手,那隨你便吧”,說得這么委婉動聽。 “我不是那意思,”季元現嘆口氣,“我想跟你溝通一下,立正川,人與人之間不溝通,永遠也翻不過隔著的那層肚皮。” 現哥認慫,決定把秦羽那套搬出來。 誰知立正川一梗脖子,“我懂你,你也懂我。還說那么多廢話干什么。” 季元現:“……” 成,跟這貨就說不明白。 “立正川,你不懂我,或者說你不是完全懂我。”季元現放緩語氣,一字一頓地講道理,“我想你跟好好的,我們就……就需要在出現分歧時,好好聊天。” 立正川點頭,忽然牛頭不對馬嘴道,“季元現,你是不是想讓我出國。” “……怎么又說起你的事了,”季元現焦躁地按了按太陽xue,“所以你的別扭點在哪兒。” “我不想出國,我想留在你身邊。” 立正川一言不合開始表白。 “給你算個帳,如果我高考后去美國讀本科,意味著我現在就要開始準備托福。申請學校至少預留一年的時間,明年你們高考畢業時,我要遞交申請材料。運氣好材料通過,或者說百分之九十的機會,我肯定能過。后年春季,就是我的入學日。” “這一年里,我沒法再跟你并肩戰斗,沒法再跟你討論學習。季元現,我們要走上不同的路,從此以后說不同的話題。” “就這樣你還要我出國?” 面對立正川的振振言辭,季元現呆怔片刻。他忽地福至心靈,了解了立正川在煩躁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怕沒辦法陪我一起奮斗,雖然都要高考,但側重點不同。” “你怕,四五年后,我們之間就淡了。” “說白了,你怕我出軌,是不是。” 客廳有一瞬的寂靜,兩人心跳若雷,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卻怎么也跳不到一起。 季元現語塞,他放開立正川,粉飾太平的模樣怎么也裝不下去了。他短暫地露出笑意,好笑的笑。然后一攤手,說:“立正川,我在你眼里……就是這種人?” 立正川不置可否,不說話。季元現覺著,這種沉默比吵架冷戰還難受。 原以為今天到此為止,必定談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