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道長一日沒有飛升成仙，他便擺脫不了俗世的嫉恨癡嗔。

    秦羽和周錫在耳邊聒噪點評，林沈海時不時插嘴。他們商量著線下有哪些人值得練習，哪些會是最大勁敵。顧惜有一瞬孤獨感，他覺得自己從未融入。

    盡管季元現(xiàn)老是跟他說，坐上位者、成大事者，孤獨感如影隨形。

    這是好事。

    競演持續(xù)到六點結(jié)束，又各自從組委會領(lǐng)取任務(wù)資料后，紛紛解散用餐。

    位于三十四樓的餐廳內(nèi)，日韓料理、中西式餐應(yīng)有盡有。自助、點單任君選擇。參賽者僅憑證明身份的卡片，即可享受最好的飲食服務(wù)。

    季元現(xiàn)偏愛日料，他幾口壽司下肚，便拿一瓶青梅酒竄到露天陽臺。這人還是裝不了太久，隨性慣了，想出去透透氣。

    身后有腳步聲，現(xiàn)哥小口酌酒。聽了半響，他叫到：“奶昔。”

    一件溫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顧惜端著杯威士忌，已有淡淡酒氣。“晚上風大，小心著涼。”

    “我真沒那么弱，身體好著呢，”季元現(xiàn)笑，他忽然不知該說什么。略有一點啞然，想從前，季元現(xiàn)在顧惜面前純粹一話癆。他們有說不完的趣事，聊不盡的笑料。

    “哎，奶昔。今天如果是你去演講，效果肯定比我好。”

    當初季元現(xiàn)挑頭，要顧惜做這個ceo。豈料顧惜不愿意，立正川更不考慮。秦羽和周錫撮合幾句，執(zhí)行官的重任才落在季元現(xiàn)頭上。

    冤得宛如隔壁村傻大鵝。

    顧惜不置可否，他盯著沉沉天幕，今晚月色一點也不透亮。渾濁的，如一塊鉛布。

    “元寶，你很好，我不一定比你好。”

    “嗨，你別抬舉我，兄弟。就我那一套跟誰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無非是回爐重造，抖了幾個小機靈。”

    季元現(xiàn)大笑幾聲，眼睛晶亮。他側(cè)頭看著顧惜，食指豎在唇前。

    “可千萬別告訴顧老爹，我們這次峰會有視頻。他老人家看了，別回頭告我偷師學藝。咱們只能法庭上見。”

    顧惜睨他一眼，最終瞞不住肆意的寵溺。他伸手揉亂季元現(xiàn)頭發(fā)，攔住對方脖子：“你這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爸指不定樂得，回頭把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轉(zhuǎn)給你。”

    “放屁，你爸的錢能交給我？這他媽怎么算。”

    “算聘禮，行不行。彩禮也可以。”顧惜裝作不經(jīng)意，玩笑著跟季元現(xiàn)鬧。他不敢正視對方眼睛，只得居無定點地看著樓宇之下，霓虹閃爍。

    “我娶你也行，你娶我也可。走，回頭美國扯結(jié)婚證去。”

    季元現(xiàn)怔住，他扯了扯嘴角。想說不好玩。

    但他最終不忍心，悄無痕跡地滑開擁抱。季元現(xiàn)灌一大口青梅酒，也以玩笑的口吻回答。

    “那哪兒成啊，顧老爹知道了不得打死我。”

    “你們顧家單代獨苗，在你這兒斷了香火，能把祖宗的棺材給氣炸了。”

    “奶昔，是兄弟就別給我惹事，啊。我還想多活幾年。”

    顧惜明知不合時宜，但有些話他忍不了。

    “跟我不行，跟立正川就可以？我哪兒比不上他，明明是我先喜歡你的。”

    這話太委屈，難受地揪心。

    “你不敢跟我出柜，可我敢。換做立正川他敢嗎？你敢給季媽說你喜歡男人嗎？！”

    “顧惜！”

    季元現(xiàn)低吼著打斷他，眉頭緊皺。兩人忿怒地對視片刻，又無奈扯了火氣。

    “我們是出來比賽的，玩的。可不可以別提這些事，我不愿想。”

    顧惜眼眶通紅，轉(zhuǎn)頭盯著遠方黑漆漆的海面。巨輪緩緩駛進海港，透亮的燈光格外刺眼。

    “但你終將要面對，元寶。”

    “你需要一個敢于陪你承擔的人。”

    立正川他敢嗎。

    季元現(xiàn)不確定，這問題太刁鉆。他拒絕回答。正當兩人沉默時，身后傳來熟悉聲音：“元現(xiàn)，秦羽找你。”

    cao了，是立正川。

    季元現(xiàn)收拾好情緒才轉(zhuǎn)身，他拎著瓶子，低頭從立正川身邊走過。小軍長想叫住他，抿了抿唇，忍住。待季元現(xiàn)身影走遠，立正川才回頭盯著顧惜。

    顧道長毫不示弱，他抬了抬下巴，冷笑著。立正川瞥一眼，同樣高傲地不愿多說。

    他意欲離開，顧惜卻忽然叫住他。

    “立正川。”

    “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沒辦法，”立正川冷聲道，“他是我的。”

    “很快，他將徹底是我的。”

    話中的挑釁簡直像決戰(zhàn)書，顧惜回味片刻，咂摸出了深層含義。他面部一僵，巨大的憤怒與妒意涌上心尖，可顧惜還要裝作風輕云淡。

    他說：“我不在意，誰沒幾個炮友。”

    立正川到底更勝一籌，他有恃無恐，竟還“寬慰”顧惜。

    “你不在意就行，畢竟我和元現(xiàn)估計是一輩子的‘炮友’。”

    高下立現(xiàn)，不必再多說。兩人卯足了勁兒，極力控制不要在這兒打起來。否則就太難看了，季元現(xiàn)沒法兒做人。

    他們是情敵，情敵之間萬壑難平。

    除非有一人放棄，除非有人另覓良人。但肯定不是立正川，他認死理，只有季元現(xiàn)這一堵南墻。

    風波幾起的登記日終于結(jié)束，季元現(xiàn)回到房間時，渾身酸痛。

    立正川不喜歡交際，早早上樓收拾了。現(xiàn)哥兒開門進來時，小軍長正穿著浴袍畫速寫，智能音響里放著施特勞斯。他果然更偏向浪漫主義風格。

    “回來了，”立正川頭也不抬，“去洗澡，今天早點睡。”

    季元現(xiàn)躊躇著，挺想問問立正川有沒有聽到什么。他不希望對方亂想，又不知如何開口。呆站片刻，選擇了先洗澡。

    等他出來時，客廳燈已關(guān)閉。季元現(xiàn)察覺自個兒房間燈亮著。推門一看，立正川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床上，玩手機。

    “不是，你怎么老愛睡我房間。”季元現(xiàn)擦干頭發(fā)，哭笑不得地走過去。“屁股挪一下，多大臉啊，還要睡中間。”

    立正川掀開被子，將人攬進懷中時，伸手關(guān)燈。房間霎時一片黑暗，唯有窗外霓虹與月光輝映。隱隱綽綽，能看見彼此的大致輪廓。

    視覺受限，聽覺與觸感便有位清晰。連呼吸聲也如雷貫耳。

    季元現(xiàn)沒有掙扎，他們是情侶，矯情個什么勁兒啊。立正川埋頭在他脖頸出，溫存地、仔細地輕嗅。

    他們企圖以擁抱來鑲嵌彼此，要挑開皮rou，塞進骨髓里。仿似這般才能深刻，不留一絲縫隙。

    手指穿過對方黑發(fā)，細膩的肌膚摩擦著。卻難得沒有欲念，安心地過分美好。

    季元現(xiàn)始終對今晚那出如鯁在喉，他覺著還是要給立正川說清楚。他與顧惜什么都沒有，他也想問問：如果有一天出柜，你敢不敢。

    立正川廝磨著季元現(xiàn)的耳朵，他特別想在現(xiàn)哥兒的脖頸上留下情咬。那種由疼痛而激發(fā)的快意，大大滿足著野獸之心。

    季元現(xiàn)覺得癢，略偏開頭：“那個，川哥。我跟你說個事兒……”

    立正川打斷他：“我都聽到了。”

    季元現(xiàn)有些不自在，滿腹草稿成結(jié)。瞬間不知自己該說什么，他婉曲道：“我和奶昔沒怎么，你別多心。”

    “嗯，我沒有。”

    “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不會變的。”

    “嗯，我知道。”

    “立正川，”季元現(xiàn)深吸口氣，心跳加速。他的疑竇與不確定，簡直要撐爆胸腔。季元現(xiàn)知道，如今說這個太早，也不合適宜。可他一如顧惜，真的忍不住了。

    “我們……暫時不要告訴父母，比較好。”

    瞇著眼的小軍長遽然一怔，他緩緩撩起眼皮，想在黑暗中尋找季元現(xiàn)的眼睛。立正川不說話，講不清內(nèi)心感觸如何。他只捏住現(xiàn)哥下巴，拼命吻下去。

    掠奪的、霸道的、似乎還有些不甘與難過。直到絲絲甜膩的血腥味蔓延開來，立正川放開季元現(xiàn)。良久，他閉上眼，遮掉所有濃情蜜意。

    “聽你的。”

    “季元現(xiàn)，我都依你。”

    那晚之后，他們很默契不再提及這問題。冥冥中達成協(xié)議一般，心有靈犀。

    fmba的課程依期舉行，一行人很快將所有愁緒拋擲腦后。資深商學院老師授課，赫赫有名的企業(yè)家傳授經(jīng)驗。他們?nèi)琊囁瓶实丶橙≈R，五湖四海的少年們，在圓桌會議上碰撞出思想火花。

    講天時，趨勢；地利，模式；人和，團隊。講配置資源，創(chuàng)造價值。講資金量小，重視資源與經(jīng)驗。

    講商戰(zhàn)，講先道，后術(shù)。

    這是思考者的天堂，亦是比拼頭腦風暴。

    季元現(xiàn)玩得很開心，這就是他的目的，帶大家來玩，然后開開心心回去。

    可事與愿違，有人的地方就有唇槍舌劍。很快，他們內(nèi)部團體出現(xiàn)了巨大分歧。

    第三十九章

    先把時間撥回fmba課程結(jié)束之前。

    老師在解釋公司三大屬性時，季元現(xiàn)和顧惜就下周比賽“創(chuàng)立哪一屬性公司”的問題，難得出現(xiàn)爭吵。

    顧惜堅持創(chuàng)立國家控股企業(yè)，不僅可以盡快獲悉政策一手信息，出現(xiàn)虧損時，國家會給予相應(yīng)補貼，減免進口產(chǎn)品增值稅。

    而季元現(xiàn)更偏向中外合資企業(yè)。先進的管理體系，產(chǎn)能提高，投資部獲得采購資金額外增加。況且政府為引進外資，在購買展銷大會及廣告席位時，價格低。

    如此人力、資源成本和稅收降低。

    兩位核心人士產(chǎn)生分歧，舉手投票就顯得尤為重要。撇開私人感情來說，秦羽偏向顧惜。國家控股不僅穩(wěn)妥，再加他們身后的關(guān)系網(wǎng)，發(fā)展壯大易如反掌。

    而中外合資企業(yè)則會陷入控制權(quán)之爭的危險境地，雖國家明確規(guī)定，合資企業(yè)須由中方控權(quán)。但控權(quán)之爭，仍是合資企業(yè)內(nèi)部沖突的矛盾根源。

    林沈海倒是偏向季元現(xiàn)，他稱自己為賭徒。風險越大，利益越大。這路上經(jīng)見的風景，又哪里是燕雀所能窺伺。

    周錫保持中立，兩邊人爭執(zhí)不下時，只有他做了一個風險評估坐標圖。

    橫坐標為“獲勝能力”，即擁有的資源、市場進入的門檻、與競爭對手之間的差距。縱坐標為“吸引力”，即市場大小、市場增長速度、回報水平及達成目標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