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凜初次真正見到雪，是在被葉清收為徒弟后，在凌寒峰上度過的第一個冬日中。

    那年的冬天比起往常還要寒冷，不只凌寒峰披上了厚厚的白色外衣，連青陽派山下的小鎮都蒙上一層雪白的紗。

    當然，已是金丹修士的葉清早就不懼寒暑，但他的徒弟李言凜還只是個凡人，少穿一件衣服都會生病的那種。

    為了自家徒弟的身體著想，葉清將自己以前剛來這里時，林晨星給予的所有御寒用品全都從儲物箱深處翻了出來。

    棉襖及裘皮大衣就不用說了，炭火盆和暖手爐的數量更是充足到能將李言凜的房間從冬天變成夏天。

    初雪之日，李言凜在舒適溫暖的房間內度過了安穩的夜晚。

    當他一覺醒來，睜開眼睛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的瞬間——眼前充滿純白的世界令他感到耳目一新。

    在他過去十年的記憶中，是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景象的。不管是他以為自己無父無母的那段記憶，還是與父母及明霞生活在小世界中的時光，他都從未親眼見過雪。

    明霞的小世界中四季如春，連雨都不怎么下，當然也不會下雪。

    后來生活的小鎮子，一年四季氣溫都偏高，冬天雖然氣溫會下降些，卻也不會冷到下雪的程度。

    因此，像是全世界都鋪滿棉花的景色便深深吸引了李言凜所有目光。

    他張大雙眼，雙唇微啟，為了將這片雪白看得更加清楚，兩隻手緊緊抓住窗框，上半身探出了窗外。

    一陣微風輕輕吹來，寒意也全數撲到李言凜身上。由于室內相當溫暖，他并沒有穿得太厚，這會兒被冷風一吹，冰涼的感覺嚇得他趕緊縮回室內并關上窗。

    早晨例行的洗漱及儀容整理結束后，李言凜添上幾件較厚的衣物，帶上練習用的木劍，離開房間去練習場尋找自家師父的身影。

    每日辰時初，葉清都會一個人在練習場進行晨練。

    李言凜通常會在差不多半個時辰后醒來，并在洗漱好后帶著木劍去練習場，開始一天的學習。

    踏出院落，看了幾個月的風景全都罩上蓬松的白，李言凜走著走著，腳步也逐漸慢了下來，最后停在原地。

    他忍不住蹲下身子，伸出手試著去觸碰積了一層雪的地面。

    「有東西掉了嗎？需不需要幫你找？」自家師父充滿關心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李言凜輕輕搖搖頭，站起身恭敬地朝著葉清行了一禮。

    「不是都跟你說不用這么拘謹……算了。」葉清微微噘起雙唇，語氣聽來也有些無奈，「不是找東西的話，那你怎么蹲在地上？小心弄溼衣服著涼。」

    「弟子從未看過雪，只是有些好奇——」

    「咦，你沒看過雪？」

    只見李言凜默默點頭。

    葉清舉起手遮住微微張開的雙唇，一臉驚訝地盯著李言凜，幾息后才想起自己可是從將近兩百五十里外的南方小鎮子救下這可憐的孩子；以及自己在成為青陽派的弟子前，其實也沒有看過幾次雪，連忙清清嗓繼續話題。

    「既然這樣，今天就晚一點再開始練劍吧。」

    聽見葉清竟然將重要的cao練延后，李言凜面上表情雖然沒有太大變化，葉清卻感覺得出來他正在為此感到困惑。

    不過這不影響葉清想做的事情。

    「來來來，為師帶你去玩雪。」葉清牽起李言凜小了他一圈的手，興高采烈地拉著人往練習場去。

    「師尊——」李言凜連話還來不及說完，腳就不得不動起來跟著葉清走。

    看自家師父剛才雀躍的表情，說要帶他去玩雪，說不定根本是自己想玩。

    唉。李言凜依舊面無表情，心里卻默默嘆著氣。

    在兩人說話這短短的半刻鐘之內，練習場又積滿了雪，原先因為練劍踩出的腳印和劍氣痕跡全都再次被雪覆蓋，好似直到剛才都沒人來過。

    葉清笑著松開李言凜的手，彎下腰來快速捏了顆雪球，接著又小心翼翼地捧到李言凜面前。

    「你看！像不像麻糬？」

    李言凜愣愣盯著葉清手中毫無技巧可言的雪球，怎么也不覺得它像是麻糬。

    但是為了不要潑自家師父的冷水，他眨眨眼，硬是點頭表示同意。

    得到李言凜的認同，葉清扯開笑容，樂呵呵地又作了好幾顆雪球，直到手中再也拿不了更多了才停下。

    「嘿嘿，你也可以用這些雪堆點東西，不過雪很冰的，你要小心凍傷……啊，等我一下。」

    葉清說著說著，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隨意丟開手中的雪球，將手伸進自己的儲物袋中左翻右找，最后竟然挖出一顆雞蛋大小的火琉璃。

    「這個給你。」他將火琉璃放到李言凜手上，再次叮嚀，「小心別玩雪玩到手凍傷，記得時不時要暖暖手。」

    被迫收下火琉璃，李言凜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這么大顆又看起來品質不錯的火琉璃，就這樣被自家師父拿來當玩雪時用的暖手爐？

    然而葉清依然盯著他不放。更準確地說，是盯著他的衣服不放。

    「嗯……你會不會冷？我總覺得你穿得好像有點少了。」

    接收到葉清的言下之意，李言凜立刻用力搖頭。他怕他只要一不小心點了頭，下一刻就會被葉清用棉襖和大衣裹成粽子。

    變成球可是沒辦法好好練劍的。

    「好吧，不過會冷要說哦。」

    這時李言凜才敢點頭。其實他并不怎么怕冷。正如同葉清尚未開始修煉時，體內的單靈根便已隱約展現出特質，使他的體溫微微低于常人那般。

    儘管這時李言凜還未引氣入體，他擁有的火靈根也讓他不會像一般小孩那樣懼怕寒冷。

    要說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因為手溫也稍稍高了些，上手的雪融得比較快，不好塑形。

    兩人就這么玩雪玩了半天，葉清終于想起自己還沒幫自家徒弟上課，一臉尷尬地打斷了正在用雪捏小兔子的李言凜。

    幸好李言凜并不在意，也很快就調整好心情，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埃，接著便舉起木劍，等待葉清開始授課。

    「咳嗯。既然今天下雪了，正好讓你看看我以前創出的劍法。」

    葉清站到練習場中央，先是召出本命靈劍，接著在四周設下結界避免劍氣傷到李言凜。

    片片雪花在這時自天空飄落，他揮舞起手中靈劍，動作凌厲卻不失輕盈，一招一式、出劍收劍之間，衣袖不沾任何雪花。

    李言凜目不轉睛地盯著葉清的所有動作，不知不覺看得入神，除了驚嘆自家師父的實力之外，心中也生出無限嚮往。

    若是有朝一日能變得跟對方一樣強大，是不是就能不用再只是被他人保護著？

    李言凜睜大了雙眼，試圖看清自家師父動作，而葉清依然繼續演示未完的劍招。

    他瞥見李言凜自不遠處投射而來的視線，那之中帶著憧憬與崇拜，也帶著決心和覺悟。

    手中靈劍向前刺出。與此同時，有片雪花輕輕落到劍尖。見狀，他靈機一動，催動自身靈力，那雪花不消片刻便在劍尖上生成一朵巴掌大小、晶瑩剔透的冰花。

    葉清輕聲一笑，將它拋到空中。帶著靈力的冰花緩緩旋轉飛下，他以劍尖輕點，冰花先是綻放得更加旺盛，自中心點透出強烈的淺藍色光芒，而后在一瞬之間由內往外碎裂開來，化做一片又一片巨大的冰晶，在飄落地面前消散。

    李言凜的思緒在冰花綻放時便全數被拉了回來。這次他臉上終于多了些表情，露出明顯可見的驚訝。

    他曾經好奇過為什么，明明葉清平時給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像雪，更像是冬日的陽光，表字卻取了給人感覺冷冰冰的「凌雪」？然而在看見葉清于雪中練劍的模樣后，李言凜便打從心底覺得，或許雪也不是那么冰冷的存在。

    自那之后的冬日，只要下起雪來，李言凜都會請葉清在雪中再次演示一番那套劍法。

    可惜下個冬天還沒來臨之前，葉清就因為他在祕境得到的法寶的關係，沉睡了一年之久，甚至醒來后記憶產生混亂，不但忘記這邊的所有事情，還沒辦法教導李言凜修煉。

    李言凜也就有長達將近一年的時間，都沒能看見葉清雪中練劍的模樣。幸好后來葉清的記憶逐漸恢復，并在一年后回歸正常生活。

    而葉清三不五時就在李言凜耳邊提到的，許許多多從異世得到的各種奇特知識，他有不少都是處于一知半解的狀態。直到后來他也親自去了一趟異世之后，才真的明白葉清告訴他的那些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