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柳氏正值新婚,正是最溫柔嬌美的時候,比起十幾歲的小姑娘,更多了幾分風韻雍容,讓人只看一眼,便覺得眼前一亮。她今日偏又穿了一件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顯得身量窈窕,眉目如畫,一顰一笑皆如畫中人一樣。 不光是顧明妧看見了,就連周氏也順著永昌侯世子夫人的視線看了過去,一雙眼睛便如釘在了柳氏的身上,再不能挪開。 顧明妧見周氏這樣的表情,急忙低下頭來,周氏這等聰明,如何能猜不出其中的端倪呢? 但此時柳氏已經從二樓下來,走了一大半了,狹路相逢,想不撞到都難。顧明妧有些絕望的偏過頭去,不敢再看周氏那越發震驚的眼神。 周氏片刻間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連呼吸心跳都忘了一般,只是靜靜的看著那離自己不遠處而來的美婦慢慢靠近。她恍然反應過來,扭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側的顧明妧。 少女雖低著頭,但畢竟年少,臉頰上浮著一片微紅,看上去倒是很平靜的樣子。 可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相像的兩個人呢!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但無論對方是誰,這實在不是一個事宜見面的時機。 周氏緩了緩心神,伸手拉住顧明妧的手腕,小聲同她道:“這里人多,不如我們先去錦繡坊,等過會兒再來這里也是一樣的。” 她這廂才開口,那邊柳氏卻是已經從二樓走了下來,她方才并沒有在意這大廳中的客人,這時候猛地抬起頭,便看見一個三十六七的中年婦人拉著顧明妧的手,兩人正是進退維谷的樣子。 柳氏的臉色有些微微的僵硬,她無數次想象過將來若是在人群中遇見顧明妧的情形,卻沒有想到會來的這樣快。可她一句話也不能說,連表情都要克制的相當淡定,裝作不經意對身邊跟著的丫鬟道:“東西我已經選好了,你去同掌柜的說一聲。” 柳氏聲音優雅,但聲線中難免帶著幾分顫抖。正在這時候,一直坐在店堂一角的永昌侯世子夫人方氏忽然站了起來,緩步走到柳氏的跟前。 她一開始聽說蕭浩成娶的媳婦是從鄉下來的,還以為會是個五大三粗的村婦,誰知道竟是一個這樣的美人!方氏心中只覺得氣血洶涌,但對著這樣勝過自己太多的美人,她似乎也有那么點氣弱了! 不過好在她雖然貌美,但看上去卻并不是十幾歲的少女,瞧著年紀也應當有個二十六七了,只怕也未必是頭婚。 “你是哪里人?以前的夫家是哪家?我在京城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方氏傲慢的質問起了柳氏。 柳氏抬頭掃了方氏一眼,并不想同她說話,但那人卻是一副不想放她離開的模樣,只是攔著她的去路。 顧明妧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了柳氏一眼,那人便用微乎其微的動作朝她搖了搖頭,柳氏身邊的丫鬟便對方氏道:“這位夫人,我們夫人不認識您,請您讓一下。” “我為什么要讓你們,這里又不是在你們侯府?”方氏笑了起來,想起有周氏在場,好歹又收斂了一些,便有些尷尬的看了周氏一眼。 這一眼若是不看也不打緊,誰知竟是讓她看見了站在周氏一旁的顧明妧來了。 那顧明妧和柳氏有七八分相像,兩人又這樣才離了幾丈距離站著,更是讓人驚了一跳。方氏只立時就在腦子里轉了轉,想著別是讓自己撞到了什么大事了,聽說顧家有個外室女生母不明,別就是今兒在場的這兩位了。 方氏玩味的笑了起來,視線在柳氏和顧明妧之間來回打量,越看越覺得她的推測有些道理,只冷冷笑道:“顧夫人,您快看看您身旁的閨女,怎么倒跟這位精忠侯夫人長得這般像呢?聽說顧大人有一個外室女,該不會就是她吧?” 周氏臉上的神色頓時透出了幾分怒意,就連站在她們對面的柳氏都心肝驟顫了起來,恨恨的盯著方氏,卻一時不知道要怎樣駁她才是。 然而周氏卻陡然笑了起來,眸中神色一冷,淡淡道:“永昌侯世子夫人的眼神可真是不太好,我家有好幾個嫡親的閨女,誰沒事帶一個外室女出門?還是說……永昌侯世子夫人對待庶女也是這般疼愛的嗎?”聽說這永昌侯世子夫人很是刻薄,對待她們府上的幾個庶女,向來是沒什么好眼色的,又鬧著要改嫁,如今連她自己嫡親閨女也不認她了。 方氏聞言倒是臉色一變,還在想著要如何反駁,卻見周氏已是走到柳氏跟前,福了福身子笑道:“原來這位就是精忠侯夫人,倒是聞名不如見面,我家老爺是吏部尚書顧大人,這是我們的一個閨女,”周氏說著,只頓了頓,拉著顧明妧上前道:“快來見過精忠侯夫人。” 顧明妧這時候總算松了一口氣,朝著柳氏福了福身子道:“給侯夫人請安。” 柳氏看著周氏,心里不知如何感激才好,抬起頭來,卻見周氏眼神清澈,朝著自己微微點頭,她只覺得心口一熱,同顧明妧緩緩道:“快起來吧,我在京城里也是初來乍到,如今又要跟著侯爺去邊關,倒是沒有機會多結識幾位夫人了。” “你們……”方氏瞧著周氏那模樣,實在倒像是頭一次見柳氏的,況且她方才那些話也著實有些信口開河,若是周氏將來追究起來,只怕她也沒好果子吃,“你們當真是不認識的?那你們今日怎么一起來這聚寶齋?難道不是事先約好的嗎?” 周氏便反問她道:“那世子夫人又是怎么來的?難道你也是跟誰約好了的不成?”周氏雖然寬厚,卻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只冷冷笑道:“世子夫人這般作態,若是讓淑妃娘娘知道了,只怕又要頭疼了。” “你!”方氏臉頰漲得通紅,可她實在沒有道理,況且這店里人又多,將來難免再傳出去,她就越沒臉見人了! 周氏便不再去看她,這般不知廉恥之人,同她多說一句話,周氏都覺得自己掉架子,若不是因為淑妃得寵,她們方家不過就是京城下九流的人家罷了。 柳氏獨居了十幾年,于言辭上自然不如周氏伶俐,早已是沉默寡言的人,便只有心里感激周氏,又不知說什么好,只是看著她,想著顧明妧遇上了這樣的嫡母,竟比她這個生母還好上幾百倍,真是她的福分。 周氏看著她那溫柔繾綣的眼神,想著顧翰清說起蕭將軍下個月就要回邊關去了,也不知道再見又是何年何月,心里倒是也有幾分同情她,便笑著道:“沒想到我這嫡親的閨女竟然和精忠侯夫人長的這般相像,只是瞧夫人的年紀也不過二十五六,大約是沒有這樣大的閨女的,你若是不嫌棄把你叫老了,我讓她認你一個干娘,也算是一段緣分。” “夫人當真的?”柳氏幾乎是要哭出來了,又想著當著這樣多人的面,終究按捺了下去,只覺得這幸福來的太突然了一點。 “當然是當真的!”周氏笑了起來,上前攜著她的手道:“走,我們樓上雅間里說去,順帶我母親下個月壽辰,你也幫我相看幾樣壽禮,一起挑一挑。” 顧明妧便跟在她們后面一起往樓上去,方氏看著她們一行人上了樓,見店里幾個伙計和婆子都竊竊私語,只覺得他們都是在取笑她一般,氣的連連跺了幾腳,甩袖子就往店外跑了出去。 二樓的雅間正靠著臨街的馬路,窗明幾凈的,周氏從窗戶里看見方氏已經離去,便轉過頭來道:“那永昌侯世子夫人已經走了。” 丫鬟婆子悉數在門口候著,房里只有周氏、柳氏和顧明妧三人。 柳氏將手搭在了腰間,朝著周氏行了一個全禮,周氏便連忙過來,將她扶了起來。柳氏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眼眶泛紅,覺得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一時不知該先說那一句好。 “你快別這樣。”周氏是過來人,瞧見柳氏這樣的談吐氣質,便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若只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也不值得蕭侯爺等她這么多年。她心里雖然還有很多的疑惑,但看見了如今柳氏的模樣,卻是對她完全嫉恨不起來的。 “夫人。”她們兩人坐了下來,柳氏看了顧明妧一眼,又看了看周氏,只垂下眸子道:“我如今已不配做她的母親了,以后還請夫人好好教導她,她是個乖巧的孩子,將來也一定會回報夫人的。” 柳氏說著又垂下了淚來,她如今又有什么資格說這些呢!她不過就是屈從了命運的安排,但若不是她割舍不下與蕭浩成的那一段,其實誰也勉強不了她的,她也不過是個自私的人而已。 周氏點了點頭,瞧見顧明妧低頭站在自己身邊,便拉著她的手道:“你怎么不叫她?”她知道顧明妧是個懂事的孩子,如今這樣更是要避嫌的,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以后就叫她一聲干娘吧,這事情我回去同老爺說,索性大大方方的認了做干親,也比被別人背地里說閑話強。” 周氏是個有主見的人,況且大多數的流言蜚語,也都是世人暗中傳播,若是大方認了做干親,那些人反倒也不會怎樣說三道四。再一點,柳氏馬上就要跟著蕭將軍回邊關去了,即便有人稀奇她們長的相似,想要看一眼的,也沒有了這個機會。 左右人都是一樣的,對自己好奇的事情才有興趣,一旦覺得沒什么新奇玩意兒,也就失去了興趣了。 第79章 顧明妧她們先送了柳氏離去,又選定了下個月要獻給安國公老夫人的壽禮,這才從聚寶齋離開。 因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所以沒再去錦繡坊看布料,不過周氏倒是還記得紅豆糕的事情,讓車夫往杏花樓那邊走了一趟。 顧明妧不曾想周氏還記得這個,只在周氏的懷中又靠了靠,周氏便摟著她,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長發。她和柳氏確實是很像的,然而和顧翰清也很像,如果他們三個站在一起,其實也很難分辨到底像哪個多一點,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顧明妧必定是顧翰清和柳氏的孩子。 “剛才還念叨著要吃紅豆糕呢,怎么這會子又不吭聲了?”周氏故意逗她道。 顧明妧心里是感激周氏的,可她前世今生也沒有學過怎么去說這些感人肺腑的話,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周氏明白她此時的心情,便只能一個勁又往周氏的懷中拱了拱。 周氏低下頭,看見顧明妧抬起頭看著自己,她的眼珠子又大又明亮,像是天上閃爍的星星。顧明妧看了她一會兒,終于眨了眨眼道:“從今以后,我就有兩個母親了是不是?” 周氏瞧著她那謹小慎微的樣子,點點頭道:“你不是一直都有嗎?” 是啊……她一直都有,可當她以為她就要從此失去柳氏的時候,周氏卻又給她這樣的希望。 “母親!”顧明妧彎了彎嘴角,冒出一句孩子話來:“以后要是爹爹欺負你,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 周氏便笑了起來,顧翰清好像從來也沒有欺負過自己,倒是自己,有時候也會耍小性子,但他總是以禮相待的,結婚二十多年,唯有一次鬧的她哭回娘家,也就是為了顧明妧進門的事情了。不過這樣的事情,以后鐵定是不會再發生了。 “好,我可是記著了!” 周氏淡淡一笑,想著這事情如今已被自己給撞破了,總要和顧翰清坦白坦白的,她的話也說了出去,保不準那個永昌侯夫人還會使什么壞。越是這樣沒廉恥心的人,也越是沒有什么下限,她還要和顧翰清合計合計,若是將來有人再搞些幺蛾子出來,他們要如何應對過去。 …… 晚上顧翰清回來的頗遲,朝廷是正月十六開衙的,他休息了好一陣子,手頭上的事情堆積不少。不過今兒總算是打聽到了肅王李昇確切要離京的日子了。 聽說是二月十六,和精忠侯蕭浩成一同啟程。皇上原本是想請他留下來參加太子大婚之禮的,也被他給推辭了。 走了就好了,也省得他擔驚受怕的,上回在東暖閣的事情,如今看起來,也確實只像是一個推脫而已,然而顧翰清還是希望李昇能走的越遠越好,永遠不知道那塊帕子是誰的。顧明妧還這樣小,他實在還想讓她在家里多留兩年的。 周氏看見顧翰清回來,親自迎到了門口,今天的事情,說起來還真的有些不太好開口,貿然就這樣說出來,怕是要嚇了他一跳的。但她到底知道了,瞞著也沒有意思,他們是夫妻,他縱有千百個理由瞞著她,她這時候倒是想坦誠相待的。 周氏解了他的大氅在掛衣架上掛好了,等丫鬟送了茶水進來,她便把人都支了出去。顧翰清正端著茶盞想要喝一口熱茶,瞧著這陣勢倒是有些不對勁了,心里還估摸著最近是不是哪里讓周氏不痛快了他沒留意,便放下了茶盞道:“夫人今兒這是怎么了?倒像是要三堂會審了一樣,為夫又做錯事了嗎?” “什么叫又?老爺有沒有做錯事,自己心里還不清楚嗎?”周氏忍著笑,故意打趣顧翰清,見他無頭蒼蠅一樣擰著眉心亂猜,終究是不忍心再逗他了,只在他茶幾對面的靠背椅上坐了下來,抬起頭看著顧翰清,正色道:“我今日……見到了那個人了。” 顧翰清一時沒反應過來,仍舊有些茫然,周氏便補了一句道:“三丫頭的生母。” 顧翰清驚的立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連神色都變的尷尬了幾分,周氏只急忙安撫道:“老爺稍安勿躁,聽我把今日的事情說完。” 周氏是一個聰明豁達的女子,養在鐘鼎侯門,最是知道那些人家常有的一些腌臜瑣事,只將事情說完之后,便同顧翰清分析了起來。 “我既知道了老爺沒有要送三丫頭進宮的意思,那將來必定是要為她相看一個好人家的,只恐對方在她身份上拿喬,不如如今就想個法子唬弄過去了,倒也好。”周氏其實心里已經有了成算,只是還要同顧翰清商量商量。 “那按夫人的意思是?”顧翰清神色凝重,他雖然不知道那永昌侯世子夫人是何許人也,但憑她守寡卻一心想著改嫁,便知道是那種不重三綱五常、不按禮守教之人。這樣的人最是難纏,你若不想個法子堵住了她的嘴,將來還不知道有多少的麻煩。 “三丫頭的身世,也不過就我們府里,并安國公府有幾個人知道,有些下人雖然知道,但也是不敢亂說的。老爺沒回來的時候,我在房里細細想了想,倒不如直接把她記在了我的頭上。” 顧翰清一時聽得有些云里霧里,終究還沒有太弄清楚,只聽周氏繼續道:“我想著,從今往后,只說三丫頭是我的嫡親閨女,那年我親送你去應天府上任,不是也在南方呆了幾個月的嗎,就說是那時候生的,因為請大師披了命,說不能放在跟前養著,只能等過了十三歲才接回來,因此才遲了些接回府中。至于將來,若是外頭還有傳言說她是個外室女的,就說是家里不知情的下人胡亂傳了出去的,早已經被賣出了府去,是完全沒有的事情。” 顧翰清這是才算是完完全全的聽了明白,一時只覺得胸口洶涌澎湃,看著周氏竟不知要說什么好。事到如今,他若是還對周氏藏著掖著當年的事情,反倒是他不夠磊落了。 “夫人可知那位夫人的身世?”顧翰清終究是選擇了據實已告,將當年柳家落難以及他同柳大人的那一段師徒緣分同周氏說了說,“我當時知道她落難,原已經想好了法子,將她偷天換日出來,誰知道那煙雨樓的鴇母為私貪一份賞銀,出樓的最后一天,仍安排了她為應天府當地幾個小官宦當陪客,我知道后,自是不肯走的,便想著在她房里坐一夜,這樣也就躲過去了,誰知道半夜送來的茶水有問題……” 后面顧翰清就再沒有說下去了,只知道醒來的時候,柳氏已經起身,他身下的床單上,還沾著昨夜她落下的處子血。 周氏眉心微低,靜靜的看著時隔多年之后,臉上仍有懊惱愧疚之色的顧翰清,緩緩道:“老爺不要把這事情放心上了,都過去了,從今以后三丫頭便是我們兩個的親閨女了。” 她知道了柳氏的身份,就越發覺得不能讓顧明妧身上有這么一個外室女的標簽,不然的話,將來尋根究底的人太多,保不準誰當真就能挖出一點什么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為今之計,只有把顧明妧認做自己的親閨女,才能了斷了那些人的念想。 周氏又同顧翰清說起了讓顧明妧認柳氏當干娘的事情,她是重兒女情長的人,也覺得就這樣把她們的母女情分割舍了有些不忍心,便開口道:“那個永昌侯世子夫人實在是個沒廉恥的人,也不知道會到處渾說什么,不如我們兩家大大方方的認了干親,叫她也不敢再開口,蕭將軍是一品軍侯,你又是二品大員,她就算仗著淑妃得寵,那也不敢渾傳我們兩家的事情。” 顧翰清站起來踱了好片刻,最終也還是點頭答應了。他原是想讓柳氏安安生生的離開的,可不曾想卻偏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如今若是那永昌侯夫人真的到處亂說,倒確實是尷尬,不如認下了,也顯得顧家豁達大氣。 …… 周氏同顧翰清商定了之后,便將這個主意同老太太說了說,老太太向來是最疼愛顧明妧的,如何會有不答應的道理,只點頭道:“你說的確實有道理,能這樣當然是最好的,將來三丫頭的婚事也好說。” 別瞧顧明妧如今只有十三歲,看著還像一個孩子,但日子過起來是相當快的,其實也就是再過一兩年的事情,周氏總要為她也相看起來的。 老太太想了想,又開口道:“既然這樣,等今年到了年底,明遠和明德的秋闈也過了,我們索性回一趟老家祭祖,把幾個孩子的名字都添到族譜上。”老太太說著只頓了頓,又繼續道:“你把二丫頭也記到你的名下,將來談婚論嫁的時候,也能算個嫡出的。” 周氏雖然如今對顧明煙喜歡的心思淡了很多,但在這種事情上,她也是不計較的,只點頭道:“那是自然的,她姨娘跟了我那么多年,如今又服侍老爺那么多年,我必定也是不會虧待她的。 兩人商議好之后,又讓家下的管家婆子吩咐下去,從此再不準提顧明妧是個外室女的事情,只說是家里的三姑娘是太太的親生閨女。 又加上顧明妧沒有進顧家的時候,顧明玉是行三的,外頭人本就知道顧家三丫頭是周氏所出,所以那個傳聞中的外室女到底行幾,她們壓根也不清楚,也或許從來就沒有過什么外室女罷了。 第80章 顧明妧原先只當周氏在聚寶齋說的那些話,不過就是為了給自己和柳氏開脫的權宜之計,卻并不知道她是真的抱著有認她做嫡女的心思,如今又被喊去在老太太跟前細細的聽她們說了好一番話,才明白周氏不只是說說而已的。 雖然這樣做不過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做法,但大多數人其實也沒有心思一個勁去八卦別人家的辛秘,無非就是好奇心重而已,如今周氏既然已經把話放了出去,如此塵埃落定,便也沒有什么人會一個勁的深究。 老太太特意把秦氏和方姨娘都喊了過來,當眾宣布道:“眼看著二丫頭、三丫頭的年紀也都不小了,太太為了她們將來的婚事著想,想把她們都記到自己的名下,將來議親的時候,也好多按照嫡女的身份去說,從今往后,咱們顧家就沒有庶女了,你們都聽明白了沒有?” 眾人便都附和道:“都聽明白了。” 秦氏雖然覺得疑惑,可這事情其實和她并沒有一文錢的關系,況且京城里以庶充嫡的人家也不是沒有,有的人家講究些,議親的時候會打探清楚;有的人家不在乎這些,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終究好不好,還是要看那個姑娘本身的。其實像顧家的姑娘,有顧翰清這么一個爹在,再差也是差不到哪兒去的。 顧翰清膝下有四個閨女,若都能嫁到好人家去,那他將來可是有四個乘龍快婿了。二老爺如今不管做什么都要依靠著他,秦氏自然也是希望顧家大房好一些的。 “多謝太太、老太太。”方姨娘更是喜出望外,顧明煙每每在她跟前發發火,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嫌棄自己的庶女身份,如今她可以成為顧家的嫡小姐,那真的是最好不過的了。她雖然沒有辦法改她的出生,但好歹還有周氏這樣寬厚的嫡母,愿意把她記到自己的名下。 …… 晚上顧明妧擁著一條薄錦被靠在軟榻上,想著明天就是二月初二龍抬頭,等過了明天,袁先生便要回府上課了,一年的年節就這樣過去了。 她覺得人這一輩子的境遇是相當有意思的,她前世幾乎是被釘在外室女這個恥辱柱上的,進宮的時候,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明百姓,誰不知道她是顧家的外室女。她那時候嘴上說不在乎,但心里終究還是憋著一股氣,所以才會在老皇帝跟前盡力博寵,想讓世人知道即便是個外室女,也能得到皇帝至高無上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