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我是你的愛人?!睍r緘吻了吻他的額頭,“就像亞當用肋骨創造了夏娃一樣,你注定是我的愛人。別想太多。” 可顏脫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就像他不喜歡“亞當用肋骨創造了夏娃”這個無稽的神話一樣。 圖書館的燈閃了閃,在他的身上打上了閃爍的影子,高大的木質書架投下濃重的陰影,把他的半邊身子完全籠罩其中。 他早已經習慣了空無一人的圖書館,習慣了這空無一人的城市,這空無一人的國家,這空無一人的世界,這空無一人的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三點五十九分。 頭頂的燈閃了兩下,那一瞬間顏脫突然懷疑起自己執著地想要回去,回到正常世界的原因。 即使回去了,也不一樣了吧。 時間是靜止的,可他卻是在變的,即使回去了,他也不再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三點五十九分的那個顏脫。 親朋好友的面容都已經模糊,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以現在的自己去面對、或者說畏懼著重新去面對那個流動著的、不斷向前的世界。 他一直被困在新年前夜的那一刻,然而他突然發現自己再也做不回新年前夜那一刻的顏脫。即使他回去了正常的時間,他也不是“正常”的那個他了。 一直以來,都是“無論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回去”“我有很長的’時間’,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這樣的信念支撐著他在這空城中繼續生活,甚至在孤獨和無望中咬牙堅持下去,不斷充實著自己,不斷提高。 可是突然之間這個信念就崩塌了一角,顏脫開始懷疑起來,對于現在的自己而言,回歸正常的世界真的那么好嗎?真的是他渴求的嗎? 他不確定。 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時緘扳過他的身子,看見那雙黑色的眼眸里藏著深深的哀慟和脆弱。那絲不安和哀痛一向被他的主人好好地藏在最深處,卻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時緘有些怔住。他沒見過顏脫這個樣子,即使是愛人故意討好他或是和他聲嘶力竭地吵著要回到正常的時間的時候,顏脫也沒在他面前露出過這個樣子。 顏脫愣愣地靠在時緘的懷里,慢慢的,他停止了顫栗,他扶著時緘的肩頭重新站穩了身子,那雙黑色的眼睛恢復了平靜。 他傾身吻上了時緘的唇角,輕聲道:“真相。如果不能離開這里,至少讓我知道真相。” “你想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誰?”顏脫仰起頭看向自己看不見的愛人,“我想知道,關于你的一切?!?/br> 他想知道自己被困于此的原因,他想知道時間的奧秘,他想知道一切的一切……而他潛意識中已經感覺到這一切都和自己的伴侶有關—— 對方突然地出現在這空無一人的世界里,出現在自己身邊,帶著和“時間”千絲萬縷的聯系,陪伴自己度過漫長而靜止的歲月,也至今未曾洗脫始作俑者的嫌疑……他的存在,他的出現,他的行為,他的動機,一切都是未知的謎。 他們比世界上的任何兩個人都要親密,他卻對他一點都不了解。 他看了那么多關于時間的資料和書籍,得到的不過是只言片語,甚至是無稽的猜測、難以解釋的誤解。人類從未真正地了解過時間,他也是人類中的一員。 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望著愛人那雙黑色的眼睛,與對方對視著,時緘輕嘆一聲,妥協了。 他拉著顏脫的左手貼在自己心口處,悄聲道:“關于我的所有奧秘,都在這里。” “我帶你去看?!?/br> “你這么不喜歡這里,我就帶你離開?!?/br> “別不開心?!?/br> 風吹開了圖書館的窗戶,將攤開在長桌上的書本全部吹落在地,沙沙的翻紙聲飛速響起,大堂里落地座鐘的秒針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下一秒,恢宏的鐘聲響起,響徹了整個寂靜的城市—— 夜幕撕裂,白光侵襲,星月崩墜,高樓化為煙沙,草木湮為幻影,海河歸于無盡…… 一瞬間,萬物崩塌,灰飛煙滅。 可是對于顏脫及蕓蕓眾生而言,即使我們能逃脫這一秒,也永遠無法逃脫“時間”。 【一:生命·時間之樹】 第5章 精靈世界 巨大的,看不見穹頂的金色的樹,向上蔓延著無數茂盛的枝干,枝干上生長滿了碧玉色的泛著金光的葉子,濃玉色的葉子邊緣閃爍著晶瑩的清輝,那些輝光隨著樹葉晃動不斷被搖落在地,帶起令人眩目的閃閃華光。 樹干前漂浮著一個巨大的由金銀光點所構成的漩渦,漩渦不斷旋轉著,讓人感覺仿佛已經溺于其中,與漩渦融為一體……有人在身邊說著什么,從后面拉住了他的手。 那個人和那雙手的感覺都如此熟悉,他卻想不起來那是誰了…… …… 貝非勒斯煩躁地從睡夢中睜開眼,看了看窗外熹微的晨光,煩躁地閉上了眼——又是乏味的、令人生厭的一天,更不要說今天是月初的第一個周一,還有他最為厭煩的議會。 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但是夢的內容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這一點更加加重了他的躁郁之情。 他閉著眼翻了個身,摸到身邊是空的,帶著涼涼的冷意。他越發不滿,他明明記得昨天晚上他是被暗精靈抱著睡著的,誰允許那家伙在他醒來前擅自離開的? 他極為不滿地睜開眼向另一邊看去,果然看見俊美無儔的暗精靈正捧著整齊的衣物站在床邊,見他睜開眼便輕聲道:“您該起床了?!?/br> 暗精靈站得筆直,面色平靜,看不出什么表情,貝非勒斯從不覺得他這樣子算是恭敬,可又挑不出什么錯處,心里的煩囂再度加重。他需要做些什么來紓解一下才行。 于是貝非勒斯重新閉上眼睛,冷淡地命令道:“服侍我?!?/br> 他所說的服侍可不單單是起床穿衣,暗精靈明顯也明白他的意思,罕見的皺了皺眉道:“殿下,時間……” 他的話還未出口就被打斷了,貝非勒斯不悅道:“還來得及?!?/br> 暗精靈沒再說什么,只是放下衣物,然后緩緩坐到床邊,俯下身吻住面前自己所侍奉的光精靈貴族裸露在外的光潔肩頭…… 梵那因是獨屬于貝非勒斯的,專門侍候他的奴隸。 他是貝非勒斯十八歲時,貝非勒斯的表兄、侯雷克子爵送來的生日禮物。 在這個由精靈和各類奇妙生靈所組成的世界,精靈是世界的主宰,更確切地說,那些美麗的令人嘆息的光精靈是世界的主宰。 社會由古老的光精靈貴族和平民光精靈中的精英共同統治,他們決定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 然而同為精靈的暗精靈卻被稱為受到詛咒的種族,他們在精靈社會中的地位極低,不是被驅逐到最為貧瘠荒涼的邊緣放逐之地,就是從事著社會最低層最卑微的工作,或者是作為光精靈的奴隸,侍奉光精靈主人的生活、滿足其一切需求,毫無自由或尊嚴可言,甚至連安全和性命都得不到保證。 梵那因是在放逐之地被捉到的,他罕見的氣質和俊美外表立刻讓那些暗精靈販子意識到奇貨可居的道理,一路把他好生護送到首都,希望賣給光精靈貴族能換個好價錢。 買下他的侯雷克子爵雖然十分想自己占有這個不同一般的暗精靈,但是那個時候他更希望能討好自己的表弟、將來極有可能繼承精靈王之位的貝非勒斯殿下——眾所周知,他這位表弟外表出眾、出身高貴,但也個性高傲、難以接近,在一般同齡光精靈貴族都有兩三個可供擺弄的資質優良的暗精靈奴隸的情況下,馬上就要成年的貝非勒斯非但一個暗精靈奴隸都沒收,身邊也沒有任何光精靈情人。 侯雷克希望這個別樣出眾的暗精靈能夠打動自己那一向眼高于頂的表弟,繼而在接下來的選舉任命中得到貝非勒斯的幫助。 他成功了。貝非勒斯在見到梵那因之后果然破例收下了這個暗精靈,并且留在了自己身邊,侯雷克也如愿以償得得到了貝非勒斯的支持。 那之后光都開始逐漸有傳言,貝非勒斯殿下府中藏著一個極為寵愛的暗精靈,但是殿下很珍惜他,別人連碰都不能碰。起初還只是傳言,后來就變成了眾所周知的事情,貝非勒斯本人對此也從沒有承認或是否認過。 但是其他精靈都不知道或是想不到的一點是,貝非勒斯生性散漫,確切說是極為懶惰,又很是挑剔嬌貴,在生活上從來都要別人處理得妥妥帖帖送到他手上才行。 在歡愛上也是一樣,他只喜歡舒舒服服地享受侍奉,卻不愿意自己出力,所以他一直都是被自己的暗精靈精心侍候的承受者,完全任由對方來主動控制一切。他自然也不會在太過在意歡好時暗精靈的感受,每次只要自己滿足了就可以了。 這次也是一樣。貝非勒斯饜足之后便略微施力推了推暗精靈,睜開眼睛看向對方:“好了,可以了??煲獊聿患傲耍瑤胰ハ丛?,然后準備去議會。” 他淡金色的眼睛里還有著化不開的水汽,但嘴里說的卻完全是不容拒絕的發號施令。 梵那因看了看他的眼,喉嚨動了一下,仰起頭閉上了暗紅色的眼睛,兩秒后他已經完全恢復平靜。 他離開光精靈溫熱的身體,徑直走下地然后彎腰把貝非勒斯抱進懷里,侍候對方去浴室沐浴。 貝非勒斯自然安穩地窩在暗精靈懷里,把頭靠在對方的肩頭,細軟的金色發絲在在暗精靈頸部蹭了蹭,再次困倦地閉上了眼睛——只要想起即將面對的煩人的議會,他就完全不想睜開眼。 沐浴中他也完全沒有睜眼,只是閑適地享受梵那因的服侍。暗精靈熟知他的所有喜惡,甚至不用他發出任何指令就可以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的。貝非勒斯閉著眼靠在暗精靈溫熱寬闊的胸膛上,感受著對方的手帶著溫暖的水流一點點從身上按摩過去,撒嬌的貓一樣發出舒適的低吟。 梵那因看著懷中的光精靈,面色平靜,眸色卻一片暗沉。 貝非勒斯所料的不差,上議會一如既往地無聊,而且比之之前的要更加的煩人,不同的黨派爭執不休,并且都想拉攏貝非勒斯到自己一方,所以不斷地sao擾他或向他拋出問題征詢意見。 議會上兩方人馬爭論的焦點在于南部荒蕪之地一伙新興的暗精靈反對政權,他們都希望由自己的勢力來負責鎮壓一事,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實在是一樁好差事。 這些不堪壓迫而開始組織反抗的暗精靈通常根本無力抗衡光精靈的正規軍和所馴化的靈魔獸軍隊。而且精靈都是極為愛美的生物,精靈的外表基本上和其能力成正比,參與反抗的暗精靈通常都是其部族中能力較強的一批,所以負責鎮壓的勢力不僅能輕易賺取功勛,而且還能俘獲一大批優質的暗精靈奴隸。 貝非勒斯卻無心參與他們的爭吵,在他看來誰去都一樣,反正他們獲勝之后都要給他獻上豐厚的“貢品”。他不知不覺開始走神,順著那些人的爭吵想起了屬于自己的那只暗精靈,并很快回味起早上的桃色記憶——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會議能快些結束,讓他盡早回到家里。 他不是耽于色欲不理政事的昏庸之輩,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極為渴望同梵那因的親近。 偏偏天不遂人愿,會議快結束的時候他的秘書官走過來壓低聲音道:“殿下,阿奇勒陛下希望您散會后能過去一趟。” 貝非勒斯覺得更頭痛了。 阿奇勒是他的祖父,一般叫他過去都沒有什么好事情,但他也不能不過去,他可干不過那個五十年前就禪位了,卻依然享有大權的、執拗的老頭子。 華特爾皇朝已經有上千年的傳承歷史,阿奇勒作為皇族華特爾一族的族長,曾任的精靈王,至今已經有兩百多歲,在光精靈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貝非,你今年已經不小了?!卑⑵胬瞻櫭伎粗约旱牡諏O,不滿道。 阿奇勒總是一副對貝非勒斯不滿的樣子,即使內心里他其實對自己的孫子相當滿意——貝非勒斯原本有一個哥哥,可是一直不太成器,最后因縱于享樂過度服用藥物而亡。而貝非勒斯恰在這時降生,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所以阿奇勒對他的管教非常嚴格,幾乎總是用挑剔的目光看待對方。 不過他也清楚,在同輩人中貝非勒斯已經是相當優秀的了。貝非勒斯接手政務之后的表現都可圈可點,處理事情進退有度,不保守不冒進,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經是很難得了。 阿奇勒心中是把他當作下一任精靈王來培養的,這一點很多光精靈貴族都已經看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副本開始了~是一個精靈世界的故事,外人眼中毫無能力以色侍人的俊美暗精靈奴隸時緘vs開篇有些渣但會被“教訓”的精靈王子小顏。換了有西幻感覺的名字,以后凡是類似背景都會用這兩個名字。 第6章 繼承人 “是,二十八歲,很老了?!必惙抢账勾鸬?。以精靈平均二百五十歲的壽命而言,他其實還相當年輕,但他故意這么說。 熟悉的人都知道,阿奇勒不喜歡聽到“老”字。 阿奇勒皺了皺眉,沒有計較他的冒犯,繼續道:“你已經不是該繼續不知輕重地和暗精靈奴隸廝混在一起的年紀了。我最近在考慮你的婚事,你自己有沒有想法?” “沒什么想法。你決定就好了?!必惙抢账孤晕㈩D了一下,平淡地回道。他沒什么喜歡的人,也從沒打算過像影視劇里演的那樣反抗被安排的婚姻。結婚對他而言和繼承華特爾家族一樣,只不過是他順理成章應該去做的事情,他不做這些事,好像也沒什么好做的。 他沒什么自己想做的事,也懶得去想,阿奇勒愿意安排這些事他反而樂得輕松。 阿奇勒拿出準備好的資料冊遞給貝非勒斯,貝非勒斯接過后粗略地翻了翻,直接掠過了眾多在精靈中外表只稱得上中上的,最后看到一個相對最英俊的,也懶得再往后翻,直接將這一頁遞給阿奇勒:“就他吧。” 他甚至沒看清對方的名字。他只是恰好看到了對方照片里的手,修長有力,有些像梵那因的手,所以他感覺他不會太討厭這個人。 精靈的外貌和力量有關系,普遍而言,力量越強大外貌和氣質也會越出眾。所以阿奇勒也對孫子所挑中的人選很滿意——對方是特納家族的長孫,目前在軍隊中服役,是一名前途無量的軍官,而且特納家族的人配未來的精靈王也算相稱。 確切地說,在這資料冊里的每一個人都能勉強和貝非勒斯相稱。 但阿奇勒還是自認已經放寬了條件、多放了兩倍的候選人在里面,只為了保證孫子能挑到一個稱心如意的未來伴侶——不管怎么說,至少資料冊中的都是光精靈。貝非勒斯和他那個暗精靈奴隸廝混恩愛的傳聞已經讓他隱隱感到了不安。 如果他的孫子是一個一向放蕩不羈、風流無度的人,或許他還會更放心些。但是貝非勒斯在各個方面的反應都很平淡,從未表現過過多的好惡,所以即使他也沒對那個暗精靈表現過特別的喜愛,但這樣十年如一日僅此一人隨侍左右的“獨寵”已經足以令阿奇勒不安了。 毫無疑問,貝非勒斯是一個優秀的繼承人,所以他可以接受孫子在其他方面有所放縱或出格,但絕不能忍受他和一個暗精靈奴隸一直在一起。 幸好貝非勒斯今天的表現讓他感到了略微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