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打定主意,南風戴上帽子自后門兒離開了縣衙,出了縣衙之后低頭疾行,不過他并沒有往西去,而是往南去了。 走出幾條街,拐進了一條巷子,這是一條花柳巷,里面有幾家花樓,南風低頭進入其中一家,冬日寒冷,花樓外沒人迎客,南風自前門進入,繞過主樓,自后院翻墻而出,急行快走,往西去了。 他進入花樓是為了迷惑敵人,若是那女刺客藏身暗處,就可能發現他離開了縣衙,如果暗中跟蹤,便會發現他隱藏行蹤是為了去花樓戲耍。 在傻子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傻子,在聰明的人眼里就沒人是笨蛋,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還是小心些好。 出城之后,南風也沒有走大路,而是自山中林下徒步穿行,走出七八里爬上了一座山峰,自山頂居高遠眺,發現東南方向有一處很大的房屋,根據房屋的位置和大小以及破敗程度來看,那里應該就是盂縣義莊。 看罷地形,南風繼續步行前進,離那義莊還有兩三里時開始尋找合適的藏身地點,環顧左右之后選了義莊正北的一處區域,那里有一片常綠松林,可供人藏匿。 在距那松林還有百十丈時,南風發現一只老鴰一直在松林上方盤旋,既不落下,也不飛走。 就在他皺眉打量那只老鴰之際,那老鴰卻忽然墜向地面,墜落之時羽翼松垮,看那樣子,當是死了。 眼見老鴰落地,南風心跳陡然加快,眨眼之前那老鴰還很是鮮活,卻忽然死了,不用問,定是被人射殺了。 老鴰rou酸,并不好吃,獵戶不會射它。再者,如果是獵戶射殺,老鴰身上應該有箭才對。由此可見,藏身林中的極有可能是那女刺客,之所以射殺老鴰是因為擔心老鴰在上空盤旋,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處。 南風深深呼吸,后怕不已,幸虧他先前沒有沿著大路尋找義莊,而是往西去了高處,又自高處向回移動,如此方才避開了那女刺客的監視。 根據老鴰墜落的位置,他能夠確定女刺客藏身的大概區域,便小心的向前挪移,挪到松林邊緣時,他終于發現了藏在林中樹上的那個女刺客。 此時他離那女刺客當有五十丈左右,有松針遮擋,看不到那女刺客的樣貌,只能看到樹上那人穿的是灰色衣服,還能看到對方的兩只腳,那是兩只女人的腳。 此時天已經黑了,南風有靈氣修為,并不影響夜間視物,不過他卻沒有繼續向那女刺客移動,而是緩慢的蹲了下來,他不確定對方是何修為,便不確定對方能否聽到他前行時踩踏積雪的聲音。 蹲下之后,南風拿出了龍威短弓,也就是那形狀怪異的彈弓,摸了幾枚能炸開的彈子兒在手,不過他開弓之后并沒有射出彈子兒,而是緩慢的松開了拉緊的弓弦龍筋,他之所以沒有射出彈子兒是因為他雖然有把握射中那女刺客,卻沒把握射中對方的腦袋。 天黑之后氣溫驟降,南風強忍寒冷,蹲在原地不敢妄動。 那女刺客貌似并不知道他藏在附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輕微活動肢體,其間還自樹上扔下了一張包裹食物的草紙。 南風耐性好,那女刺客耐性也不差,自入更等到二更,一直沒有離開過藏身的巨松。 南風此時已經凍的手腳麻木,雖說練氣打坐不會暴露氣色,為了萬無一失他還是沒有催動靈氣,只是緩慢的活動手腳,忍著寒冷繼續等待。 臨近三更,那女刺客終于下到地面,在其飄身落地的瞬間,深紅氣色一閃而逝。 見到對方下地,南風立刻開弓瞄準,那女刺客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頭發散亂,斜眼高鼻,神情很是陰鷙。 就在南風瞄準之際,那婦人卻開始寬衣解帶,觀其情形是要解手撒尿。 見此情形,南風便沒有開弓,此時出手貌似有些不妥,還是等對方尿完。 哪怕對方長的不好看,也終究是個女人,偷看人家撒尿總是不妥,南風便下意識的歪頭看向別處。 估摸時間那女刺客應該尿完了,南風就轉過了頭,卻發現那女人已經尿完上了樹。 思慮過后,南風決定不等了,那女人修為與他相當,龍威短弓的射程又遠,便是沒有命中要害,那女刺客也無法及時反擊。 打定主意,南風自藏身之處站了起來,包裹黃色彈子兒,瞄準了那樹上的婦人。 就在他馬上就要松手之際,義莊方向卻忽然傳來一聲桀桀怪笑。 此時已是三更,暗夜寂靜,那突如其來的笑聲詭異陰森,南風寒毛直豎,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初見僵尸 笑聲有很多種,好聽的有,難聽的也有,這陣笑聲已經不能用難聽來形容了,聲音之中不帶半點活氣兒,反倒帶著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陰風邪氣兒。 南風本已瞄準了那女刺客,聽得怪笑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山下義莊,那義莊周圍套有院墻,大門朝東,放眼望去,院墻內外并無異常,而義莊周圍也并不見鬼魅妖氣。 就在南風皺眉遠眺之際,義莊再度傳來一聲怪笑,這一次他聽的更加真切,那怪笑正是自義莊那棟破屋發出的。 盡管不曉得那怪笑是什么東西發出的,但有一點南風卻能確定,發出怪笑的絕對不是人,不過令他疑惑的是如果義莊真的藏有妖邪,為何不見妖氣?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妖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這個女刺客一定會想方設法搶奪公輸要術,實是大患。 打定主意,南風再度瞄向那女刺客。 未曾想尚未開弓,那女刺客竟然自藏身之處向山下急切掠去。 看著那女刺客向山下疾掠,南風忽然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類似的情形他好像在哪兒見過。 仔細一想,當年白衣女子聽聞天元子要散功與林震東同歸于盡,急切的想要下山阻止,當日的情形與剛才的情形有幾分相似,只是那女刺客修為不如白衣女子,離地不高,速度也慢。 南風自藏身之處站了起來,使用身法就有會氣息外露,為了隱藏身形,他便沒有使用身法,而是自林下快步向山下跑去。 那義莊位于山下低處,奔跑之時他能夠看到那女刺客疾速沖向義莊,到得墻外縱身跳進了院子,又自院子沖進了破屋。 離義莊還有兩百多丈時南風停了下來,自此處他仍能居高臨下的看到義莊的情況,再靠近的話視線就會受阻,而他又不想靠的太近,天知道義莊里發出怪笑的是什么東西。 剛剛站定,便聽到義莊里傳來了木板破裂的聲音,聽那動靜,女刺客已經與義莊里的東西交上了手。 噼里啪啦的同時,義莊里不時有瘆人怪笑傳出。 除了那瘆人怪笑,還有那女刺客出招時的呼喝,根據那女刺客的呼喝聲來看,貌似她并沒有落于下風。 南風自遠處觀望,看不到那女刺客與誰爭斗,也不知道雙方打斗的具體情形,只能聽到聲響,義莊里貌似除了木器,還有不少陶器,噼里啪啦之外還有丁浪咣當。 沒過多久,伴隨著一聲咔嚓,義莊的窗戶被人撞破,一道人影撞破窗戶落進了院子,那人應該是被女刺客踹出來的,仰身跌落,后背著地。 那人跌倒之后,立刻直身而起,雙臂前伸,跳向門口。 南風見狀倒吸了一口涼氣,雙臂前伸,蹦著移動,這分明是一只僵尸。 定睛細看,可不怎地,那僵尸生前當是個中年男子,此時身穿一席破舊長袍,長袍本就腐朽,與那女刺客爭斗時又多有撕裂,可以看到它周身的皮rou已經干硬發黑,指甲森長尖利,嘴角已有獠牙生出。 “這里怎么會有這東西?”南風暗自心道,與此同時開始擔心張忠等人,張忠之前帶了衙役過來送尸,隨后一直沒回縣衙,萬不要被這僵尸害了才好。 此時那女刺客正背了什么東西想要奪門而出,但那僵尸跳到門口,將她又逼了回去。 隨后屋子里又是一陣噼里啪啦,趁這工夫兒,南風自懷里拿出了天木老道寫給他的書籍,這上面記載有一些粗淺法術,也記了一些天木老道對于妖邪鬼魅的了解和見識。 天木老道出自太清宗,包括太清在內的三宗道人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天賦好的那些通常會專注練氣修行,以求得道飛升。而天賦差的那些道人因為無望得道,只能學習一些作醮科儀,做些驅邪抓鬼的細碎瑣事,以此活命安身。 除了九部真經,太清宗還有很多雜學,不能修道的就學這些雜學,以后行走江湖也能有口飯吃,天木老道就屬于此類,這本書上記載的就是天木老道對雜學的實踐,這些正是他所缺乏的。 凡事都有陰陽兩面,人也是如此,活著的人屬于陽,死了的人屬于陰,活著叫人,死了叫鬼,但僵尸既不屬于人,也不算是鬼,更不是異類,因而它是沒有氣息外露的。 僵尸的形成需要三個先決條件,一是死的時候心中積有怨氣,經常聽人說‘我咽不下這口氣’,這口氣指的就是怨氣。 再者,必須死于冬天,如果是夏天,用不了幾天就發臭了,尸體也不得保留。 最后就是尸體必須葬于陰地,所謂陰地并不是那些看似陰森的地方,陰地和陽地一般人是分不出來的,有些看似很開闊的地方卻是陰地,而有些看似很嚇人的地方卻是陽地。 在南風急切翻書的同時,義莊里的爭斗仍在持續,那女刺客捆了男刺客的尸體在背后,幾次沖突都被僵尸攔下,而她隨身攜帶的暗器竟然不能傷那僵尸,無奈之下只能就地取材,拿了木板和陶罐扔砸。 “嘿,在干嘛?”身后傳來了聲音。 南風被嚇了一跳,聞聲回頭,只見胖子不知何時來了,先前翻書過于專注,竟然沒有察覺到。 “你就不能吱一聲兒?”南風環視左右,“你的狗呢?” “在那兒?!迸肿邮种高h處。 “你怎么找到我的?”南風循著胖子所指看向東北方向,只見百十丈外站了一群人,是張忠領的衙役,除此之外還有兩個老道,其中一個是天木老道,另外一個是天木的師弟。胖子的白犬正在一棵樹下撒尿。 南風沖天木老道招了招手,后者會意,與師弟一起走了過來。 “老白能聞到你的味兒,里面是什么鬼東西?”胖子瞇眼觀望,這段時間的藥湯沒白喝,他此時已能暗夜視物。 “你怎么把他們叫來了?”南風問道。 “我怕你抓不到鬼,卻被鬼給抓了?!迸肿与S口說道,言罷又道,“他們不是我找來的,是自己來的。” 此時天木和他師弟已經走近,南風便與二人見禮,問過之后才知道事情原委,上午胖子搞了一屋子面餅,全讓他給分了,還讓一名衙役去給天木老道送了幾盒兒,這衙役走到前院兒遇到了搬尸體的同僚,便隨口問了一句扔哪兒去,后者告訴他要送到義莊。 這家伙借著公差的由頭,跑出去玩了半天,下午才把面餅送過去,天木老道的師弟跟這衙役挺熟,面餅送過去之后二人便閑聊了幾句,這衙役說起衙門修葺房舍一事,一問一答就說到了尸體,最后說到尸體送義莊去了。 天木老道的師弟一聽,立刻跑過去告訴天木,當年二人曾經處理過一具即將尸變的尸體,那尸體就被放在義莊,盂縣在西魏的西南,也沒什么往來的客商,客死盂縣的人并不多,時間一長,眾人也就把這事兒給淡忘了。 今天聽衙役說起,天木老道擔心張忠等人往義莊送尸會毀壞他們當年布置的止煞局,便急三火四的趕了下來。 二人下來之后先去的縣衙,胖子起初還不以為意,后來見二人說得嚴重,方才召集衙役,趕來此處。 雖然并未遇險,南風仍沖二人道了謝,轉而與眾人一同看那女刺客與僵尸爭斗。 “那晚就是這婆娘。”胖子手指義莊。 “看好你的狗?!蹦巷L隨口說道,白犬感受到了那僵尸的存在,嗚嗚低鳴,想要沖出。 此時那女刺客已經把背后的尸體放了下來,以短刀與那僵尸纏斗,僵尸被傳得神乎其神,其實終是rou體凡胎,最終還是被那女刺客貫顱刺死。 那女刺客收起匕首,走過去想要帶走那具尸體,但不等她走到尸體近前,就忽然撲倒,連連抽搐。 “咋回事兒?是不是被僵尸咬了?”胖子看向天木。 天木點了點頭。 “能救嗎?”南風問道。 “尸毒尚未攻心,應該還來得及?!碧炷驹俣赛c頭。 “此人雖是壞人,卻很重情義,救她一命……” 第一百五十章 墨門秘術 天木師兄弟二人遠道而來,本是報了救駕護主之心,沒想到南風雖然年少卻極為沉穩,只在遠處窺望,并未激進沖動以身涉險,如釋重負的同時心里多多少少也有幾分失落,而今聽南風這般說,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二人答應一聲,下山前往義莊救那刺客。 “走,一起去?!迸肿記_遠處的張忠等人招了招手。 “你喊他們來干什么?”南風問道,這些衙役抓個市井地痞還成,似這種場合他們來了也無用處。 “人多力量大。”胖子帶著白犬先走一步。 “人多不害怕吧?”南風言罷,又道,“看好你的狗,別讓它把那刺客咬了。” “它比你聽話?!迸肿訑[手過后沖白犬說了幾句什么,說的是梵語,南風聽不懂,不過那白犬倒是能聽懂,連連點頭。 南風沒有立刻跟過去,張忠等人晚上看不清東西,好在地上有積雪,還能勉強行走。 “大人?!睆堉业热烁松蟻?,大冬天的被胖子喊起來,連夜跑了十幾里的山路,個個凍的瑟瑟發抖 南風抬了抬手,帶著張忠等人南行下山。 胖子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跟那白犬說話,說的都是梵語,白犬雖不能說話,卻能發出幾種鼻音予以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