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直至走出眾人視線,南風才加快速度追了上去,擔心長樂受驚之下會出刀自保,便沒敢給長樂驚喜,靠近之前發聲呼喊,“長樂。” 長樂聞言周身巨震,停了下來卻沒有轉身回頭。 “是我,南風啊。”南風報名,不止是長樂,他的聲音與五年之前也有了很大變化。 長樂聞言急切轉身,雖然沒有說話也沒有迎過來,但其雙目圓睜鼻翼抖動,可見其心中異常激動。 南風快步走近,伸手拍向長樂肩膀,兄弟重逢,激動失語。 長樂沖著南風左胸打了一拳,看得出來他是想笑的,但他可能許久不曾笑過了,嘴角微撇,鼻翼抖動,笑的甚是生硬。 “身上的傷打不打緊?”南風關切的問道,敘舊的話可以留到以后再說,當務之急是確定長樂的傷勢。 長樂搖了搖頭,“死不了。”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在這里等我,我回去與他們說上一聲。”南風轉身向西疾行。 什么胡縣令,什么般若神功,都沒有自家兄弟重要,與胡縣令打過招呼,南風立刻率人回返,他自驅馬車拉著長樂,命張忠等人先行回返。 坐上馬車之后,長樂開始咳嗽,咳嗽分兩種,一種是清脆的干咳,一種是摻有雜聲,后者通常是風寒生痰,也不打緊。前者是肺腑有傷,不可忽視。長樂就是清脆干咳,幾番咳嗽,竟然咳出血來。 “那和尚乃居山修為,你一高玄武人也敢前去挑戰,沒被打死算你走運。”南風心疼責怪。 長樂聞聲皺眉看向南風。 南風知道長樂為什么看他,“我也是修行之人。” “修行之人也能做官?”長樂疑惑的問道。 “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南風擺了擺手,道人和尚按理說是不能做官的,一來道人和尚是出家人,參與俗務政事會影響修行。二來三宗掌教都是護國真人,他們授箓于天,位在三公之上,皇上對他們都會言聽計從,由于權力太大,便要避那安插親信,篡位奪權之嫌。 長樂也沒有追問,探手入懷拿出一個包裹,里面是一些晾干的藥草,長樂取了一株,緩慢咀嚼。 “那有一袋酒。”南風指著內轅角落。 長樂搖了搖頭,并不去拿。 “酒能活血,還能暖身。”南風說道。 長樂再度搖頭,“我知道,只是我已多年不曾飲酒。” 冬日寒冷,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南風便沒有急著跟長樂敘舊,而是抖擻馬韁,催馬疾行。 南風不主動說話,長樂也不說,靠轅而坐,出神發愣。 一路疾馳,中午時分,到得盂縣縣城。 自遠處南風就發現了異常,縣衙周圍站滿了衙役兵卒,到得縣衙附近,便發現縣衙后院和中院有幾間房屋倒塌了。 見南風回返,張忠跑過來接過了韁繩,“大人,季大人在大堂等你。” “怎么回事兒?”南風指著那幾處坍塌房屋。 “好像是那白犬壞的。”張忠也剛回來不久,不知其詳。 南風沒有再問,拉著長樂向縣衙走去。 胖子見南風回來,急切的自大堂跑了出來,“壞事了,壞事了。” 喊了幾聲方才注意到長樂走在南風旁邊,一愣之后,轉憂為喜,跑過來拉住長樂,問東問西,又打又拍。 在胖子歡喜雀躍之時,南風喊了崔振過來,命他召集工匠,修葺房屋。 “修不修也沒啥區別了,咱的好日子到頭兒了。”胖子拉著長樂向縣衙走。 “出了什么事兒?”南風跟了上來。 “我差點讓你害死,幸虧它在,不然我就倒霉了。”胖子指著走在一旁的白犬。 “你們有事情要忙,我還是……”長樂想走。 “說甚么呢,那都是小事兒,快走,快走。”胖子拉著長樂進了大堂。 三人經大堂進了中院,中院的房舍也倒塌了五六間,看那殘垣斷壁,絕非大雪壓塌,反倒像白犬化身猛獸,撲壓沖撞所致。 灶間還未損壞,南風便吩咐雜役整治酒席,經中院進后院,只見胖子住的正屋也塌了,他住的廂房還算完整。 二人將長樂安頓在了南風所住廂房,胖子催茶催水,南風差人喊大夫,半炷香之后方才坐到一起。 胖子先說縣衙房舍被毀一事,事情發生在昨天深夜,一男一女兩個刺客潛入縣衙,拿住胖子逼問南風下落,就在此時,白犬見到主人遇到危難,化身獠牙猛獸咬殺了那男刺客,那女刺客拋出暗器制造煙霧,趁機逃走,白犬尾隨追趕,胖子擔心它遇到危險,便把它喊了回來。 胖子說到此處,南風下意識的想到了李朝宗差人尋仇,不過此事竟然與李朝宗無關,因為胖子事后檢查過那男刺客的尸體,自其身上發現了穿云雀和百花針。 “這兩件都是墨門暗器,”長樂認出了胖子拿出的那兩件暗器,“此為穿云雀,這件是百花針。” “你知不知道墨門有個高手,是個矮小侏儒?”南風問道。 長樂想了想,說道,“好像有個侏儒,乃墨門棄徒,名號我記不得了。” 南風點了點頭,那本公輸要術原本是捆在侏儒腿上的,當日他還在想侏儒為什么將秘籍藏在腿上,現在看來那秘籍很可能是侏儒自墨門偷出來的。 他和胖子自宿州會合之后,他以銅雷算計了那個誆騙胖子的女子,又在城外以百花針傷了那女子的同伴,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那兩個刺客應該是尋藤摸瓜找來此處的。 “墨門精擅機關,通曉造物,名氣甚大,不過聽說他們一直閉門自守,少涉江湖,你們怎會惹上他們?”長樂問道。 胖子也知道南風殺那侏儒一事,便告之了長樂,言罷,又看向南風,“你經常看的那本兒破書是不是他們的?” 長樂不是外人,南風也無意隱瞞,便自懷里拿出了那本秘籍,“此書是我在侏儒尸體上找到的,名為公輸要術。” 長樂思慮過后出言說道,“墨門乃名門大派,處事公正,想必不會派出刺客,那兩名刺客可能是那侏儒的弟子。” “你有興趣沒有,你若喜歡就送給你?”南風問道,就算他把秘籍送給長樂也不會給長樂添麻煩,因為對方已經將這筆賬算在他的頭上了。 長樂搖了搖頭,“一心不得二用。” 三人說到此處,外門有人敲門,是大夫來了。 南風將那公輸要術收起,胖子開門放那大夫進來,長樂本不愿讓那大夫號脈,但又不忍駁了南風好意,便容那大夫號診一番。 沒有傷到筋骨,有內傷卻不嚴重,大夫開了兩副藥,背著藥箱回去了。 酒席準備妥當,極為豐盛,兄弟三人關上房門,圍坐吃喝。 二人眼下不缺銀兩,為長樂準備的是上等好酒,但任憑二人如何勸說,長樂只是不喝,被逼的急了,便說喝酒會浮動氣息,影響武功。 胖子本來還想借這個機會光明正大的喝上幾口,長樂這般,他便沒了喝酒的借口,只剩下南風一人,也就無心去喝了。 吃飯時,胖子將二人與眾人失散之后的一些事情告知了長樂,南風的事情他知道的不甚詳細,只知道南風到處游走,得罪了好多人。 輪到長樂自述,只有三言兩語,只說自己這些年居無定所,也無門派,漂泊江湖,刻苦練武。 當年逃亡時長樂和楚懷柔在一起,南風便問楚懷柔下落,長樂沒有立刻回答,沉默良久方才木然開口,“失散了。” 胖子和南風皺眉對視,很明顯,長樂沒說實話。 “是我害了大家。”長樂閉目嘆氣。 “這話說的見外,”胖子起身搬過酒壇,倒了滿滿三碗,自捧一碗,“別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和南風可從沒埋怨過你,有你這么一個有種的兄弟是我們的興趣……” “榮幸。”南風出言糾正。 “不管是什么吧,那事兒你做的對,要說不對就是你沒喊上我們,自己跑……來,干了。”門外傳來的“汪汪”讓胖子話沒說完就急三火四的喝了那碗酒,然后放下酒碗跑去開門,開晚了白犬會破門而入,之前破過好幾回了。 南風隨后端起酒碗將酒喝掉,又將長樂那碗均給自己一半“你有傷在身,我代你一半,以后萬不可以身涉險,急功求成。” 這次長樂沒有推辭,端了酒碗起來,“我挑戰空性不為博名,而是另有緣故。” “空性?長樂去挑戰龍空寺住持?”胖子驚詫的看向南風。 南風點了點頭。 “贏了輸了?”胖子追問。 南風沒有答話。 長樂一飲而盡,放下酒碗,“我贏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前塵舊事 南風聞言歪頭看向長樂,先前他便發現長樂與空性比斗時出刀有失準頭,現在看來長樂并不是拿捏不準,而是另有深意。 有了前言,自然就有后語,長樂又道,“我挑戰空性乃是為了于比拼之中揣摩他的行氣法門,我撐過了九個回合,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胖子接口道,“你也想學般若神功?” 長樂擺了擺手,“龍空寺的般若神功雖然有些名氣,卻也算不得上等武學,空性遁入空門之前本是武林中人,乃帶藝投師,我想知道的是他早年所習武功的行氣法門。” 二人聞言既驚詫又好奇,注視長樂,等他繼續講說。 “此事說來話長,空性俗家姓張,本是廬州鐵劍門的弟子,鐵劍門門人不多,掌門徐昆生前收有三位弟子,空性排行老大,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二弟子便是當年名震江湖的追魂刀許云峰,排行第三的是個女子,也是徐昆的女兒,名為徐玲妃,劍法玄妙,人送外號寒霜劍。” 長樂說到此處略作停頓,轉而繼續說道,“他們都是數十年前的人物,你們可能不曾聽說,這許云峰當年憑借一把鐵劍縱橫江湖,名頭之盛不亞于當下紫光閣的李朝宗,許云峰與小師妹徐玲妃攜手闖蕩江湖,就在江湖中人皆以為二人將要結為神仙眷侶之時,許云峰卻出了意外,原來此人雖然武功高絕卻貪婬好色,暗中多有采花惡舉,到得最后竟然染指梁國皇親,被梁國請了藥王司馬東以奇毒毀去滿身修為,落得個眾叛親離,萬人唾棄的下場。” “司馬東是王仲的師弟?”南風問道,當日諸葛嬋娟曾經說過自己的師父王仲還有個師弟。 長樂搖了搖頭,“司馬東是王仲和王叔的師父。” 南風點了點頭,這幾年他有一大半的時間在太清和玉清,還在太乙山里耽擱了好幾個月,對于江湖之事少有了解,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南藥王名叫王叔,伯仲叔季是長幼次序,北藥王的外號是王老二,那南藥王的外號想必是王老三。 長樂又道,“事發之后鐵劍門就敗落了,徐玲妃隱居山林,許云峰不知所蹤,而空性則隱姓埋名遁入空門,空性為何遁入空門無人知曉,或許是此人武功平常,受師弟牽連,多遭江湖中人欺辱,故此躲入佛門。亦或許是姻緣不順方才心灰意冷,此事不必深究,只說那許云峰,當年許云峰不過三十出頭,藥王雖然毀了他的修為卻留了他的性命,幾年之前此人再度自梁國出現,有人發現他與太清宗前任掌教弟子天元子結伴同行。” 長樂說到此處,南風心跳陡然加速,天元子是他的師父,是個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怎么會與一個采花惡賊混跡一處。 長樂敏銳的發現南風皺眉,便問道,“你認識天元子?” 南風尚未答話,胖子便急切催促,“快說,快說,然后呢。” 長樂接著說道,“好奇之下那人便暗中跟蹤,竟然發現許云峰所攜掌門鐵劍里藏有一張古老地圖,那地圖貌似與傳說中的龜甲天書有關,就在那人準備下手搶奪之際,許云峰忽然不知所蹤,連天元子也不見了去向。” “然后呢?”胖子給長樂倒了杯水。 長樂接過水杯卻并未飲用,放下水杯再度說道,“那人跟丟了許云峰和天元子,也就將此事撂下了,今年夏天我自益郡遇到了此人,當時那人病重瀕死,我與他煮了一罐藥水,但那人已經病入膏肓,最后還是死了,臨死之前將此事告知于我,只道讓我留意尋找許云峰,只要找到許云峰就有希望找到傳說中的龜甲天書。” “你找到許云峰了嗎?”胖子好奇追問。 “他可能已經死了。”南風說道,當年他與天元子曾往長安西山招魂,客棧店主回魂之后告訴天元子曾經有一老者投店,結果當日晚間暴斃身亡,天元子也是根據店主講述的細節找到那老者死前藏在灶下的那片龜甲,現在看來,那暴斃的老者很可能就是許云峰。 長樂搖了搖頭,“是死是活暫且不說,只說這茫茫人海,想要尋找一個不曾謀面之人談何容易,此事只能自別處著手,我尋訪過鐵劍門的故人,據他們所說徐昆早年只是廬州城里一名跑堂伙計,并不會武藝,中年之后忽然會了功夫并創立了鐵劍門,我便想到此人既然無有師承,一身絕世武學定是來自龜甲天書。” “那你應該去找他閨女,你跑龍空寺找方丈干嘛,他當年武功又不濟。”胖子插嘴。 南風接口問道,“你是想結合他三個徒弟的行氣法門來融合逆推出龜甲天書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