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師弟,莫難為他,你們住上房,我去廂房住。”天德子的聲音。 “那怎么成,”跋扈的聲音,“快去說。” 那伙計不敢不從,硬著頭皮向東首正房走來。 二人住的正是這間房,南風見勢不妙,立刻翻身躺倒,扯了被子蓋在身上。 胖子很是錯愕,“你干嘛?” “不換。”南風只有口型,連聲音都不敢發出。 “二位客官。”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不換!”胖子連炕都不曾下,直接拒絕。 南風聞言暗暗叫苦,先前說話那人乃是太清真人,倨傲非常,這般拒絕怕是會惹怒對方。 果不其然,胖子喊完,院內傳來了不悅的鼻音“嗯?” 南風急忙指著自己的頭沖胖子做出口型,“我病了。” “我病了。”胖子高聲說道。 南風一聽再度皺眉,胖子聲音響亮,哪有半點兒病態,他的意思是讓胖子說他病了,不過也罷,胖子沒說‘我兄弟說他病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不管怎樣,說自己病了而不換房,在對方聽來都有點露怯的意思,先前說話那人雖然不滿,卻也沒有執意換房。 那人先前可能扔了銀錢與那伙計,不曾換得房間,伙計不敢領賞,可能想要退錢,那認說了句賞你了,然后與另外一人去了正房,而天德子則去了東面廂房。 這處客棧只有三間正房,先前說話那人住了中間,與南風和胖子所在房間只有一墻之隔。 南風知道紫氣真人的厲害,他們耳清目明,就算二人聲音再小,他們自隔壁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說話不成,不說話也不成,若是一點聲音也沒有,那人也會起疑。 南風沖胖子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吃飯。 胖子看不懂口型,卻能看懂他的手勢,便悶頭吃喝。 隔壁的道人很可能就是殺掉隋鴻昌的那人,此人無疑是天鳴子一伙的,若是被他發現,行蹤就會泄露。但己方的天德子就在東廂第一間,出門就到,胖子吃喝的時候,南風一直在猶豫是盡早離開還是尋找機會給天德子報信。 半柱香之后,隔壁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隨即就是西側正房的敲門聲,“師兄,是我。” 開門聲,關門聲。 機會難得,南風翻身坐起,湊到胖子耳畔,“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胖子點頭答應,南風下地,他沒穿自己的鞋子,而是穿了胖子的鞋,這般是為了改變自己的腳步聲。 南風開門而出,向東走了幾步,他沒有去門前敲門,而是自正房和廂房的拐角處停了下來,脫了褲子撒尿,與此同時彎曲手指,輕叩廂房外墻。 手指敲叩墻壁發出的聲音很小,但天德子是何許人也,聽到聲音,心中存疑就開門查看究竟。 天德子可以夜間視物,開門之后立刻看到了墻角的南風,心中大驚卻只是眉頭微皺,急切的思慮之后手指東南,“茅房就在那里,為何自墻角便溺?” 南風是童子之身,撒尿之時想停就停,聽得天德子言語,立刻心領神會,提上褲子去了茅房。 剛剛走進茅房,天德子就跟了進來,“我已結氣為障,但說無妨。” 時間緊迫,南風也無有廢話,力求簡略,講述前事。 天德子聽完久久不語,南風心中焦急,直盯著天德子等他說話,這處茅房是眾人共用,隨時可能有人進來。 良久過后,天德子嘆氣搖頭,“事已至此,回天無力,你當還俗入世,尋處安身,忘掉那些你不該知曉的經文,莫要再去梁國,更不要再去宛陵。” 南風沒想到天德子會說出這番言語,不由得愣住了。 天德子再度搖頭,轉身離開,回房去了。 南風茫然回房,重新躺倒。 “你自首去啦?”胖子低聲問道。 南風挑眉側目,胖子見他神情嚴肅,知道事情很是嚴重,便不敢多問,將碗筷移走,吹燈躺下。 細想過后,南風很快明白了天德子為何如此交代,此前眾人之所以輔佐他,只是因為他知曉太玄真經,而今他已經把太玄真經交了出去,太玄真經既被對方所得,他再怎么修行,也不可能戰勝對手了。 天德子不知道的是他身上還有兩塊天書龜甲,若是知道,怕是會有另外一番交代。 他曾經將天書之事告知了天啟子,但天啟子并沒有將此事告知天德子等人。他此時想的是該不該將天書之事告知天德子,但思慮過后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今天德子等人已經對他失去了信心,不再幫助輔佐。此舉對雙方皆有利處,天德子等人不用再為他以身涉險,而他也不會再被敵人視為威脅。 由于隔壁住著紫氣高手,南風這一夜熬的極為辛苦,胖子上半夜還硬撐著睜眼陪他,但不能說話總是無聊,下半夜撐不住睡了過去。 四更天,天德子起身,前往正房敲門,“師弟,此番追兇耗時不短,當早赴玉清。” 住在正房的二人隨后起身,與天德子離開了客棧。 三人走后,南風如釋重負,終于睡去。 辰時起身,二人再度上路,胖子追問昨夜之事,南風隨口敷衍,胖子半信半疑。 中午時分,前方出現了岔道,南風拐上了右側道路。 “錯啦,該走這邊。”胖子說道。 “沒錯。”南風說道,今早天德子是故意泄露三人行蹤給他的,三人此前可能一直在追捕采花賊,還沒有去到太清宗,換言之,三人離開此處之后會繼續北上,他自然要避免與三人同路。 “這條路通向哪兒?”胖子問道。 “應該是通往東魏,走吧,去那里轉轉……” 第六十四章 前路漫漫 “人生地不熟的,去那兒干嘛?”胖子問道。 南風不停步也不接話,只是走。 胖子也只是隨口一問,見南風沒有回頭的意思,便跟了上來,“南風,有事跟你商議。” “什么?”南風歪頭看向胖子。 胖子說道,“咱們也不是小孩子了,兒時的外號還是不要叫了。” “行啊,以后不喊你胖子了,”南風隨口應著。 見南風應的這么爽快,胖子有些意外,未曾想南風的話還有后半句,“光頭和禿驢,你挑一個吧。” “我有法號的嘛。”胖子抓了南風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身后。 “你那法號太端太假,”南風上下打量胖子,“自咱們見面到現在,你又吃rou又喝酒,還說謊話,我看你這酒rou和尚不當也罷,還俗吧。” “你怎么不還俗?”胖子撇嘴。 二人說話之間,一個樵夫迎面走來,眼見二人走在一處,難免多看了二人幾眼。 “咱們教派不同,你是和尚我是道士,走在一處實在顯眼,人家總看咱們。”南風說道。 “好像是不太好。”胖子回望那個已經走過去的樵夫。 “到了下一處村鎮,給你買身衣服,把這破袈裟換了。”南風說道,他是有仇家的人,身穿道袍已然醒目,再與和尚同行,會更加引人注意。 胖子不很樂意,“你怎么不換?” “我也換,一起換了。”南風落錘定音。 “那成。”胖子點頭同意。 二人走的是小路,比較僻靜,走了十幾里后,經過一處樹林,自路旁樹林沖出了幾個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漢,“呔,留下財物!” 胖子愣神的工夫,南風已經拔出長劍沖了過去,“呔,留下狗命。” 那幾人敢于阻攔他們,乃是看他們年紀不大,未曾想南風竟然如此兇悍,眼見他沖了過來,幾個強盜下意識的退入了樹林,南風叫罵追趕,直至將幾人沖散方才調頭回返。 胖子氣喘吁吁的迎了上來,到得近前低聲問道,“你不是未曾入門嗎,哪里學來的武藝?” “誰告訴你不會武藝就不能打架?”南風反問。 “你當真不會武藝?”胖子半信半疑。 “會不會武藝不重要,敢不敢動手才重要。”南風收劍歸鞘。 “不無道理。”胖子連連點頭,人家高手用劍,收劍時看都不看就能插入劍鞘,南風得看著才能對的準,擺明了不會武藝。 又走了十幾里,前方出現了鎮子,此時少有成衣出售,二人便扯了布料,請人裁剪縫紉,南風扯的是青布,胖子選的是灰布。 做衣服得等,次日二人不得上路,便自鎮上閑逛,鎮上有鐵匠鋪,行走江湖總不能空手,南風便請那鐵匠幫胖子打造一件兵器。 胖子無甚想法,南風想過之后,讓鐵匠幫忙打了把刀,淬火之后倒也明晃鋒利,也不佩鞘,就這樣讓胖子拎著,用來嚇人。 下午未時,二人換上了新衣裳,南風將換下的道袍塞進灶下,點火燒了,此后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機會穿道袍了,等他再穿的時候,這身袍子估計已經小了。 由于不趕時間,二人便沒有急于離去,客棧雖小,卻難得安靜,又很整潔,南風自炕上閉目假寐,胖子在一旁翻閱佛經,這一年多他也學會了文字,但不似南風那般精通,遇到不識的字,便問南風。 南風學過大量道家經文,那些充當先生的老法師在講經時偶爾會以自身經文與異教經文比對,所謂異教,包含本土的一些宗教以及西土傳來的佛教,由于佛教祖師是個被尊稱為釋迦摩尼的外族人,故此佛教又被稱之為釋教。 道家經文多講陰陽辯證,說的直白一些便是自正反兩面審視陰陽,明辨是非。與道家經文相反的是儒家的一些學說,儒家崇尚中庸之道,凡事不走兩端,直取中線。 道家與儒家雖有分歧,卻都建立在忠孝仁義的基礎之上,但那釋教走的完全是另外一個路子,他們視rou身為虛,今生為假。 道家重rou身,修今生,很真實。 釋教輕rou身,修來世,很虛無。 道家與儒家雖有分歧,卻仍在同一方向,但道教與釋教的分歧不啻于南轅北轍,完全是相反的兩個路子。 南風唯恐胖子誤入歧途,便說了些道家教義與他聽,但胖子雖然清規戒律守的不好,對釋教教義卻是信奉有加,認為慈悲為懷總不會錯。 南風懶得與他辯解,也不再幫他解字。 胖子啃那釋教經書,南風想那九部經文,即便失去了天德子等人的幫助,他也不曾打消自己的念頭,十二年后一定要重回太清宗,為師父討回公道。 天元子臨終之前曾經給過他三句忠告,這三句忠告已被他視為金科玉律,若是沒有天元子當年的第三條忠告,他根本不可能看穿靈研子的美人計。 此時他已經離開了太清宗,再回原點,他需要重新尋找方向,定下目標。 十二年后再回太清就是目標,天元子對他有莫大恩情,必須報答。 報恩不能折衷,男人一言九鼎,說回去就一定要回去,說十二年絕不能等到十三年,哪怕到時學無所成,去了就是送死也得回去。 為了保全性命,他只能將太玄真經交給對方,如此一來,哪怕他將太玄真經參的再透,練的再好,十二年后也頂多與對方戰個平手。 實則他連與對方戰成平手的信心都沒有,他入道太晚,資質平平,而對方入道已久,不但靈氣修為高絕,參悟行文更是輕車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