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一涵想。

    從她最初加入eve時對徐琪說的話，到后來在鏡頭前夸下的海口, 終于沒有讓那成為空談。

    這是屬于他們的舞臺, 是屬于他們的勝利。

    觀眾們的吶喊足以掀翻會場的天花板，由暴雪的中國總監為eve頒上了春季賽的冠軍獎金, 在興奮余韻仍未消散的掌聲和討論聲里, 隊員們相繼離場。

    這個晚上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一種結束——往大了說, 只要他們還有更大的目標, 往后等著的還有夏季賽、年度總決賽和泛亞太超級錦標賽；往小了說, 按照隊內的慣例，當晚回去后還要針對各人的表現進行復盤。

    但這些都無礙于他們在這時滿面喜色和笑意，一直以來默默拼搏并取得了這樣的成績，為此歡欣鼓舞是理所當然。

    老何也是如此，他作為解說不必參加頒獎儀式，早早回了后臺。

    “實話跟你們講，”他語氣中仍然難掩亢奮，“多拉多那場，雙白拔刀沖著木槿去的時候，我在解說席上看得都太緊張了。”

    “別說教練你看, ”谷一涵手伸進包里摸索了半天沒摸出手機, “我自己都快嚇死了。”

    “他那刀沖著你去，為的就是燈火肯定保不住你, 要是獵空真被源氏砍了，那一波你們就很難了。”

    老何分析起當時的局勢。

    “誰能想到你往腳下扔了個炸|彈？”

    “我就猜一下他會不會shift到我旁邊，還好猜對了。”她一笑，“得虧一直跟江月打協同，知道源氏那些套路。”

    “這就是平時積累跟臨場反應的問題了，”老何點頭，“還有最后那場沃斯卡婭，燈火當時是想去切和尚結果被猩猩電出來了吧，順勢一跳的假動作確實精彩。多多洛是可以算出你可能沒有大招的，但你用起跳冒充前搖那一瞬間讓他不敢賭，畢竟和尚跟黑影放大就是拼時間，他要是真被你黑了開不出大，那as這波就真的沒戲了。”

    “最后還不是沒戲。”

    夏至笑嘻嘻地說：“嗨呀教練你也別光夸他倆啊，我被睡還能溜走簡直帥得飛起好嗎！”

    他話音剛落，休息室里忽然響起了手機鈴聲。

    “咦，”lux側耳聽了聽，“誰的手機？”

    “我的我的。”

    谷一涵一聽鈴聲趕忙探過身去，從包下的那一角把東西勾出來，“我還說放哪兒了呢，敢情在這兒——不對啊，這時候誰給我打電話？”

    她翻轉過屏幕，在看清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時，臉色一瞬變得有些奇怪。

    “我出去接個電話，”她道，“你們先聊。”

    說是出去，她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另一手擰開門把時已按下接聽、將手機貼在耳邊，聽見從里面傳來的聲音，神情越發嚴肅，“怎么了？你別急——”

    剩下的聲音隨著落下的門扇被關在了外面，只留下休息室里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個發展。

    “這——”lux即便粗神經也能察覺到不同尋常，“是出什么事了？”

    “可能……”

    夏至有些不確定和擔心：“朋友或是家里有人找她？”

    反正這語氣聽著不像是對父母的。

    “說到這個，之前都沒有聽木槿說過她家里的情況吧，”江月看向徐琪，“琪姐你知道嗎？”

    除了木槿之外，他們之間都對彼此的家庭狀況有個大致的了解，像他自己的父母就對電競這職業仍然存疑，而與他情況類似的方糖是風暴英雄出身，已經向父母證明了可以養活自己。而夏至那對不靠譜的父母已經打著來看兒子實則旅游的名號跑了s市好幾趟，回回帶一堆特產回去。

    但這也是基于他們同吃同住了足有半年的時間，木槿新加入eve一個月，平日里對自己的家庭也是基本上絕口不提，如今看著要鬧出事來，一時還真不知道去著手從哪里開始猜測。

    “她也沒跟我說過。”

    徐琪的神色也凝重了些。

    “你們先別亂猜，等一涵回來我再問她。”

    想到些別的，她側頭看向蔣臨嘉。

    他一直沒說話，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知道些什么。

    “嗯，我知道。”

    奪得冠軍的喜悅已被徹底沖淡，她抬眼看著白亮的日光燈，覺著有些刺眼。

    電話那頭，抽噎聲小了下去，只是聲音還帶著啞。

    “你做得很棒了。現在也挺晚了，你打電話給阿姨，叫她跟趙叔來接你回家，或者我打。”她頓了頓，“好，到時候她接到你以后記得讓她給我來個電話，別的你不用管，今晚好好睡你的，我馬上就訂機票。”

    又低聲安慰了幾句，谷一涵掛上了電話。

    握著手機的手插進隊服的衣兜，她還靠在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猛地回過神來似的，往那間近期最后一次作為eve休息室的房間走回去。

    她一邊聽電話一邊走，返回的路上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走了多遠，等她經過又一間休息室，正好見有個人從里面走出來。

    今天比賽的只有爭奪季軍和冠軍的四支戰隊，逗留到這個時間的無疑不是工作人員就是as的人。饒是如此，在看清雙白的臉時，這回心情有些復雜的變成了谷一涵。

    as在春季賽一直維持著全勝戰績，偏偏唯一一次落敗是在決賽，這發展比漫畫還要漫畫。

    這是eve的幸，也是as的不幸。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以一句“晚上好”來開頭，忽然就聽對方先開了口。

    “恭喜了。”

    語氣真誠而不帶一絲勉強。

    與她當初如出一轍的言辭讓谷一涵恍然，她隨即意識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也許雙白那時候也是這么想的。

    盡管心里還壓著塊大石，她不由會心一笑。

    “嗯，加油，”她道，“夏季賽賽場上見。”

    “那時候的冠軍，”雙白接了她的話，“可是我們的。”

    谷一涵挑眉，“沃斯卡婭見真章。對了，為什么就你一個？”

    “都上車了，我才想起有東西沒拿，你呢？”

    “出來打個電話，”她晃了晃手機，故意避重就輕過這個話題，“那我先走啦，回見。”

    雙白本想叫住，但見她急著回去，隊友也都在車里等著，只得點點頭，“再見。”

    等到了休息室，谷一涵已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面對其他人探詢的眼神，若無其事道：“先回去吧。”

    三堂會審是躲不過的。

    確切地來說，這場只有兩堂，他們的教練和領隊。

    回到基地后，老何和徐琪就把谷一涵叫到了房間里，鑒于她可能會介意到隱私問題，把其他人趕去做自己的事不許偷聽，而后才問起那通電話的事。

    谷一涵知道自己當時表現有些失態，會讓其他人擔心。她也沒打算隱瞞，就算教練跟琪姐不叫她來，她也得去找這兩人——畢竟還涉及到請假的事情。

    “電話是我meimei打來的。”她承認道。

    “咦，”徐琪訝異，“原來一涵還有meimei啊？”

    “對啊，”谷一涵點點頭，“小我五歲。”

    “她突然給我打電話……”

    她垂下眼，“是因為我mama今晚突然暈倒了，她又是跑出去找鄰居又是打120，等送到醫院后才反應過來嚇得一直哭，情急之下給我打了電話。”

    老何關切地問：“那你mama……？”

    “她以前身體就不太好，這次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谷一涵咬唇，“不過，我還是想盡快趕回去看一眼。”

    “都出了這事，”徐琪也很理解，“假不是問題。”

    谷一涵：“不……我還想說另一件事。”

    “其實……”她糾結道，“我當初是離家出走的……來著。”

    徐琪：“……”

    老何：“……”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臉上都看不到驚異之色。

    谷一涵：“……等等，你們都不覺得驚訝嗎？”

    “怎么說，”徐琪斟酌著言辭，“感覺是你的性格會做出來的事。”

    “當然，說是離家出走，我mama跟meimei她們是知情的。”

    谷一涵接著解釋：“問題主要在我爸那邊。”

    “他從一開始就不支持我打職業，說平時不管我玩游戲，小打小鬧就行了，還真把這當飯吃怎么的？游戲能打一輩子？他是希望我以后能幫他打理家里的生意，總之吵了一架徹底談崩，然后——然后我就拿了身份證跑出來，先是用平時攢下的和我mama偷偷資助的零用錢租間公寓，又買了設備，當主播維持生計。”

    “再然后就來了s市，”她道，“這次我mama住院，我爸本來在外地，現在也應該趕回來了。”

    “所以我是怕……”

    她聲音小下去。

    “他不讓我回來。”

    一開始死活瞞著的原因就是這個。

    早先就有太多俱樂部因為她的性別而拒絕她，好不容易來了個eve，更怕因為自己是離家出走來的而被視作為麻煩。

    現在自然是緊張起來。

    “多大點事兒。”卻聽徐琪這么說道，“我之后去協調下時間，大不了陪你一起回去一趟。”

    谷一涵猛地抬起頭來，“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覺得不行。”老何忽然說。

    徐琪：“？”

    “氣勢上不夠。”他道，“反正木槿走了也約不了訓練，再加上這兩天剛打完決賽，時間都能調整得過來。”

    “讓燈火跟你們一起去吧，作為剛贏得冠軍的功臣，機票報銷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