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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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戲的目的,其實并不是為了像誰。”他靠在身后的石頭上,瞇著眼睛看著太陽,呈現(xiàn)的姿態(tài)是從未有過的放松,“而是去變成誰。” 在這個短暫的過程里,真正剝離出原有的生活,去成為另外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好了,停吧。”就在葉遠溪出神的功夫,那邊的試戲已經(jīng)走了一個小片段,被導(dǎo)演喊了停,坐在正中央的導(dǎo)演托著腮揮了揮手,“回去等通知吧。” “好的。”站在正中間的年輕人朝前頭鞠了一躬,回頭又深深給余楓喬鞠了一個,這才往外走去。 葉遠溪站起了身來,悄悄活動了活動手腳,看著余楓喬心里有些打鼓。 希望自己可別在他面前犯怵。 等到旁邊的工作人員示意葉遠溪可以上去了,葉遠溪點點頭,深吸了口氣,邁開步子。 可就在這時候,那扇門又毫無預(yù)兆地被推開了。 坐在正中間低頭翻著資料的導(dǎo)演被嚇了一大跳:“沒學(xué)過敲門啊!!推推推推推,煩不煩!” 可等他罵完,所有人定睛一看才發(fā)覺有些尷尬。 門口站著的工作人員后頭是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此刻正笑著:“鄭導(dǎo),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葉遠溪,都非常熟悉這位仁兄。 創(chuàng)行的公子兼王牌經(jīng)紀(jì)人吳涇,手下得力干將數(shù)目眾多,目前力捧的,正是創(chuàng)行的新任搖錢樹——羅嘉。 “沒事。”鄭導(dǎo)的語氣收斂了幾分,但仍有些不耐煩,“讓羅嘉等等吧,這里還有一個。” “鄭導(dǎo)啊,不是我們羅嘉不想等,只是之后的通告實在是急。您也知道,羅嘉最近為了奚遠的事情東奔西跑的,剛一直在和幾位音樂制作人開會一時耽誤了時間,緊趕慢趕地才趕過來,還希望鄭導(dǎo)體諒體諒啊。”吳涇的話說的客氣,但卻絲毫沒有要等的意思。 鄭導(dǎo)掀了掀眼皮,猶豫了半晌:“行,那進來吧。” 吳涇側(cè)身,把后頭的羅嘉給讓了進來。 這是葉遠溪在重生之后第二次見羅嘉。 他和之前看起來并沒有什么變化,半點不像是為了去世的男朋友四處奔波的樣子,仍舊收拾得干凈清爽,嘴角揚著十分禮貌的笑容。 葉遠溪覺得他甚至還胖了些。 房間里三個各懷心事的人沉默站著,一時十分寂靜。 還是羅嘉最先打破了僵局,朝著余楓喬的方向抬起了頭,語氣里有些討好的意思:“余老師您好。” 余楓喬斂著眼睛,看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但卻并沒有立即回話。 葉遠溪莫名有幾分緊張。 不知誰的機械手表此時正滴答滴答地響著,每一下的節(jié)奏都正好拍在葉遠溪的心跳上。 就在羅嘉的笑容慢慢往下垮到即將撐不住的時候,眾人才聽見余楓喬嗯了一聲:“好。” 這簡單一個字對于羅嘉來說,卻像是什么神奇開關(guān)一樣,聽到之后,他嘴上的笑容立刻就揚高了。即使余楓喬再沒有要和他搭話的樣子,他也絲毫不尷尬,轉(zhuǎn)頭和導(dǎo)演組一一招呼。 坐著的人都是娛樂圈中混了數(shù)十年的,察言觀色最是在行,更何況余楓喬的不滿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掩藏。 和前頭對新人演員以及葉遠溪的紳士禮貌比起來,他對羅嘉的冷漠來的非常直觀且強烈。 這可是貴客,絕對不能怠慢。 楊青柳最先開了口:“楓喬不然你回來吧,羅嘉的演技不錯,不用你帶著也能行。” 葉遠溪和羅嘉幾乎是同時轉(zhuǎn)頭盯住了余楓喬。 這頭葉遠溪的胸膛微微起伏,緊張的。 那頭的羅嘉大眼睛眨巴眨巴,期待的。 但最終,竟然是葉遠溪的愿望落了空。 只見余楓喬拉開了橫在兩人中間的凳子,站直,對著比他矮了近一個頭的羅嘉緩緩揚起一個笑容。 站在羅嘉身后的葉遠溪看著余楓喬的笑,莫名覺得一股涼意飛快竄上了自己的脊背。 這個笑對于余楓喬來說,實在太陰沉了些。 余楓喬沒有轉(zhuǎn)身,只是定定地看著羅嘉,抬起的眼神中充斥著冷厲:“沒事鄭導(dǎo),我來陪。” 第18章 余楓喬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所有人印象里的那個紳士。 他陰暗,冷漠,偏執(zhí)。 他從來沒有試圖去進入奚遠的生活,因為覺得自己不配。 可眼前這個人,和奚遠十幾年廝守,臨到終了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悲戚來。 余楓喬所有的無措、哀慟、心疼,從內(nèi)心底處翻涌出的感情此刻滿滿地聚集在半空中,晃晃蕩蕩,卻沒個著落。 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什么都看不見了。 把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背到身后,余楓喬朝著導(dǎo)演勾了勾嘴角,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可以開始了嗎?” “就臨死那段吧,羅嘉你好了么。” “可以!”羅嘉點點頭,神采奕奕,像是十分期待的樣子。 角落里的葉遠溪重新坐下來,看著房間正中間的兩個人,說實話其實他這個時候更擔(dān)心的是余楓喬。至于羅嘉,沒去向他索命就不錯了,現(xiàn)在是沒空管他才由得他這樣嘚瑟。 分手后還能做朋友這種事情,想都不要想。 希望余老師千萬不要因為奚遠出現(xiàn)什么情緒波動,穩(wěn)定發(fā)揮,順手幫他整治一下前男友。 羅嘉這種人吧,實在欠收拾。 坐在角落里,葉遠溪在心里給余楓喬豎起了熒光棒。 導(dǎo)演點點這段其實是劇中對一個小高潮,帝王瀕死托孤,宋紀(jì)懷作為重臣受召,面對著在高臺上已經(jīng)瘦成一把骨頭的帝王。 羅嘉就站在余楓喬一臂開外,此刻屏息凝神地看著對面表面看起來隨意的男人。對方只是光光站著,就讓他感覺到了很明顯的壓力,讓他仿佛回到了大學(xué)時期,第一次看見當(dāng)時早已成名的奚遠。 那是氣場上的完全壓倒,壓抑得讓他根本喘不過氣來。 但現(xiàn)在不是了,羅嘉想著。 自己已經(jīng)是一線明星了,余楓喬即使無論是咖位還是演技都遠遠高出自己,但這只是個試戲,他沒那個必要讓大家都難堪。 這么想著,他猛得睜開眼睛,跨上前一步,語調(diào)悲戚:“皇上!” 余楓喬此刻站的位置剛好側(cè)對著羅嘉,從羅嘉的角度看不見他的眼神。 他只能看見余楓喬背著手,抬高了下顎,下顎弧線的線條宛如最完美的分割線,精致仿佛如雕塑。 羅嘉的眼神不自在地從余楓喬的臉上移開了,轉(zhuǎn)而盯著眼前的地板。可即使是這樣,他都沒有辦法減輕一些余楓喬給他帶來的幾乎要令他窒息的壓力。 這個男人即使沒有演技,就憑著這張臉,也足夠?qū)⑺Τ鍪畻l街。 但這個時候,除了坐在一側(cè)的葉遠溪,沒有人注意到羅嘉的小動作。 坐在余楓喬前方的人已經(jīng)都放下了手上的紙筆,神情異常嚴肅。 就連一直漫不經(jīng)心的傅琳在這個時候放下了手上的手機,向前傾身,抬頭緊盯著余楓喬,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余楓喬的身型原本就高大,站直的時候身高就能給人壓頂之感,此刻負手而立,微微抬著下顎,神色間的倨傲和高貴渾然天成。 有人曾經(jīng)寫影評說,演技能到余楓喬這個程度,一般只靠學(xué)習(xí)是沒有用的。 他沒有什么技巧,不需要借助任何情緒和環(huán)境,甚至你看不出他是在什么時候開始這段表演的。 這個人就適合往常一樣平平常常地站著,但仿佛又已經(jīng)不是他。 所有人都沒有見過帝王,可余楓喬此刻的演繹妥帖到那個不存在的人物仿佛正在漸漸和眼前的這個人重合。 即使他穿著西裝,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一個會議室里。 可卻又還是覺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帶進了另一個時空中。 夕陽下,高臺上。 下方人來人往,街頭巷尾喧鬧繁華,一片歌舞升平的大好場景。 年輕的帝王站在最高處,形容枯槁卻又難掩威嚴。 帝王瀕死,這個國家的支柱已經(jīng)不堪重壓,塌陷只是瞬息間的事。 可只要他活著一天,他就還是所有人的希望,他就還要護著這個國家的千萬子民。 空調(diào)吹的桌子上的表格呼啦翻著角,此刻卻沒有人分得出空閑去在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這個人身上。 “愛卿,來啦。”此刻余楓喬仍舊閉著眼,抬著頭。語調(diào)被他刻意拖長,語氣中的疲憊立顯,整句話都仿佛一聲嘆息,最后收歸于無形。 后頭的羅嘉只愣了一瞬,立馬接上,躬身行禮:“臣宋紀(jì)懷,見過陛下。” “免禮。”余楓喬沒動,只是緩緩睜開了眼睛。 身后的羅嘉站直身子,擰著眉頭抿著唇,顯而易見的悲傷溢滿了全臉。 “愛卿,來看看。”和羅嘉滿臉的傷痛比起來,余楓喬臉上的表情淺得幾乎能忽略不計,可一雙眼睛里壓抑的感情卻看得所有人都揪起了心,“來看看朕的江山。” 那雙眼睛深邃得仿佛里頭盛著海,眼看著可以淹沒所有人的浪卷滔天即將噴薄而出。坐在最中央的制片人手里雙手緊緊交握著,屏著呼吸等待著余楓喬的爆發(fā)。 就差那么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 可到了最后一刻,主人卻瞬間斂去了藍灰色眼眸中的所有情感。 仿若在枯木堆中即將熄滅的最后一點星火,掙扎著,滅了。 懷抱著巨大期待的眾人就感覺自己明明已經(jīng)抬起了腳,眼看就要踏進另一個地方,可眼前的門冰冷無情,哐當(dāng)一下就關(guān)上了。 站在門前的他們迷茫而有無措,但卻還是不能移開自己看向另一端的視線。 羅嘉走上前,深深望著他:“皇上,現(xiàn)今雖邊境安穩(wěn)百姓和樂,但皇上仍舊有大業(yè)未成。臣,萬望皇上保重龍體。” “朕把這江山贈與你,好不好。”余楓喬仿佛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自地道。 “皇上…” “朕把皇后,也一并交于你。”余楓喬輕嘆,咬著牙。 “臣不敢。”羅嘉噗通一聲跪下。 “別不敢,你是朕唯一信得過的人。”余楓喬似乎是想笑一笑,但最后還是沒能成功。